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雷老六听闻女儿的死讯,头发白了有大半,口里念着“南无普渡众生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关了门,一路化缘,独自徒步上天竺去做香火,为老妻女儿渡个超生,为元善求个平安。
中人带了人来,说妥了价钱,双方画押。油铺终究没脱出西门家的手掌去。
元善跟着桂八收拾好包袱,一同出城。
此去桑州有七百里。卖油铺的银子桂八揣在怀里上路。本来林秦也教了他些如何利用银庄票号,可以把银子放进去,身上只带着银票上路,到了地方再到当地的银庄票号领出来用。但是取出来时少不得要打点折扣了,因为银庄票号就是靠从这中间收钱活命的。桂八舍不得,便直接揣在身上,沉甸甸的,心里塌实。怕丢怕被抢,心里又不塌实。于是只走那官道,不走那偏僻小道。哪怕多绕几十里。
这日两人到了夏口这地方,在一处茶水摊停下来歇歇腿。带的干粮吃完了,正寻思着要置备,却有人闪到了他们面前。
“请问,是桂公子吗?”
是个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手里提着个食篮,揣着围裙,搭着毛巾把,一身伙计打扮。
桂八疑惑,老实回答:“我是姓桂。”
“那就是喽!这是您二位的吃食。”伙计把手里的食篮往桌子上一放。
桂八吓一跳,赶紧推辞:“咋回事?我们才刚到地头,不曾叫过什么饭菜!”
“瞧您说的。掌柜交代的,还能有错?您尽管放心大胆地吃,钱已经给过了。”
伙计正低头把食篮里的盘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一抬头却见桂八拉着元善拎着包裹飞也似地跑了,急忙大叫:“哎?!客人!客人”
桂八哪里肯听?和元善狂奔出了有二里地,才停下来直喘气。
“……掌……掌柜,这是咋回事啊?我们为什么要跑?”元善想起食篮里的烧鸡,不禁吞了口口水。
桂八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伙计,有问题。我哪里,叫过吃食啊。这里我也没亲戚朋友,就是有,我也没说过今天这时候会到这里。”
拿衣襟擦擦汗,扇扇风,“我想八成是骗子。让别人明知道是弄错,觉得有便宜可占,不吃白不吃。可等吃了那饭菜,就中了蒙汗药,一个迷糊,等醒过来,不但包袱行李全不见,连衣裳也被剥了去。”
说的元善一哆嗦:“怎……怎么这样?”
“骗子看准了是人都爱占小便宜。万劫都从这贪念上来。”说着桂八忽然没了声。贪钱贪食是贪,自己对小公子念念不忘莫非也是个贪字?两年苦功,一缸铜钱,只为贪图一夜风流。如果不贪图,如今自己还是好好地在卖自己的油,每日里挑担子穿街走巷,但求个温饱,来日说个寻常人家的媳妇,也不会有这些个是非……
两人新置办了些干粮,在井边把水袋灌满了,重新上路。
到桑柴,又有人出现在桂八和元善面前。
这次不是个大小伙子,而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指上戴着顶针,原来是个绣娘,手里却也提着个食盒,说的话却也和前番那伙计一般。这还不算,那绣娘还拿出了双新鞋,要给桂八换上。
桂八更不敢受领了,拉着元善跑的那叫一溜烟。
接下来,到第三处,桂八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这次倒再没人提着吃食要来孝敬,便略略放下了心。
刚放下心,买干粮的时候却又碰上邪呼事了,那老头死活不肯收钱,说是钱已经有人给过了,他不能再要。桂八嘀咕着,只好先走开,趁老板不注意,偷偷把铜板放下。
再到别处,也是如此。走出两百里地,如果桂八一路都接受那些‘孝敬’的话,就愣是能让桂八的盘缠不少一个子儿。
这一来二去,桂八心里犯了嘀咕。于是找了家小客栈,让元善等着,自己把心一横,独自进了家馆子,叫了两斤熟牛肉一只烧鸡,唤小二算帐。小二过来说:“爷,您的帐已经有人付过了,您尽管抬腿走人。”
桂八道:“小哥,你告诉我,帮我付帐的是哪个?”
“哎,原来爷您不知道?那小的就更不知道了。”
桂八扯住他:“好兄弟,你告诉我,我把牛肉钱再给你一份。”那小二面上有些为难,道:“有钱自然好,可再多给我两份,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姓。只知道掌柜那里来了个小厮,说是得管家吩咐,请掌柜照办。我哪里知道那小厮说的管家是哪个。”
桂八无法,只得请小二拿油纸包了牛肉烧鸡,走出馆子。
却见有个小厮在外面侯着。那小厮见了桂八,笑嘻嘻地道:“请问是桂公子吗?”
