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喝口汤,她随口又道:“我觉得她真是可怜,她的儿子死得早,留下媳妇和孙子,媳妇外出打零工,常向人哭诉她很委屈,说她死了丈夫,要养孩子已经不容易,还得养婆婆,外人都觉得她的媳妇很可怜,可我觉得何婆婆才是最可怜的。”

“噢。”他轻应了声,表示自己有在听,可他左耳进、右耳出,耳里听她说着别人的家务事,脑袋里想的净是自个家的家务事。

瞥了一眼她端在手中的猪脚花生四神汤,那还是廖大婶分送给他们的,虽然他们不是买不起,但她总替他省着,说要将钱留着当虎家武馆开分馆的基金。

连碗汤他都无法让她痛快地喝,他还有什么脸将她留在身边,放手让她回宫当公主,才是对她最好的。

心口沉甸甸的,垂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柴。

“何婆婆一把年纪没了儿子,她心中的悲伤不比媳妇少,她本该享清福的,可每天一早总得背着孙子到菜市场拣菜贩拨下的烂菜,当自己的午饭菜,然后买新鲜的菜煮晚餐给媳妇吃,她说自己没赚钱不用吃太好,媳妇每天工作很辛苦,要吃好一点。”景心幽说着,仗义之心一起,突地气忿不平。

“你评评理嘛,何婆婆怎没工作,她帮媳妇带儿子又煮饭,这要是在现代,保母费可不便宜,更过份的是,我还听菜贩转述说有一回她媳妇去买菜,除了哭诉她很委屈,还哭嚷死的为何不是她婆婆而是能赚钱的丈夫。”

景心幽越说越气,但还是有理的分析着,“的确,她失去丈夫、没了依靠是很可怜,可若是和她同年龄的人比较,她的生活轻松多了,她不用侍奉婆婆,反过来是婆婆服侍她,别人的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妻子在家气得哭天抢地,她还没这层顾虑呢!”

说得气忿起劲,她还拿真实例子比喻,“拿廖大婶来说,她每天在豆腐店忙一整天,晚上回到家还得煮晚餐,可没婆婆煮一餐热腾腾的饭等她吃呢!何婆婆的媳妇回到家,洗个手,碗一端就可吃饭,吃完饭碗一丢,何婆婆就得收拾。还有朱大婶她那个丈夫游手好闲,不工作不赚钱,整天只会偷家里的钱到酒楼去找酒女眠花醉柳,气得朱大婶天天咒骂她的丈夫,要他快点去死——”

见他无反应,她的话陡地打住。

她说得这么激动,他居然没任何反应,以往她只要稍稍话语激动些,他就会憨笑劝她别管太多别人家的事,或者和她理念相同时,还会和她一起痛骂两句……

她的心头,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三天来,她将他心事重重的主因归为两大类,一是她不理他,二是武馆的事,她不愿面对、逃避面对的是……他爱的是纤云,不是景心幽。

她一直自负,深信他爱的是她,不是纤云,可他和纤云从小生活到大,他们的爱坚如磐石,哪是她想推就能推倒的。

“啸天,你……很想纤云吧?”她心情沉重的问。

“我?”虎啸天看了她一眼,他不笨,这是个让她死心离开他的好机会,错过这回,他不知能否再想其他法子了,“当然,你、你能让那个灶神给我看看纤云吗?”他故意雀跃地道。

对她说的那个穿越时空的故事,他仍半信半疑,他不信人可以这样在不同朝代穿来穿去,可她和纤云的个性回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相信她的成份大一些,也因如此,他才能“借题发挥”。

景心幽看着他,心凉了大半。方才她激动的说了老半天,他无反应,可一提到纤云,他却兴奋得像三岁小孩见着糖般,笑得眼睛都发亮了。

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他的心思,他爱纤云胜过她,或者,他一直以来,爱的人只有纤云?

