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徒阙不由得再次凝望着一脸沉静的卫寒。这已经是他在十分钟内第三次以这种眼神看向她了。
他疑惑着,世界上已经没有其它事情可以让她脸上出现冷静以外的表情了吧?哪怕是面对着眼前这个声势浩大的「状况」。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武器,他有些呆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的伤口开始结痂、可以下床行动的时候,她就把他带来位于卫宅顶楼,一间像日本道场的练武室,一踏进去,他就被眼前的武器怔住了,从西洋剑到中国的长矛,以及各种说不出名称的武器排列在室内两侧,他还真怀疑卫寒把他带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小沁说,你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卫寒松了松腕骨,答非所问。
他一怔,老实地点头。「虽然还会痛,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她做着暖身动作,睨他一眼。「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训练了。」
「训练?」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几天来他一直等着她追查幕后黑手,她却整天待在屋里什么也没做,现在还说什么受训,他不禁恼怒地扬声。「现在该做的是查出谋害我的那个神秘人的身分!我已经没时间受什么训了!」
冷眼扫视过去,她平静地开口。「你想报仇吗?」
他一怔,随即咬牙。「当然想!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该如何报仇!」
「要别人去查出对方的身分,然后又要别人帮你对付你的仇人,就是你想要的报仇方法吗?」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是气势却变得咄咄逼人。「等到解决这次的危机之后,你就安稳地坐在总裁的位置上,继续用你修长的手指指挥手下,等着下一次类似的危机逼近,然后再度向别人求助吗?」
没来由地,她近似挑衅的语气让他咬牙。「我和妳的交易是帮我报仇!不是要妳负责对我说教!」
这个女人搁着正事不做,竟然在这里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他的命是她救的,但是这不代表她有资格教训他!
「帮你的意思是,把你训练成一个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并且能够亲手将仇人绳之以法的人,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交易。」她默默忍受他凌人的气焰。
司徒阙不禁挑眉,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别过脸去,沉声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无法在下个月股东大会前阻止他们,梵赛尔将会被他们夺去。」
他恨那些人渣,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对方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他连对方的底细都查不清楚就几乎被杀了,现在教他靠自己的双手报仇无疑是以卵击石!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在欧菲甜言蜜语的哄骗之下签了一份婚前合约。要是他在一个月内音讯全无,欧菲将有权利接手他所有的资产。
他怎么可以让那个可恶的女人在谋害了他父母之后,又夺去他的一切呢?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父母生前最重视的梵赛尔!
但是他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他必须找到范齐、取得范齐手上握有的罪证,必须依靠卫寒的帮助找出神秘人的身分,他才可以顺利报仇!
「我不能再等了!妳明白吗?」压抑多时的怒气迸发,他回头朝她咬牙叫道。
她瞄他一眼,眸中闪着了然。「你是害怕自己无法亲手报仇吧?」
「妳!」他被她的一语道破弄得神色窘迫,旋即握拳叫道。「妳到底是想帮我还是讽刺我啊?」
无视他的怒气,她的纤指直接指向他的心口。「如果你有心的话,就不会害怕不可能。要是你真的希望报仇一事全权假手于人,我不会再有意见。」
他哑口无言,胸口微微地炙烫着,半晌才闭目咬牙。
这个女人啊……
外表看似冷漠无情,但是心思却十分细腻缜密,哪怕是他内心最细微的一些感觉,她都能冷眼看出来。
那种被人轻易识破的感觉让他觉得……在她面前,他无法再以高傲的王者姿态存在,因为她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和她的四平八稳相比,他显得逊多了,向来高高在上的他竟然败给了一个女人。
卫寒迎上他变得深邃的眸光,不由得瞇起眼睛。「司徒阙,你的答案?」
他不语,内心却紧紧地抽缩着。如果可以,他会不惜一切用自己的双手来讨回公道,而眼前的她,似乎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希望……
「开始训练吧。」他已经醒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昔日的上流社会贵公子,他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努力争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激赏,但是脸部表情依旧淡然,随手执起一把木剑抛给他。「用这个,攻击我。」
他接过剑刃,挑眉不解地道。「攻击妳?」
「在报仇之前,你必须学会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可不想看到他再次躺在血泊中等待别人救援。
司徒阙望了望手中的木剑,再望向瘦削的她,不禁有些迟疑。
要他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吗?握住木剑的双手收紧,他稳稳站在原地,还是没有上前。
「嗤!」不让他有机会迟疑,她闪身上前,手肘顶上他的左颊。
他吃痛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听着她沉声道。「像你这种能耐,只要走出这里一步,很快就被敌人解决了!」
他一怔,咬牙,握紧的木剑立刻朝她头顶劈落。她矮身闪过,横腿一扫,他立足不稳之下摔倒在地。
「想着你心中最恨的是谁,以你这种迟疑的心态,你以为你能够报仇吗?」她冷冷地说道,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
「我怎么可能打倒妳啊?」他大吼,她可是「恶魔代理人」的一份子!
