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灿烂的阳光,漫进欢爱过后旖旎的室内,凌乱的黑色大床上,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
傅希尧的眼睛紧闭着,呼吸很平稳,似乎还在睡,浓黑的剑眉、高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整个五官立体得异常俊美,熟睡的表情安详得像个孩子,但夏小冉很清楚,这个人清醒的时候,是个不可一世的暴君,没有人比他更矛盾,她缓缓地闭上眼,不受控制的泪越流越多。
这样无声的抽噎,让傅希尧醒了过来,太过激烈的欢爱,耗去他不少精力,他瞇着眼睛看了看挂钟,还不大清醒地嘀咕:「怎么醒了?还早呢!」他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怀里的人在闷声哭,粉肩一侧,还有他发狠留下的牙齿印,身上也被他啃得没一处完好的,他心里一紧,忽然想起昨夜自己不顾一切的粗暴,说不定伤了她,于是掀开被子想瞧一瞧。
夏小冉却以为他还要再折磨自己,纤细的手臂掐着他的肩,哀哀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捶打他,似乎要发泄这段日子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那表情哀伤得连他的心都受不了,也就这么随她出气发泄,直到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再也哭不出来,他才抱起她到浴室,洗去一身的黏湿。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继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再带些吃的给妳,妳乖乖的,别再哭了。」
她睁开眼望了他一下,又重新阖上,他沉下脸摇了摇头,穿上外套就出门了。
◎◎◎
才回到公司,秘书就报告:「傅总,周先生已经等了您一个上午了。」
傅希尧点点头,可等他开门走进办公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挨了一拳,他伸手摸摸嘴角,再低眉一看,见血了;他「砰」的一声阖上门,有些犀利地盯着一脸怨气的周跃民,冷冷地呵斥:「你发什么疯?」
「不是我发疯,是你疯了!」周跃民握着拳头,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控制自己,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女人,你们有必要这样闹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
傅希尧心里恼火,却面无表情地走到酒柜,拿了瓶烈酒,倒了一杯猛灌,盯着手上的伤口好一阵子,然后才嘲讽地说:「你烦不烦啊?你很清楚邵家对夏小冉做了什么事,他们还能在一起吗?没有我,她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吗?况且是她亲手写了切结书,保证他们会断了关系后,我们才开始的,我没对不起他。」
周跃民涨红着脸,忿忿道:「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邵峰的女朋友!」
「曾经是!」傅希尧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不会是认真了吧?你以为,你家就不会闹革命?」周跃民咄咄逼人地质问。
傅希尧一窒,一下子被他问倒了,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很快地便替自己辩驳:「现在又不是谈婚论嫁,关家里什么事?」
周跃民耙了耙头发,忽然喊道:「啊,烦死了!我现在就订机票南下,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
他表情淡淡地说:「随你。」
傅希尧赶回公司,是为了一个签约会议,结束后他根本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心里惦记着夏小冉一个人在公寓,特意去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带回去,没想到夏小冉居然还躺在床上;他第一反应就是摸摸她的额头,很快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烧。
他换了身衣服,抱她到饭厅,拍拍她的头安抚,「没什么精神呢!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她默着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他有些不高兴地问:「才吃那么一点就饱了?再多吃一些!」
她摇了摇头,「难受,吃不下了。」
「哪里不舒服?」他伸出手想碰碰她,可她却像受惊的小动物,猛地一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厌恶、充满恐惧;他难受极了,他想对她好的,可她看似柔弱,实际上顽固得跟石头一样,永远将他排拒在心门之外,偏偏他犯贱,她越是这样,他越想接近她。
「冉冉,妳别怕我,好不好?」他放软了语气,把她纳进自己怀里,揉开她握紧的拳头,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妳乖一点,跟我好好过,好吗?」他该怎么做,她才能接受自己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睨着他,他跟她,怎么可能好好过?