“啸天,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让我和纤云互换,你,希望纤云回来吗?”她落落寡欢的问。

他心口一揪,背对着她,说出违心之论,“当然,纤云是这里的人,她当然得回这里。”

意思是,她不是这里的人,不该留在这里?他这么说也没错,可为何她的心像被刺上好几刀,一阵阵地刺痛着。

景心幽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逸出回应,“噢,也是。”

心在淌血,起身,她恍恍惚惚地回房去。

虎啸天忍住想转身抱住她的冲动,不转身、不看她、不叫她、不抱她,就让她对他心死,让她渐行远去,让她回到她该回去的富丽堂皇的皇宫当公主,享受美好的生活,和他这一介平凡莽夫划清界线。

斧头劈在柴上,却宛如砍在他心上,再过几天,等皇太后派人来接她回去,他和她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再也,再也不相见!

两日后,虎啸天依约秘密前往和刘子奇约定的山脚下,对于寻访公主一事,皇太后下令要保密,因为当年太后还是贵妃时深得当时皇上的宠爱,皇上曾给予承诺,只要她第一胎生男的,马上立她为后,并且让孩子成为太子,但她第一胎生出来是女的,为免女娃影响到她的后运,只好忍痛叫宫女把女婴带走,再向皇上声称孩子胎死腹中。

舍不得断了母女亲情,太后亲自帮女婴取名“纤云”,泪如雨下地在女婴左后肩烙下五花瓣的红色花朵印记,只为日后得以凭印记相认。

原本宫女玉凤一直都和太后暗中保持联系,可其他贵妃发现事情有异,派人跟踪玉凤,尚未登上后座的太后得知此消息,立即要玉凤带着女婴远走,玉凤不停地换住所,担心和太后联系会害了太后,以致到病死前,都不敢松口……

现今,太后的亲生儿子已登基,皇上年纪小由太后辅佐朝政,寻女心切的皇太后其实早在年初就已暗中寻找女儿,但线索频断,寻女一事不宜太张扬,遂颁下让新科武状元娶长公主的圣旨,并要武状元暗中寻访纤云公主,待迎回公主再行大婚。

虎啸天重重叹了声,他为了不辜负心幽不想娶公主,才故意在武场上承让,这一让,不仅让出武状元宝座,还将心爱的心幽也拱手让人……啊,难怪心幽老笑他憨,他还真是憨过头的大憨呆!

今日刘子奇约他来山脚下,想必是要商讨如何送心幽回宫一事。

不告诉心幽实情,她绝不会随便跟刘子奇回宫,倘若让她知道实情,以她的聪明,绝对会怀疑他前晚说的那些间接伤她的话是骗她的,她更不可能离开他……

就在他等待刘子奇、陷入沉思之际,后颈突然挨了一棍,他吃痛弹起身,忽见到逃亡多日的牛阿宝。

“牛阿宝!”虎啸天咬牙稳住身,可头一阵晕,脚步踉跄了下。

“哼,好你个虎啸天,我牛阿宝大概和你相犯冲,我才刚出狱,你就害我又被通缉!”牛阿宝龇牙咧嘴挥舞着手中的粗棍。

“是你乱造谣在先,又恐吓人……”虎啸天脸庞抽搐着,靠着意志力和强壮的体能顶住,“只、只要你去衙门自首,我相信官爷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我疯了,没事干么自投罗网。再说,干了这票,拿了钱,我可要到城里享福了……”牛阿宝说着冷不防又朝虎啸天挥了一棒,却被他闪开。“唷唷唷,挺会闪的嘛你!”

