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用麻烦了。」他平常很少跟人相处，都忘了「坦率」两字怎么写，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不想继续吃？
「哪会麻烦？我又不是特别为你煮饭，只是顺便而已，别客气啦！」
热情的人果真难以抗拒，他心想自己也不该太别扭，干脆答应道：「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多做一份晚饭，买菜钱我来出。」因为他不吃早餐也不吃午餐，那时他都在睡觉……
「好，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我有煮饭就叫你过来，要是我跟朋友出去就顾不到你了。」
「朋友」，多让人羡慕的字眼，殷天相信杨家熙一定交游广阔，连他这个见鬼的邻居都照顾到了，可见她做人多么热心，过马路都会扶着老婆婆、老爷爷，他大概也被她列入同情范围了。
于是两人交换了联络方式，包括手机、电子信箱和FB，杨家熙忽然拍了桌子说：「对了！我们都是一个人住，有事要互相照料，免得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尤其我可能会被嘟嘟吃掉，那可太惨了。」
「你说话真直接。」想到她被大狗啃食的模样，他有点头皮发麻，她却说得自然而然。
「人生嘛，除了死翘翘就没啥大事，不过死翘翘也是早晚的问题，你说对吧？」
「对。」她的坦率让他一愣，确实，他再苦闷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哪天晕倒在家里，无人闻问就挂了，何必太在意一些小事？
「好了，我要带嘟嘟去散步，你回去照顾小猫吧。」
她这人有话就直说，吃完饭就该散了，反倒是他愣了一下才说：「喔，谢谢招待。」
「多拍几张小猫的照片传给我，我帮你好好宣传！」
「好。」她叫他来或叫他走，笑容一样爽朗，他算是开始有点了解她了，这女人有够man的，他表现得却非常娘，甚至被狗吓晕了，听说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很重要，在彼此心中的形象大概就固定了。
也罢，至少他不用装勇敢或坚强，就做个随时会晕倒的弱男子……好像也不错？
说来不可思议，纯洁的友谊就此顺利展开，殷天很快确定了杨家熙过度热情，却没有卖弄风情的意思，这让他感到安心又有点灰心，似乎她没看上他是一种遗憾？
因为种种原因，他基本上没有朋友，除了父母偶尔会联络，他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常常一整天也不说半句话，五只小猫虽然可爱却让他筋疲力竭，杨家熙这个芳邻则是意外之喜，如果可以，他希望继续拥有这份友谊，不会因为一些「见鬼」的事而拉开距离。
老天爷应该会答应他这个小小愿望的，对吧？
至于杨家熙呢，认识殷天只是一件小事，因为她朋友太多，没什么特别的，她一样照自己的节奏过日子，只是每当她没跟亲友聚会的晚上，就会煮一大堆食物给两人一狗吃，等吃完饭殷天就告辞回家，当然他早就付了餐费，一个月六千六百元，随便她做多做少都可以。
这个价格还是两人拉锯了好久才决定的，原本他要给一万，她只肯收三干，最后才说六这数字比较吉利，那就六六大发，他吃得不用客气，她也煮得非常大方。
说来有趣，他们的生活作息完全不同，就像太阳和月亮的交替，当她起床时就是他上床时，她上班的时候他反而在睡觉，幸好两人都要吃晚餐，才有了相聚的交会点。
这天晚上七点，殷天接到杨家熙的电话，准时上门来吃饭，看她在厨房忙碌，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他除了拿碗筷、端盘子，什么也帮不上忙，上次洗碗还打破碗，洗菜也洗得不干净，彻底被嫌弃。
尽管不好意思，当他坐在桌前等候，仍有一种微妙的幸福感，就像小孩子等着妈妈说开动，他自己的母亲可不曾如此，以往都是厨师或保母做饭，直到父母离异，他也离开那个家，更不曾尝过家常菜的滋味。
「今天吃乌龙面，我放了很多好料，还有自己凉拌的小菜，你看怎么样？」
「好。」看起来就很美味，他怎会有意见？
经过一段磨合，杨家熙知道他有挑食的毛病，不喜欢吃任何黏乎乎的东西，像是山药、秋葵、茄子等，对咖哩酱、番茄酱、沙拉酱也很排斥，幸好她第一次做的炒饭是酱油口味，否则他可能吞不下去。
殷天说自己天生就挑食，其实是因为他常看到鬼，而很多鬼都是残缺不堪，拖着血淋淋的伤口、要断不断的肢体，他吃饭时不希望有过多联想，还是离那些东西远一点。