◎◎◎
又到了晚上。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身体的纠缠,就再也分不开了,只会越缠越紧密。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碎吻落在她受伤的肩上,反复舔吮,知道她害怕,他就克制住自己出闸的欲望,用前所未有的温柔,教导她作出该有的反应,想给她一次美好的回忆。
但她怎么也放不开,他不死心,一直吻、一直揉,终于听到她控制不住的呻吟,他兴奋极了,小心翼翼地分开她拢紧的双腿,环住自己的腰,倾身融进那份独有的温暖里。
夜,是属于情人的疯狂。
就在攀越高峰的瞬间,她哭喊着抱住他,他以为她跟自己一样舒服,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喜悦,却听见她问:「你什么时候会放了我?」这句话狠狠地、无情地搧了他一巴掌,击溃了他刚刚拾起来的温柔。
怎么还有女人这么不识好歹?
他怒极反笑,反手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来回抚摸她细滑的背脊,声音听不出喜怒:「什么时候?不管怎样,也要等我腻了吧!说不定,明天我就让妳滚了,别以为妳多矜贵!」
她咬紧唇不再说话。
半夜醒来。
她又不在他身边,浴室的小灯开着,他轻轻地走过去,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像被人用刀狠狠地戳进心窝,疼得他透不过气来。
快天亮的时候,夏小冉又偷偷地躺在傅希尧身边,还是离他很远、还是蜷着身体、还是背对着他。
傅希尧微睁开眼看她,娇娇小小的背影,瘦得让人心疼,心想着,是不是该给她好好补一补?可她总是不吃东西,一哭起来又没完没了的,怎么可能丰腴起来?他抿抿唇继续假装熟睡。
到了上班的时间,傅希尧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换上西装,下意识往床的方向看,发现夏小冉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一遇上,她立刻窘迫地闭起眼睛躲闪,这让他心情大好,薄唇勾起浅笑的弧度,走近她,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乐呵呵地笑言:「好啊,居然还敢偷看我换衣服,妳说,该不该罚?」
夏小冉缩了缩脖子,倔强着不肯说话。
傅希尧玩兴一起,硬是要拉她起来,捏着她的手心要求:「快,替我打领带!」
他又是亲、又是挠的,夏小冉实在是没办法,僵着脸乖乖地接过斜纹的领带,替他打上,以前在家她也常常帮爸爸,所以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打出一个漂亮的绅士领结。
傅希尧是极注重仪表的人,照了镜子后也忍不住激赏:「打得还真不错!」说完还揉揉她的头发,她忽然拉住他的手,他一愣,问道:「怎么了?」
夏小冉抬起头看他,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我能不能回去上课?快要期中考了……」
傅希尧失笑,顺势坐在她身边抱住她,她的腰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他心里有些不快,可还是带着笑意说:「当然可以啊,我又没圈妳、锁妳,只是不希望妳乱跑,让我担心而已,妳想去哪,我都不拦妳;对了,妳学校离这里也有段距离,我让林进接送妳吧!」
夏小冉一怔,试图跟他商量:「我自己搭车,好不好?」
傅希尧脸色一沉,不复刚才的温和,眼神深邃,松开她站起身才说:「我去上班了,妳列张课表给林进,有他接送,妳比较方便,我也能安心。」
夏小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心里苦笑,方便什么?方便他监视她吗?不过,去学校总比一个人待在那冷冰冰的公寓,好上几百倍,这么一想,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让林进在C大东门转角处放她下车,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她的人生够多姿多彩的,不需要「锦上添花」。
恰巧又路过那家咖啡厅,一段时间不见,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也才一个月,已恍如隔世;这样也好,她早就不是那个,在里头笑得天真,挽着男朋友看梦幻爱情电影的夏小冉,他们谁都回不去从前了。
蓦地,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小男孩拦在她面前,笑得很开朗地递给她一张宣传单,露出两排小白牙,「漂亮的姐姐,有空请到店里坐坐,苏晓沐泡的咖啡绝对一流……啊!我赞美妳,妳还打我!」小男孩护着后脑勺嘀咕,一脸哀怨地看着来人。
苏晓沐好气又好笑,拽着他的胳膊教训:「见到美女懂得叫漂亮的姐姐,喊你妈我,就只会没大没小的喊名字,我不打你还亲你啊?想得美!」
「谁教妳没人家漂亮……」景尧小声说,不过当听到某人「嗯?」的一声威胁,他又立刻识相地改口:「都很漂亮啦!」稚气的声音加上成熟的表情,让景尧人小鬼大的天性表露无遗。
倒是夏小冉有些吃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在面前的两人间来回打量一番,不是很相似啊……他们是母子?