仗着虎啸天挨了一棍,晕头转向,牛阿宝使劲地猛挥棍,可惜挥了十多棍,才勉强打着一回,最后棍子还被虎啸天给抓住。

“你刚刚说什么‘干了这票,拿了钱’,那是什么意思?”他直觉事有蹊跷。

“我干么告诉你,反正就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付我钱来向你索命。”趁虎啸天呆愣,牛阿宝抽回木棒,朝他腹部用力一击,虎啸天一个没注意腹部挨棍,身子弯了下来,牛阿宝顺势朝他后脑、背后猛击。

即使被打了好几棍,伤得不轻,虎啸天仍咬紧牙关,再度挺身抓住牛阿宝手中的木棒,就在两人拉扯间,正要上山砍柴的邱大叔和两个儿子见状,立即上前帮忙,牛阿宝被四人围殴,自知打不过,趁隙脱逃,一个劲地朝山上跑去。

“爹,你和二青送虎掌柜回去,我上山去追。”

邱大叔的大儿子拎着木棒欲追去,却被虎啸天阻止。

“大青,那牛阿宝挺狡猾的,你一个人别追。”

“我看这样好了,二青你快点回去通知陈捕快,说牛阿宝躲在山上,大青和我扶虎掌柜回去。”

“好。”

邱家父子分头行动,伤得太重的虎啸天一度险些晕厥,想到自己若昏过去,心幽肯定担心不已,他咬牙撑着,只不过眼前的路景却越来越模糊,在意识薄弱时,心底最深层的渴望陡地浮现——

不,他不想和心幽分开,他爱她,他不想放手,他要撑着回到家对她说出实情,告诉她,不管她是纤云还是纤云公主,他都不爱,他爱的只有一个人——景心幽。

不管自己信不信她是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在他心中,他早将她和纤云分得清清楚楚,他一直将纤云当妹妹看,即使两人打小就有婚约,但他始终无法将兄妹的心墙推开,他可以保护纤云一辈子,却无法将她当成妻子看待,但心幽不同,他一直将她当爱人看待,他爱的是她,要长相厮守一辈子的人也是她。

对,他要告诉她,他爱她,他要娶她,要她别嫁给武状元,就算……就算皇上要定他死罪,他也要娶心幽。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眼皮和庞大的身子越来越重,意志力再强,打在他后脑的那几棍,还是令他在回家的途中晕了过去。

“虎掌柜、虎掌柜,你醒醒呀,虎掌柜……”

看见昏睡在床上,伤重不醒的虎啸天,景心幽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

前晚他说想让纤云回来,间接说明他爱纤云不爱她,她的心像被掏空似的,缺了好大一块,她以为自己已是“无心”之人,对任何事再也无感觉,这两天,她像行尸走肉般,哪儿也没去,整日蹲在灶口呼唤灶神想请祂将纤云换回来,好能如虎啸天所愿,让他们这对青梅竹马再聚首。

可惜,灶神不理她,或者祂又去云游,总之,祂没现身。

“这个牛阿宝真是害人不浅,自己死了,还拉他们四人垫背……”廖大婶又气又急,“可啸天一大早到山脚下做啥?啊,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心幽,你别担心,啸天会醒来的,可你得想想办法,这杀人罪……可不轻呀!”

景心幽拭去脸上泪水,现在就算哭瞎眼也解决不了问题。陈捕快闻讯带人赶去山上围捕牛阿宝,却见牛阿宝死在山上,仵作验尸后,确认致命伤是后脑那几道被木棒所击的伤,被认定有嫌疑的共犯邱大叔父子三人已被抓入大牢,虎家门外也有捕役守着,只要啸天一醒,捕役马上就会逮捕他。

“廖大婶,麻烦你看着啸天,我去衙门一趟。”她得先想办法替无辜受累的邱大叔父子三人脱罪。

“你去,啸天我会照顾。”

回头看了虎啸天一眼,不管他爱不爱她,她忠于自己,她爱他,她的心为他痛着,在他醒来前,她会尽力为他奔走,她舍不得他重伤卧床,同样也舍不得他被监禁在牢内。

转身出门,她疾步朝衙门方向走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救他,就算让她替他坐牢,她也绝无怨言,因为,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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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夫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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