桂八此时也‘老练’了,不再惶恐,点头道:“正是我。”
小厮道:“依照管家之命在这馆子里帮桂公子付帐的正是小的。管家还说,如果桂公子不问也就罢了;如果着意追问,就请公子跟我来。”
桂八此时心里犹如百爪挠心,哪里还待得一时半刻,请小厮赶紧带路。小厮在前面走,走出一里地,出现了一架马车。
小厮道:“请公子上车。”
“坐马车去?”
“没错。地方远的很呢,马车也要走两天。”
桂八便上了车,想起元善,便请那小厮让马车先绕道客栈,接了元善一起走。待桂八元善坐定。小厮拿起鞭子,往空抽甩了个响,那马儿便奔跑起来。
车轮转动咯啦咯啦地响。元善道:“掌柜的,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桂八自己也想找个人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问那小厮,问来问去那小厮只有一句话:“到了地方自然就会全知道了。”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桂八只想把事情弄清楚。
出了城,偏离了桂八原本打算走的往桑州的路线,往东南去了。一路上,不是林子就是果园,要不就是看不到边际的庄稼地。前方隐隐出现了一座山。小厮一挥鞭,马车就直直地往那山去了。
青山绿水,泉水潺潺。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连绵的松柏,让桂八几乎要以为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却豁然开朗,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山庄。
似乎听见马车的声音,山庄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名五十上下的老者。马车在山庄门口停下。老者深深一作揖,“小人恭迎主人。”
桂八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马车不住还礼:“老丈弄错了。我一介平民,初来乍到,哪里是什么主人?”
老者道:“请问可是桂八桂公子?从京城来,在京城做的油生意?带的小厮名叫元善?”
“那倒是……”
“那就不会错了。您就是东家所说的主人——”手一挥,指向身后的朱门大院,“这十两山庄的主人。”又往山下比画,“这万顷良田的主人。”
桂八目瞪口呆。十两……山庄?只见门上匾额确实有四个大字,可惜除了那个‘十’字还算有点数外,其它三字他都不认得。
老者道:“小人姓沈,贱名大福,蒙东家不弃,在这里做个管事。东家交代了,要我等一路伺候主人。主人不问起便罢,问了便带主人来这山庄。”
言下之意,如果桂八在夏口伙计那里就追问,就会有人用马车直接把他们接到这里;而如果桂八窃喜有便宜可占,敷衍着想蒙吃蒙喝,那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目的地桑州。
“……沈……沈老爹,”桂八终于问出心中疑惑,“您告诉我,你东家是不是姓林?”这个‘十两’二字,未免太巧了。
沈老爹奇怪地看他,道:“不,我家主人姓秦。”
沈大福将桂八和元善引到山庄内。进了大门,有小轿等着,便又坐轿子。桂八何曾见识过这个?手足无措地听沈大福交代。
好大的门庭,一进一进又一进,难怪进门也要坐轿。山庄正中是个大堂,堂名“十两”。十两山庄十两堂,端的好大字。
石板地,光可鉴人。元善正对着地板上的自己赞叹,有丫鬟端茶出来,茶盘竟然不甚稳当,抖的茶盏咯嚏响。却听一声“善弟!”,元善闻声回头,惊呼出声:“姐姐!”
那丫鬟正是本应沉于湖底的云娘。姐弟两个生死重逢,直若从地狱到天堂那么走了一遭,少不得抱头痛哭。哭了一番,云娘把事情道来。
原来那日她确实投水自尽,一片漆黑后醒来,却见三月十二那名马上的年轻公子正瞧着自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把自己带到这里,让她做了丫鬟,帮忙做些杂事,再也不逼迫她入那烟花。
答应帮她给家里报信,也关照她不可以出这山庄,否则被西门家发觉了,就要被抓回去。
云娘道:“别人都叫他西门公子。我本以为他姓西门,到了这里才知道他原来姓秦。”
桂八不听,只对着沈老爹道:“沈老爹,您还骗我。”这不是林秦,还会是谁?
“我只知道东家是姓秦,单名一个林字。”沉大福道,“不过,东家交代过,等主人您到了,这山庄和山庄的产业就都姓桂了。主人爱怎么住就怎么住,要是觉得这‘十两’的名字不好听,也尽可以改。”
老人停了停,又道:“小老儿多口,其实东家以前一直说,等都预备好了,就要备下八抬大轿、千金彩礼,迎主人过来。还要把老夫人接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可在不久前,东家却改了口,传信来交代我们一路招待主人,还说,不必等他了,从今往后,这十两山庄就是桂八公子的山庄,山庄的产业就是桂八公子产业……”
说着竟然垂下泪来。桂八大讶,抓住沉大福,急急问道:“不论你东家究竟是姓林姓秦还是姓西门,赶紧告诉我,你东家现在在哪里?!”