苏晓沐对夏小冉的反应习以为常,咧开嘴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儿子很帅吧?」觉得夏小冉有点眼熟,忽然回想了一下,「啊,妳不就是之前来的那位小姐吗?」
夏小冉也记起来了,邵峰醒的那一天,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一天,咖啡馆拆旧翻新的那一天,她曾经来这里悼念过去。
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哑着声喃喃:「不好意思,我要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景尧看着她的背影碎碎念:「女人都很奇怪!」
苏晓沐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冷哼:「哼!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
夏小冉去了琴房练琴,因为只有钢琴,才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的,没有伤害,也没有背叛,那是她心中仅剩的一方净土。
刚才莫教授暗示,年底还有一次竞争交换生的机会,让她争取,原来不仅她没当成交换生,方欣怡也被刷下来了,名额从缺;维也纳方面的意思是,年底再重新考核,她已经大四了,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但现在的她,怎么去?
「妳已经连续弹错六个音了,还是莫札特的曲子。」安静的琴房,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夏小冉错手一个重音,「噔」一声,响亮地在空气里回响,她愕然回头,随即沉下脸,「请问有何贵干?」
王岚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她一直笑,笑容很灿烂,「唷,找到靠山,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怎么?我哥挺温柔的吧?妳有福了!」
夏小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面目可憎到这个地步,气不打一处来,她想撕烂这个蛇蝎般恶毒的女人的嘴,想挖她的心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可是应有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她只能横眉冷对,只能言语反击:「是挺温柔的,鳄鱼的温柔,因为你们都是冷血的、因为你们都没有心!」
她用力握着琴边,纤瘦得能看到骨头的手指,青筋涌现,那种失爱的痛,已经漫进她五脏六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她浑身都疼;她缺氧,缺一种名为「爱情」的氧气,她觉得她快死了,偏偏她死不了,也不能死,所以这样半死不活地任他们折磨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了一切,成为随他们摆布的玩偶。
她忽然笑了,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可笑容很苍白,她犀利地看着王岚,看得她心里发怵,有些不自在地捏紧手提包的带子。
王岚恼羞成怒,咬着牙理直气壮地控诉:「妳别以为自己很伟大,我比妳更爱邵峰!我爱了他十年,妳凭什么抢走他?」
家里她最小,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哥哥们跟她年纪差很多,不常跟她玩,那时,邵峰的父亲外调,他有段时间就住他们家,他教她写功课、教她骑马、教她打球……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男孩子的汗臭味,说话也斯文温柔,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后来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因为她爱他。
他们两家也有结亲家的意思,她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们将来肯定会在一起的;他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不过都很快就分手了,她不介意,就像她的两个哥哥,谁不是女人一堆?反正结婚后收敛就好,所以她介绍夏小冉给邵峰认识的时候没多想,反正就依学长托付帮个小忙,夏小冉跟他越走越近,她也没有多想,可是邵峰眼里的深情,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们见面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夏小冉,他还透露出要跟她结婚的意思,这怎么可以?
他的新娘,应该是她王岚才对啊!她不服气,她真的不服气!她恨夏小冉抢走属于她的微笑、属于她的幸福!她恨不得毁了她!
