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扫墓回来已经是傍晚,日薄西山,人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了下去,「我这麽多年没回来,我妈的墓地一直是外公在派人看顾吧。」
「虽然脱离父女关系,但是父女总归是父女,再嘴硬也否认不了。」
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冷荣添的一通来电只让人更没胃口,「你妹妹和妹夫明天就要去蜜月旅行了,今晚回家吃顿饭吧。」
她的手机一直处於关机状态,冷荣添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陆征这里,冷静就纳闷了,「他怎麽知道你电话?」
「他前段时间想要把和你妈名下的一些产业变卖掉,为了这事我替老爷爷跑过几次腿,他有我的名片。」
「那些都是我妈一个人赚回来的,他凭什麽说卖就卖?」冷静当即愤怒的夺过电话,「你要不要脸啊?」说完狠狠挂断。
这样还怒气未消,把手机往仪表板上狠狠一扔,擡眸就看到陆征透过後视镜看着她。
他的目光有点严肃,冷静耸耸肩,「放心,不会把你手机摔坏的。」
「我又不在意这个。」
「难不成你觉得我骂得太狠了?」
「只是觉得你进步多了,起码不再像原来那样爱哭。」
她还做过爱哭这种糗事?冷静没什麽印象了。
他却似乎记忆犹新,开着车还不忘细细地回忆一遍,末了得出结论,「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陆征打趣着说,可是片刻後他笑不出来了。
这女人晚上滴米未进就敢直接往酒吧闯,陆征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重新认识她一下。
冷静喝酒喝得挺凶的,一上桌就点深水炸弹。
她刚端起小酒杯正准备丢进大酒杯,被陆征按住了杯口。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瞄向她肚子,「你确定?」
「我真服了你了,婆婆妈妈的,还不准我喝酒了?」
「怀孕不能喝酒。」
「我没怀孕!」
陆征犹豫着松了手,转眼她就把深水炸弹乾掉了,摇一摇空瓶子对酒保示意,「再来……」
陆征赶快把她按回去,「别喝烈的了,喝点别的。」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
「你的酒量是我训练出来的,我会不知道你几斤几两?」
冷静有点烦躁,「我不把自己灌醉,说不定真的脑子一热就跑去冷荣添家里烧房子了。」
陆征摸摸她的头,冷静不需要他顺毛,当下就把他的手扯开,「我平生最恨三样东西,小三、欺骗还有吃软饭的,偏偏我自己的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渣。」
不仅是她爸爸,就连她喜欢的人也……
冷静一惊,喜欢的人?她拍拍脸颊,看来自己真的有点醉了,她身子一歪就趴在了桌面上,再也不敢多想。
震耳欲聋的音乐环绕四周,冷静满心满眼的空白,然後一杯烈酒被推到了她面前。
「算了,你喝吧,我不阻止你,你醉了我就扛你回去。」
真让陆征说中了,深夜从酒吧出来,陆征果然是把她扛上车的。
刚把她放进副驾驶座,她就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那里。
陆征帮她扣好安全带,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小腹,这次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仔细摸了摸,柔软而平坦,没任何异常。
那通电话真的是所谓的跟踪狂打来的?
陆征不知为何顿时松了口气,开车驶向饭店。
天窗和车窗都开着,车厢里还是一股酒味,她倒是安静,大概是睡着了。
回到饭店,搀着她进电梯,上楼後缓慢地朝套房走去,没想到在套房门口碰见一个人。
这个陌生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更准确点来说是盯着他怀里的这个醉鬼。
陆征看了他一眼才拿房卡开门。
房卡插进卡槽,滴的一声,同时耳边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放开她。」
陆征有点不确定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你在跟我说话?」
◎◎◎
清晨,准确来说应该是黑暗未退、黎明未至的时刻。
冷静的意识醒了过来,眼皮却重得睁不开,头痛得都像脑袋着火了似的,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以後再也不喝这麽醉了,她幽幽地发誓,再试一试终於有力气睁眼了,却在刚撑开一条眼缝时听见,「醒了?」
很轻很柔的声音却听得冷静顿时头皮发麻,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翟默的脸。
他刚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水杯。
「你怎麽就不怕醉死在街头?」语气带点斥责,脸色也是冷峻的,动作却很小心,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把水杯塞到她手里。
不领情的女人擡手挡开他的水杯,「他在哪里?」
「谁?」
「还能有谁?跟我在一起那男的。」
翟默不回答了。
「说啊!」
「医院,也许。」
他说得云淡风轻,冷静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最後的记忆还停留在酒吧那个昏暗的角落。
试着回想到底是不是陆征把她送回来的,越想越头疼,用力晃晃脑袋,就这样瞥见了床头柜上她的手机。
冷静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拿过手机开机,一边拨打陆征的电话一边下床,想离这小白脸越远越好,可是刚走两步就被他按回了床上。
「喝水。」两个字像子弹一样从他嘴里蹦出,冷冷硬硬的。
以前只有她被他气得跳脚的份,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一副恨不得把她撕了的模样,冷静却突然很诡异的心情大好,尤其是在看到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隐隐有青筋暴起时。
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冷静知道自己抗争不过,索性任由他按着,坐在那里继续拨号。
这男人八成被她气昏了,竟然自己喝起水来,冷静没正眼看过他,电话接通了,陆征那明显带着郁闷情绪的声音响起,「喂?」
只听到这麽一声,她的手机就被狠狠抽走了,冷静眼看着手机被他丢到床上,眼看着自己也被丢到床上。
不喝水是不是?不合作是不是?翟默捏住了她的下巴,深深看她一眼。
冷静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影子被他的怒火烧得灰飞烟灭,他狠狠地吻了上来,真的狠,冷静的牙齿都快被他撞裂了。
她听见自己的一声闷哼,嘴里被喂进一大口水,呛得她推开他直咳嗽。
「你凭什麽……」
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凭什麽?你怀孕了还敢喝酒,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你醉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对不起我,你说我凭什麽?」