杨家熙一放下汤勺，殷天就上前端起锅子，她煮的总是超大分量，虽然她的体力肯定比他强，他能做的还是要尽量做，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
「好饿好饿，我要开动了！」杨家熙擦擦脸上的汗滴，一坐下就大口吃面，等吃了半饱才开口说：「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在做啥的？我在健身房当教练，你呢？」
她的工作很适合她，但他的工作很难启口，他犹豫了半晌才回答：「我……在家里写一点东西。」
「你是作家呀？有出书吗？给我看看！」她从来没认识过作家，这还是第一次呢！
「呃……书都在我家。」
「那太好了，吃饱了就去你家，小猫都喂过了吧？这两天没跟它们玩，我都觉得手痒了。」她不敢抱猫也不会喂猫，怕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它们，但是用手指逗弄它们很有趣，那样柔软又顽皮的小东西，真是萌到了一个极致啊！
「小猫都喂过了，等我们吃完饭就过去。」不知不觉他变得很听她的话，自己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因为吃人的嘴软？还是贪恋这轻快的气氛？
「你平常都是半夜写作吧？难怪你晚睡晚起，脸色那么苍白！」
「晚上比较安静。」他早上六点睡觉、下午两点起床，很少晒太阳加上体弱多病，脸色怎能不苍白？瞧她健康亮丽的模样，他只有羡慕的分，难怪她能当健身教练，一看就是运动楷模。
「夜猫子果然适合养猫，神秘又慵懒。」她对他的作息时间只有惊叹没有意见，每个人都可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喜欢的未必他会中意，反正两人又不住一起，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大概吧。」殷天开始紧张不安，不知当她看到那些书之后对他会有什么想法？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吃饭？他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朋友，跟她在一起总是很舒服，他不希望又被自己搞砸了。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吃过饭，就转移阵地来到殷天的住处，五只小猫咪睡在一个提篮里，垫着软布很舒适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就睁开迷蒙睡眼，有的打呵欠，有的继续睡，有的挥动四肢跟人玩。
杨家熙看到猫咪们就走不动了，蹲下来跟它们玩了好一阵子，嘻嘻哈哈的非常开心。
殷天希望她只顾着玩，忘记要去看书的事，无奈事与愿违，最后她还是站起来说：「你的大作呢？可以让我瞻仰一下吧？」
他暗自叹口气，带她走进书房，心想如果她被吓到了，他可以理解但会很遗憾。
「哇——这些都是你写的？」杨家熙睁大眼看着一整柜的「鬼书」，不知该惊慌还是赞叹，能够认识作家朋友是她的荣幸，不过这位作家的作品比较稀奇，她曾经觉得他像个吸血鬼，没想到真的跟鬼有关系，工作就是写鬼书啊！
「嗯。」殷天点个头，看她不像害怕的样子，暂时可以松口气。
「《鬼娃传奇》、《三军鬼司令》、《吸血鬼新娘》、《见鬼攻略》、《流浪鬼重生》……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她念出了几本书名，实在佩服灵异作家的功力，每本书看起来都那么稀奇古怪。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灵感来自生活，还有一些想像力。」
「太神奇了！」杨家熙大概一辈子也挤不出一本书，她宁可跑步一小时也懒得打字一分钟，原来她跟殷天的差异除了睡觉时间，还有脑子的构造也大大的不同。
「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哎，不是我不捧场，实在是我很少看书，尤其这么多字都没有图画，我可能看两页就睡着了。」她不会跟他客气，真的喜欢就会捧场，真的不行也不用装行。
「喔，没关系。」他没有太大失望，只要她不会因此退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