夏小冉被王岚眼底里的痴狂怔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你们并没有结婚,而且邵峰爱的是我,情感上、道德上,妳都是完完全全的失败者,妳怎么诡辩也没有用。」
王岚一下子被她的话,刺得不知道怎么响应,脸红通通的,转念一想,自己这次找她的目的,又重新冷静下来,冷冷笑了笑,「我哥没告诉妳吧?虽然我和邵峰没有结婚,不过我们准备订婚了,到时候,欢迎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前两天,邵峰强行出院,又昏迷地被送回来,身体一直反反复覆不见好转,邵阿姨急得六神无主,听说旧时有冲喜的说法,就跟她商量想办场订婚礼,冲一下喜气,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虽然表哥耳提面命,不准她找夏小冉麻烦,可她还是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只要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夏小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恭喜。」
没有惊、没有哭、没有伤、没有痛。
等王岚趾高气昂地离开,夏小冉顿时全身无力,双腿一失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碰落了搁在琴面上的帆布包包,从里面滑出那间新换了东家的咖啡厅的宣传单。
它店名就叫作,记得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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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一个名字,刺中夏小冉心中那一道伤,如果没有了所有的记忆,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可偏偏她什么都不想忘记,每当思念模糊一些,她就拚命回忆从前的甜,想盖过现在的苦,犹如饮鸩止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恭喜」两个字,是怎么说出口的,彷佛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至少在王岚面前,她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不允许王岚踩着自己的伤口,而获得快乐,她不配。
也许是冥冥中的缘份,那天以后,夏小冉成了咖啡馆的常客,不过,她不再坐靠窗的那个位置。
老板苏晓沐是个插画家,还煮的一手好咖啡,不到三十岁,就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她是天生的乐天派,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总是能感染别人,跟她说话很舒服,久而久之,夏小冉也和她成为很谈得来的朋友。
她曾经问过苏晓沐,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伤感的店名?
她笑着说,正好相反,这是一个快乐的名字……记得忘记,放自己自由,学会快乐。
看着苏晓沐的笑容,夏小冉觉得自己也跟她该学一学,至少在面对傅希尧的时候,能尽量轻松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白天他去工作,她去上课,晚上才碰面,然后吃饭、看电视、睡觉……很多个夜晚,她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傅希尧搂着她的腰,睡得很熟,她会有种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不该有的错觉,她跟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长久?
而且傅希尧越来越奇怪。
他忙起来的时候,会一连几天都不回公寓,她难得松一口气,他却总打电话来,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话题,都是说今天吃了什么,或者去了哪里,她以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确定她在不在公寓,就跟他保证,除了学校,自己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可他还是很热衷于打电话,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事情,都能说半天,比如今晚……
电话那头,傅希尧一边看文件,一边问她:「冉冉,妳都喜欢吃些什么小点心?」
「烧卖。」夏小冉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敷衍他,看了半天,一出节目也没看进去。
傅希尧笑了笑,「我喜欢吃甜点,越甜越好。」
夏小冉应了一声「哦」。
「妳傻啊?『哦』什么?这个时候妳应该说,妳会学作一、两样我喜欢吃的,等我回来才对啊!妳男人在外头工作那么辛苦,妳就不能体贴一点啊?快说,我们几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我……」那边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似乎在哭。
过了一会儿,傅希尧又转了话题:「我觉得上次那家甜糯米团子也很好吃,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
对于她的沉默,他有种落空的无力感,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的心是石头吗?为什么总是哭?就不能对他笑一笑吗?他一下子没了心情,觉得气闷、觉得不悦,很快结束了通话。
夏小冉马上松了一口气,她很不习惯,很不想……和他亲密。
没想到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以为又是傅希尧打来,她按下通话键就说:「知道,我准备睡了。」有一次他半夜三点多回来,发现她还在看电影,差点没把投影机给拆了,还规定她,晚上十一点前一定要睡觉。
「小冉……」是邵峰。
夏小冉的大脑「轰隆」的一声巨响。
彷佛知道她的反应,他急急地说:「小冉,别挂电话!咳咳!」呼吸一急,胸腔就忍不住难受起来,一直咳不停。
夏小冉惊慌失措,忙不迭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邵峰才平缓了呼吸,勉强说:「我没什么事,妳别担心。」
夏小冉听得出来他很不好,急哭了,「你就不能……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小冉,我打来只是想问妳,他们都说,是妳主动要跟我分手的,我不信,妳告诉我,是不是我父母逼妳的?」邵峰一字一顿道。
「不是。」夏小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答得越快,越显得没有说服力。
邵峰彷佛没听到,而是继续问:「我再问妳,妳后来跟阿尧在一起,是不是他逼妳的?」
她一怔,出奇平静地说:「不是。」
沉默了好久,邵峰长叹一声,「算了……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妳。」
他这样说,是不管谁对、谁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夏小冉抓着电话,一直摇头,她想象从前那样,受了委屈就窝在他怀里撒娇,他会豪气万千的说:「别难过,我帮妳出头!」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到了嘴边,却都融成水、化成灰,再也没有说的勇气。
就这样吧,他们只能这样了,这么近,却那么远。
原来已经入秋,怪不得变冷了……她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心中比以往还要清醒。
傅希尧早上从机场回来,看到她睡在露台的躺椅上,本来还在生气,不想管她,后来又忍不住叫了她两声:「怎么还不起来,今天不用上课?」语气不太好就是了。
可一直没得到响应,他觉得奇怪,走过去摇了她几下,还不醒?不对……像昏过去一样!