她的手机再度震起来,冷静顾着拿回手机,没空和他争辩,动作却没他快,她的指尖刚碰着手机,他就已经把手机牢牢地握在了掌心,啪的一声手机砸在墙上,电池都蹦了出来。
冷静看一眼那孤零零地躺在地毯上的电池,「你有病啊你……」不由得噤声。
冷静有些不甘地承认,这男人现在这副样子前所未有的吓人,看起来就像要揍人,如果身手那麽好的陆征都被他送进了医院,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她更是死定了……
「你怎麽找到这里来的?」
她的语气依旧疏离,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不容易触动导火线的话题。
看他的表情、看他的反应,冷静不忘默默安慰自己,她不是心生怯意,而是单纯的不愿跟一个没了理智的人计较。
翟默只是看着她,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做,许久才走向外面,很快带回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你的假期提前结束了。」
冷静看一眼手里的机票,「你……」
「当然你想继续待在这里也可以,现在就向我辞职。」
沉默了数秒之後她总算投降,「算你狠!」
冷静下床穿鞋,径直朝衣柜走去。
「去哪?」
「机票是下午的,我现在还有权利自由活动,我说的不对吗?老板!」最後两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说着冷静狠狠拽下衣架上的外套,披上就走,留下那孤单地摇摆着的衣架,留下翟默站在床边满脸郁结。
◎◎◎
冷静不是在医院找到陆征的,她敲开陆征家门,看到嘴角贴着OK绷的他。
陆征看见她,笑了笑,大概是扯到伤口了,立刻疼得抽气。
「没事吧?」
「事先声明,不是我身手不如人,是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而我身为人民的典范,不跟他一般计较。」
冷静原本存在心里的怜惜全被他的贫嘴说没了,直接进了屋,一屁股坐沙发上,「帮我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你面对一个伤患就这种态度?」陆征跟进来,嘴上不满却真的去冰箱那拿东西。
他抛过来一袋面包,冷静稳稳接住,拆开包装就埋头狂啃,昨晚空腹喝酒喝得胃烧灼,清晨又在饭店被某人气得不轻,她现在大快朵颐以为发泄。
一杯牛奶递了过来,她看都没看就接过,仰头就灌。
陆征坐到了她身旁,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那个人……」
「别跟我提他。」
「行,我不提,我只问一句,你真的没怀孕吧?」
「怎麽我认识的人最近总爱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我最後一次回答,没有。」
他像是松了口气。
冷静却万万松不下这口气。
◎◎◎
回到台北之後,冷静才领悟到自己的错误,她才对陆征说了怎麽我认识的人最近总爱把这两字挂在嘴边,就有全然陌生的人为这件事找上她。
「你和小圣人的事我听说了。」一个男性长辈找到她家里,约她到咖啡厅後,也不自我介绍就直接冷冷开口。
「如果要用怀孕这种事捆住我们翟家的人,那冷小姐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长辈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仍能看见年轻时的英俊影子,他用一种独特的眼光审视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冷静说。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不要紧,你能理解这张支票就行。」他推过来一个信封。
冷静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麽称呼面前这个傲慢的老头,伯父?叔叔?
「翟先生……」
「我不姓翟。」他打断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什麽?」
对於冷静的大惊小怪,他皱眉表示不满,冷静越来越搞不懂了,「你……不是翟默他爸?」
「准确来说我是代表小圣人的母亲来找你的。」
「什麽?」
这大嗓门的小姐瞬间吸引了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冷静赶快压下音量,忍着一身的不屑问:「他母亲不是去世了吗?」
「是翟老先生的现任妻子。」
「哦,原来是他小妈……」
他狠狠瞪了冷静一眼,显然小妈这个称谓触怒了他。
「恕我直言,翟默的爸爸都还没出动,她这个後母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会不会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点?」
冷静戳到他死穴了,只见他怒气冲冲地拍桌而起,「没教养的丫头!」
这回不只是周遭几桌的客人,几乎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望向这边了,冷静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这位长者很快记起了他自己的教养,将脾气压了下去,恢复了清冷而傲慢的样子,「总之拿钱办事,你知道该怎麽做了吧?」
冷静慢慢打开信封,看一眼支票上的数额,谁会想到她的第一桶金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得到的,支票这玩意她之前还没见过,「只要去指定银行兑换就能拿到现金了,是吗?」
老头没说话,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把冷静拿支票的那只手举高些,她举着支票就像犯人举着姓名牌,而老头凑到她这边来,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yeah顺便按下快门。
「有了这张照片,就算你反悔,小圣人也不会娶你了,要知道他最痛恨见钱眼开的女人,你好自为之吧。」
冷静没办法回话,因为她已经被他囧死了。
旗开得胜的老头掉头走人,冷静回过神来叫住他,「翟默他後母……我是说,翟夫人她为什麽要这麽做?难不成我嫁进翟家会对她造成什麽威胁?」
「夫人她才没你想的那麽恶毒,她这麽做完全是为了翟……」老头似乎这才记起自己凭什麽要跟这种没教养的丫头解释那麽多,皱了皱眉,草草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冷静一个人拿着支票看了又看,她本来就没打算母凭子贵,毕竟怀孕这事纯粹是子虚乌有,她也根本没意愿跟翟骗子结婚,原本还以为翟骗子的後母是个多麽厉害的角色,结果这种事情都不调查清楚就直接派人来给她送支票。
这些钱够她自己开工作室了,可惜她和Corrine有合约在身,如果毁约,她在业界的名声一定大跌,哎,纠结,冷静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咖啡厅离女人之家不远,她步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