他平日最常做的运动只有打高尔夫球,搏击怎么可能是他办得到的事情呢?
「你根本没有尽力!」她皱眉反斥。
他咬牙,极快地站起,手中的木剑又狠又快地朝她劈落。
她轻巧地握住木剑,故作鄙夷地睨他一眼。「司徒阙,这就是你的决心吗?之前的高傲自信只不过是你掩饰害怕的假面具吗?」
他颓废丧气的表情实在让她见了就不爽,难道她预言中的情人是这种容易放弃的人吗?
不,他应该是王者,就好像第一次碰面时,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一样,而不是眼前这个没勇气相信自己实力的男人!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她的言语、她的眼神刺痛着他的自尊,但是他却无法否认她所说的话。
他的决心是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但是他却连眼前的她也无法击倒……
过去的他太愚蠢,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了现在他才倏然发觉他什么也不是,就连击倒一个女人的力量都没有!
为什么他如此的无能?
自责、愤恨种种负面的情绪猛然涌上,他大喝一声,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卫寒一怔之下就被他用力压退到墙边,震愕地迎上他燃满火焰的双眸。
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卫寒的手肘再次撞上他的脸颊,他却准确地将她的手压下,咬牙道。「妳到底想要我证明些什么?卫寒!」
胸口不服输的火焰在狂燃,眼前的她似乎变成了他心中最恨的那抹美丽身影,温柔笑容下却藏着蛇蝎的心肠——欧菲!
被他用力握住的手腕微微生疼,她只是瞇起眼睛看着他,然后轻轻摇头。「现在你应该觉得踏实多了,是吗?」
他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松。「妳……是故意激怒我的?」
她毫不掩饰地点头。「看你一直掩饰自己的不安,真的让人觉得很不快。」
他微微挑眉,他以为这几天来他一直把内心的惶恐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她却看出来了。
「现在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也完全相信你自己了吗?」她努力帮他的原因,已经不仅止于想从他身上得到解除诅咒力量的爱情,还有一种陌生的情感正迅速地牵引着她往他走近。
她不想看着他默默承受惶恐、痛苦的表情,尽管他把这些情绪掩饰得很好。
他放开她的手,怔怔地凝视着她,似乎想在她冷漠的脸上找出某些端倪。
她的想法和举止怪异又偏激,但是这些偏激的想法背后,却有着让他不禁动容的意义。和她相处得越久,他越是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好奇,甚至有一种想好好了解她的冲动。
唯一让他心动的欧菲背叛了他后,他以为女人已经无法进驻他的内心了,但是眼前这个叫做卫寒的女人似乎正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渐渐地占据着他的思想……
「喂。」她清冷的语调有些异常,脸颊也微微转红。
他突如其来的凝视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等她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连对方的呼吸也感觉得到时,某种诡异的电流陡地炙得她全身一震。
「卫寒。」他低沉的嗓音没来由地让她一怔。
「虽然我不太爱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谢了。」倔强高傲如他,鲜少把谢字挂在嘴边,在她的面前,他却说了两遍。
「嗯?噢,不客气。」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文,她竟有些慌乱。
他站直,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倦得倚在一旁喘气。她挑眉看着他红肿一大片的左颊,内心某处不由自主地绷紧,咬了咬牙,她转身走出练武室。
「我去叫小沁来帮你看看脸上的伤。」说不上为何,她的心有些揪紧。
他扬眉看着她急切离去的步子,胸口微微发烫,心中某一个部位似乎因她不曾明言的关切而温暖了。
这个女人虽然很怪,但是却莫名地挑动着他的心弦。
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卫寒眉头深锁,双手环抱地看着窗外,眼眸中填满不知名的情绪。
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感觉着自己平稳的心跳,好看的柳眉纠结,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刚才她的心跳节奏还满快的,快得连她的呼吸也不禁变得急促,怎么现在心跳立刻就恢复正常了呢?
是因为……司徒阙的关系吗?
相处不到几天,她就对他有了感觉吗?就因为他是她预言中的爱情,所以她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投入「爱上他」的宿命吗?
这种感觉到底是为了解除诅咒力量才逼使自己去爱,还是她真的对他动心了?
让她义无反顾帮助他的原因是为了能解除诅咒的爱情,但是刚才在见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后,她的心却忍不住狂乱地跳动。
找寻预言中的爱情是卫家每一份子矢志追逐的目标,追逐的结果不必然是幸福的,他们的父亲就是最佳的失败例子,但是她无法淡然地接受这样的宿命。
也许,他们这一代人的内心深处都在渴望着,有那么一天可以打破自己被诅咒的宿命吧?