他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暗咒了一声:「该死的!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少看着她一眼都不行!净是给他出状况!
他弯腰把她抱进房间,轻轻将她放躺在床上,又到柜子找退烧药,幸好上次买的还剩下一些,他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坐在床头,托起她的脖子想喂她吃药,可她好几次都吐出来,他狠瞪了她一下;想了想,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然后俯身吻她,于是她喘不过气,只好主动吞咽下去,两人的口中都充斥着药物的苦味;他喝了几杯水,冲淡药味,又在她的额头敷上冰袋,她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来。
可发烧很容易反复,她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帮她盖被子又掀开,他拿她没辙,最后索性自己抱着她,她才终于安静下来;不过,他受不了自己一身汗味,想起身去洗个澡,哪知她突然抱住自己,把小脑袋往他怀里直蹭,像只可爱的小兔子,软软的、憨憨的,嘴里呢喃着:「不要走、不要走……」
这样依赖他、向他撒娇的夏小冉,他从来没见过,心情一下子升到了九霄云外;他不自觉地搂得她更紧了些,冉冉,一直就这样,好不好?别想着过去,也不理会什么将来,这些我都不管,我只要现在。
◎◎◎
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傅希尧站在电梯前,忽然问他秘书陈然:「陈秘书,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陈然答:「没有,您之前吩咐我,今晚要空下来,我都安排好了。」
傅希尧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呵呵,对、对……我都忘记了。」
陈然看了看备忘录,又说:「傅总,傅将军遣人来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不回去。」傅希尧脸沉了沉,显出些许的不快。
陈然当了他秘书六年,深知他的脾性,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进了电梯,气氛明显的更紧张了,看着他的脸色,陈然有些忐忑,一直在回忆自己到底说错哪句话,让傅总不高兴,他会不会让他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
哪知傅希尧只是问:「陈秘书,你结婚几年了?」
陈然被这无厘头的问话,搞得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过还是很快答道:「刚结婚满两年。」前一阵子,才刚生了个小胖子。
傅希尧用拳头顶了顶鼻子,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你老婆什么时候会对你笑、对你撒娇?」
陈然不假思索地回他:「我拿薪水回家的时候,她会对我笑;想要我花钱的时候,会对我撒娇……」
什么跟什么啊?他根本不是问这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希尧一阵白眼,「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可陈然却恍然大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傅总,冒昧地问,您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追到我老婆的?」能当傅希尧秘书的人,不简单,何况陈然还当了六年,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么行?
傅希尧冷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陈然忍住笑,断定老总不会发怒,继续说:「我老婆她啊,当初嫌弃我长得矮,根本不甩我,我天天风雨不改,站在她宿舍楼下等她,送早餐、送饮料、唱情歌,总之,能做的事都做了!」
「就这样追上的?」怎么这么没创意、这么没建设性?
「也不是!她出生在单亲家庭,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找个高大一点的男朋友;后来,我岳母生病,是我陪着她照顾岳母,一直到出院,她才终于点头接受我了。」
两个人在一起嘛……条件是其次,重要的是心!
想到这里,陈然有些奇怪地瞄了傅希尧的后脑勺一眼,心里嘀咕,傅总从来不缺女人,怎么还问自己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