***
阳光照不到,于是阴暗又潮湿;无人收拾,于是老鼠臭虫横行。
林秦抬头,墙壁上沿,有一小窗口,可以看见巴掌大的天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个时候,桂八不知道到了哪里了……是到了山庄,还是一直一直在往桑州前进?
有动静。有人站到了比手臂还粗的栅栏外面,看着自己。
于是他问:“为什么不杀我?”
“杀了你,老爷我不就要吃官司了?”西门敬依旧是那样风度翩翩,浑身纤尘不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要回那些被你暗地里私自吞没的财产。本来应该属于我的钱、我的地、我的人。”
林秦没有回头面对他,只弯了弯嘴角:“林秦没有占过义父一个铜板的便宜。”只不过是趁着便利顺便‘买’些好东西自己用罢了。
“林秦没有,秦林拿的可多!”
“那与林秦何干?”
这回答换来折扇被迅速合上的脆响。林秦的嘴角依旧弯的不动声色。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养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西门敬的声音,竟然有些气急败坏,“杀了你,我更找不回丢的东西。留着你,我没有多余的粮食再给你糟蹋!我给你预备了刑部的一十八种酷刑。我看你到底有多嘴硬。”拖长了声音,恨恨地道:“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一甩衣摆,气哼哼地去了。
林秦听着,弯着的嘴角放下了,垂了眼。吃了你的拿了你的不是你愿意的,‘金扇子银扇子’难道就是我愿意的?谁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离开桂八家后,林秦在西门家继续打点。要想全身而退,得见好就收,毕竟他可不想把全部青春都浪费在西门敬身上。
可西门敬毕竟还没老糊涂,当林秦收拾好一切就要悄悄离开,黑夜里却亮起点点火把,包围的严实。于是,功亏一篑。
睡了。
模模糊糊中看见青山绿水,万顷良田。十两山庄门前的松柏不论什么季节都这么苍翠茂盛。他看见自己走进了大堂,身后跟着桂八。回身,手一摊,大声道:看,这是我们的新家;有个大大的门庭,有车有马,出入再不用步行……
醒了。
清晰的是粗木牢门。狱卒来提他,升堂问案。
当京城府尹来到大堂,一看堂上,除了西门敬外居然还坐着两位不速之客,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倒。赶紧匍匐在地。
正宁笑道:“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朕只是来看热闹的。”同时拿眼角瞥着俞清甫,把他瞥的冷汗潺潺。
西门敬晓得俞清甫与林秦的过往,本来担心这下要糟,但看到正宁,就放心了。就算俞清甫舍不得,正宁也不会让他如愿。当今天子憎男风,人尽皆知。
林秦被带了上来。他看见俞清甫,有什么东西出现在眼睛里,但也是一闪而过,再也不见。
果然一如西门敬想的,从头至尾都很顺利。不论京城府尹如何审案,俞清甫和正宁从头至尾都没说一句话。
俞清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上肌肉都在抽搐,似乎就要跳起来。正宁拿着茶杯,拿眼角瞥他。俞清甫一有什么动静,哪怕眨了一下眼,正宁就瞥他一下。而俞清甫每被瞥一次,身体就僵一次,手脚都没地方放,处处受拘束。
西门敬不管俞清甫和正宁如何,他只要这案子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就可以了。俞清甫和正宁不说话,正好。
诈骗,卖身,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条条罪状套上来,脱不出生天。
没收,归还苦主,收押,处斩,京城府尹正说的顺溜,忽然鼓响。正宁将茶盖在茶碗上一磕,咯地脆响。
林秦回头,看见那本来应该在十两山庄中享福的人,目光跟着他走,看着他给堂上几位老爷磕头:“大老爷明察。小公子纵然有错,也是被情势所逼、迫不得已。还请大老爷斟酌。”
京城府尹还没说话,正宁先开了口:“你想救他?”这是升堂以来他的第一句话。
正宁穿的是便服,桂八不认得他,但看俞清甫和京城府尹低着头不开口,便知道这位恐怕是大贵人,便答道:“是。”
“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内当家的。”
俞清甫白了脸。
正宁左右瞄瞄,看看俞清甫,看看西门敬,看看京城府尹,然后忽然站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向桂八走去。道:“你知道朝廷的律法吗?”
桂八胡涂了,问:“什么律法?”
“除官娼外,男子卖身要杖责三十并没收嫖资,嫖客也要被处罚。要是如你说的,不但你救不了他,连你也要一起被处罚。”
桂八急道:“小公子他是我的内当家的。小公子可没有卖身啊,我也不是什么嫖客。我们喝过交杯酒的!”