「唉,人的烦恼还真多。」只有在她独处的时候,她冷漠的脸孔上才会出现眼前的迷茫。
斜倚在门边的司徒阙默默地看着她乍然出现的惆怅,眉头忍不住挑起,平时沉稳如山的她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不过,她叹息敛眉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地揪痛着他的心。她到底隐藏着什么沉痛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就在他沉吟之际,她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回头看着他,他左颊上的瘀青依旧明显得让她蹙眉,她想也没想就上前指着他的左颊。「小沁没帮你处理吗?」
「啊?」他微讶地发出一个单音,这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是我坚持不用敷药的。」
「真碍眼,去敷了药再来找我。」那记瘀青似乎提醒着她,刚才她下手的力道有多重,让她的内心微微的揪痛。
「不要紧,我们再来练习吧。」他丝毫不在乎脸上的伤势,只想尽快找出幕后黑手。
「不,敷药。」她坚持着,眸中闪着微恼。
他挑眉,盯着固执的她,没多久他就在她些微恼火的目光中看出端倪,然后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妳在关心我吧?」
她一愣,被他了然的语气和迷人的笑容给打乱了心跳。
他把她眸中的慌乱看进眼里,嘴角的笑容更是加大,调侃道。「真的关心我?**隼窗桑伪乩鲜前遄乓徽帕彻首骼淠兀俊?br/>
也许,她喜欢和别人保持一段距离,让人觉得她是一个诡异神秘的女人,但是她眸中的神采却总会泄露她内心的想法,只要多加留心,别人就能轻易明白她的想法。
这短短几天,他就是因为注意到这一点,才开始渐渐理解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她寒着一张俏脸,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越过他。「既然你坚持没事,我们就开始训练吧。」
他等着她走过,错肩时突然伸出大掌拉着她的手,在她惊愕看向他的同时,他的剑眉拧起。「卫寒,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妳呢?」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的眉头也跟着蹙起。
司徒阙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凝视着她。「虽然我不太理解妳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但是我发现只要在他们的面前,妳就是一副坚强的大姐模样。但独处的时候妳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妳烦恼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眼中闪过不羁的光芒,她仰首冷哼。「司徒阙,我们现在是要互相探讨对方的内心世界吗?我用不着和你解释我的烦恼。」
就因为她看穿了他内心的惶恐,所以现在他也想找机会揶揄她?真是小气的男人!
「这不公平。」他转身拦下她,高大的身躯莫名地给她一股压迫感,他嘴角一扯。「如果我无法了解妳的想法,我怎么能够爱上妳呢?」
这是她要的报酬!但是她却在要求了这个报酬之后,像个胆小鬼一样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刻意以冷漠拉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这教他该如何爱上她呢?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法漠视她刚才那副无奈又迷茫的表情。
她倏地一震,干咳了好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你报了仇之后再慢慢了解我吧,爱上我又不是一件急着要办妥的事情。」
他突然间说出「爱」这个字几乎让她错了脚步、乱了心神。
「卫寒,让一个男人知道妳内心的想法有什么不好吗?」他缓缓逼近,卫寒没来由地心慌后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听他沉声问道。「还是,妳有什么害怕被我知道的秘密吗?」
「司徒阙!」像是被人踩中痛脚,她难得愤怒地低吼,迎上微愕的他叫道:「如果你以为我的烦恼会导致我心不在焉、甚至无法完成委托的话,你大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公事!」
这个互揭伤疤的游戏,她不玩了!说完,卫寒就一把推开他,大步走出房间,却在下一秒因为他的话而怔在原地。
「我不是在担心那些,只是想关心妳而已!」他的语气带着被误解的懊恼。
她一怔,喉头间莫名地涌上一股热意,教她无法言语,但是感动没多久,他嘲弄的语句传来,让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是我多事了,像妳这种冷漠的女人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关心呢?」就算是天塌下来,她的脸上还是不会出现多余的表情。
她咬了咬牙,掩去眸中的悲痛。「冷漠不就是解决麻烦的最好办法吗?」
不等他有任何回答,她大步走出,沉重又凝滞的步伐似乎想宣泄内心的苦楚。
没错,她是冷漠,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懂她变得冷漠的原因!
「大姐!」一个鬼祟的人影从墙角冒了出来,乌亮飘逸的长发束成马尾,卫迟紧张兮兮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不禁拧眉上前。「你在搞什么啊?」
「嘘。」卫迟立刻示意她放低声量,确定司徒阙没有跟过来,他才开口。「老四探听到消息,司徒阙的母亲没死,现在正躺在加护病房,处于昏迷状态!」
卫寒一惊,眸光登时一敛。「消息可信吗?」
「老二正赶往医院调查。」他耸肩,怀疑这是一个局。「事情好像不简单,老四还查出,这几天来我们家门外都有陌生人在窥视。司徒夫人的事情暂时别让司徒阙知道,先等老二的消息。」
她拧眉点头,立刻转身。「我回去看着他。」
卫寒脚步疾快地往刚才的方向奔去,内心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甫踏入房内,她就看到了原本紧闭的窗口被推开,司徒阙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司徒阙!」不由自主地叫着他的名字,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无比的慌乱与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