正宁从鼻子里哼了声,笑道:“你可真有脸说,真有胆子说。就算是这样,林秦犯的事可不是这些。”手一指西门敬,“这位正是苦主,指证被林秦诈去了百万家财,引诱婢女淫奔。林秦诈人钱财拐骗婢女,证据确凿,你却说他被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又有何证据?”
桂八默了有半刻,等正宁踱回座位上坐了一会,才哆哆嗦嗦地道:“小公子是人中龙凤,我不过是平头草民,我本钱太小,做不了大买卖;我不认识字,不能考状元出人头地。孩子偷别人的馒头,不能怪孩子,只能怪做父母的没让孩子吃饱。小公子跟了我,我却没能让他过上一天好日子。这全都是我的错。”
正宁拿起了茶碗,茶盖在茶碗口摩擦着,听桂八说完,吐出一句:“好听。可惜,法不容情。”
西门敬很高兴。只要涉及到男风,正宁果然不会有什么宽容的心态。
只听正宁又道:“不过,自古以来有以交赎金来抵罪的惯例。你想救他性命的话,就用你全部的财产来抵偿吧。用钱买命,划算的很呐。”
林秦看见桂八把手伸进包袱摸出一些银两,看见桂八面上带着红红的羞涩,道:“可是我只有这些……我的铺子卖掉了,换的钱都在这里,就这些。”
林秦脱口而出:“山庄呢?!”桂八会回来,就表示他一定已经被引去山庄,自己明明交代山庄和产业从此都姓桂。难道桂八舍不得,准备昧下?
“那些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我怎么敢随便做主?”桂八看着林秦,“如果小公子同意我把它们也作为我的财产用在这里,我就照办。”
于是,房契,地契,一份一份在大堂的地上展开。秦林,秦林,秦林,每一份契约上面的名字,写的都是秦林。没有改成桂八。
林秦看着它们,没有说话。昧不下的,就算他死了,这些也昧不下。西门敬瞧得眼睛都绿了,这些原来都应该是属于他的,可都被林秦这白眼狼给吞去了。
桂八磕头:“请大老爷查点。”
正宁负手而立,望着地上那些东西面无表情,转而抬头对西门敬道:“西门敬,你愿意出多少钱来买下林秦的命?如果你出的价钱合适,林秦的处置就归你了。”
西门敬一惊。正宁笑道:“他为了表示救林秦的决心,愿意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献出来。西门老爷,你如果想取林秦的性命,也用全部财产来交换吧。”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正宁的笑容不变,目光飘向俞清甫。俞清甫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
西门敬脸色又青又黑,他怎么也没想到正宁会突然开出这种条件。居然要他用全部财产来换取一个本来就应该死的人的性命!
于是西门敬道:“草民只要能取回本该属于草民的钱财。”算了,最多林秦的性命他不要了,只要能把钱弄过来就好了。
正宁笑道:“这些钱是抵罪钱,全部要没入国库。西门敬,难道你想动国库吗?”
西门敬噎住了,只好道:“草民不敢。”
正宁笑了一下,回头,负手而立,望着地上那些东西。片刻,抬腿走了几步,绕过那些房契地契,只弯腰捡起了桂八头一次拿出的那几锭银子,静静地道:“房契地契上的名字不是你。不算数。算数的只有这些银两,我确实收到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衙役上前为林秦解除了枷锁。房契地契,回到桂八的包袱里。
桂八扶起林秦,大堂上的人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
正宁负手,望着屋顶:“朕想看看,这条性命在你们看来究竟有多重要。喊打喊杀,弄出这好大的公案,却原来不过是耍的好花枪。”
瞧着西门敬,摇头苦笑着一摊手:“国舅,朕该不该为了你豢养男宠而依律惩处呢?偌大个官场,偌大个宦海,偌大个王家贵戚,男风之中的真情难道竟然真的如此难见吗?”
望向俞清甫:“朕原本以为,你若还有一点情意在,至少会想办法据理力争。朕原本想着,只要你开口,就给了你这个恩典……”叹息一声:“就算只是泛泛之交,也有人情。何至于为了避嫌而绝情至此?朕设此律条,本为整肃歪风邪气,叮嘱大家不是真心莫招惹,谁想到……”
俞清甫手一抖,生生把个茶碗给捏碎了。
***
林秦躺着,望着天空。马车在慢慢走。桂八沾湿了手巾,为他擦脸。
“小公子,我们回家了。”
“……”林秦合了眼,轻轻地道:“下次清明的时候,我们去上坟吧……”
“啊?哎!嘿嘿,好!”
青山绿水,万顷良田。十两山庄门前的松柏。大堂。看,这是我们的新家;有个大大的门庭,有车有马,出入再不用步行……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胡琴声,有青衣小旦在咿咿呀呀地唱:
一声寒鸦远
十里落叶黄
天涯无过客
善恶见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