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个月之内,时裕连续被抢了两个大案子,而且都是老客户,眼看业绩下滑得如此厉害,时颜这个当老板的坐不住了,「那家KingsCity到底什麽来头?都半个月了,还是什麽都没查到?」
与前几次她质问後得到的回应如出一辙,助手依旧抱歉地回以她一笑。
时颜平时不是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的人,但商场上莫名出现一个实力强劲的死对头,而且摆明了是针对时裕的,令时颜即使回了家也没有好心情。
裴陆臣人脉广,倒是比她助手效率还快,但他查到的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是一家在香港注册的公司,看来并不是外商公司。」
裴陆臣这麽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只见她抱膝坐在沙发上乱按遥控器。
正是吃饭的时间,各台都在播新闻,时颜胡乱转了几台就放弃了,扭头看向一旁的小魔怪。
一大一小分坐沙发两端,小魔怪正在玩字母卡片,她则盯着儿子发呆。
裴陆臣坐在纯白地毯上,见大的不搭理自己,乾脆把小魔怪抱到腿上,教他认字,「这是A,来,跟我念,A。」
小魔怪仰着小脸盯着裴陆臣,忽地开口,「Papa!」
裴陆臣怔住,脖子僵硬地转向时颜,「他是不是在叫我……爸爸?」
可惜小魔怪叫了一声之後就没有动静,见他不稳地站起来,像要去拿沙发上的卡片,裴陆臣赶忙把他抱回来搂进怀里,狠狠亲他的脸蛋,「哎呀,儿子真乖。」
时颜看着这两人终於笑了,可是擡眸瞥了电视一眼後,笑容又迅速僵在嘴角。
电视上正在播放金寰世纪酒店落成的新闻,台北又一座地标性建筑诞生,副市长亲自出席剪彩。
那麽多成功人士聚集在镜头前,为什麽她一眼就能看见那个最卓尔不群的身影?又是为什麽,在他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痕迹?
虽然还是那张英俊的脸、挺拔的身姿,严谨的表情也一如既往配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但很明显有什麽本质的东西已经改变。
镜头一闪而过,新闻也很快换到下一则,时颜後知後觉地拿遥控器转台。
「时颜……时颜?」
她这才回过神来,「嗯?」
「发什麽呆?」裴陆臣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瞥了电视一眼,没发现什麽特别的。
时颜抚了抚额,他看着她的眼睛,令她有种被人洞穿的错觉,只好别过视线又转了几台,「我在想公司的事情,你刚才在说什麽?」
「我说,周岁酒的请帖全部都送出去了,过几天就能把儿子介绍给所有人。」裴陆臣丝毫没发觉异样,捏着小魔怪的手心逗他玩。
时颜很想问一句:「你还没跟你家里解释清楚宝宝的……身世?」话到嘴边硬生生吞回去。
她起身去厨房,怕裴陆臣没听见似的,声音一扬有些刻意,「小丽,大骨汤熬好了没?」
裴陆臣一手仍捏着那软乎乎的小手心,另一手取过遥控器,他的记忆力与敏感度一向很好,加上电视机有重播功能,不一会就重播到令她恍神的那一幕。
池城……他身体恢复得应该不错,从萤幕上来看,他脸上虽带着一贯的冷色,但起码没有半点病容。
小魔怪抓住裴陆臣的手指就要往嘴里塞,裴陆臣这才回神,只听小家夥呜呜的,蓦地又叫了一声:「Papa!」
裴陆臣哭笑不得,关了电视,抱起小魔怪,「还好你不是一只小白眼狼。」
小魔怪一边继续呜呜着,一边把口水蹭到裴陆臣身上。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向自诩为狩猎高手的裴陆臣开始行动,伏击、缩小范围,最後一招,围困。
站在流理台旁倒水时,时颜手一抖,差点打翻水杯。
她低头,漫不经心扫了扫圈在她腰上的手,「这麽晚还不睡?」
回答她的是贴上她後颈的唇。
厨房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外面的壁灯,时颜一回头,就见裴陆臣一双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眸子。
「干嘛?」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裴陆臣唇角微翘,在似明似暗的光影中拉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再往前凑一点便吮上时颜的耳垂,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翼,慢慢说出两个字。
◎◎◎
蓝宝坚尼突然加速的瞬间带来的酥麻感和震动感,和性快感十分接近。
驾驶座内,裴陆臣的脸色被车头灯衬得一片惨白,身体虽然还未从刚才无处抒解的渴求中挣脱出来,但他脑中如今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激吻的余热仍留在裴陆臣体内,但到了紧要关头,时颜僵硬的反应却终究令他无法继续下去,这女人的不安如此明显,即使她有心迎合,甚至勉强自己解他的衣扣,但他如何能强求她更进一步?
裴陆臣隐忍地问:「要不要喝点酒?」
听他这麽说,时颜的视线才从天花板移回他脸上,「我要烈的。」
伏特加,这女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醉死过去,她成功了,终於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睡着後倒是软软地依偎在裴陆臣怀里。
裴陆臣从不为难女人,但这次一反常态,即使她醉得只知道在他胸膛上轻蹭,他也没有罢手。
他是高手,手指灵活地蹿进她的领口,慢慢带领,引发出她醉意下最後一声低喃,「我恨你……」
她的声音虽如一泓清泉,落入他滚烫的耳中後滋的一声蒸腾,裴陆臣的唇齿从她颈项向下,一路轻舐。
「池城。」
裴陆臣的脸悬在她的胸口上,要低不能低、要擡不能擡,就这样僵在那里,他听见了她的低喃,也听见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
连慾望都败给了这个女人的执念,裴陆臣替她拉上睡衣、扣好衣扣,为她拉上被子,落在她眉心的吻终究没有了温度。
「但我爱你。」
如此沉重的挫折感对裴陆臣而言史无前例,平静生活的假象也终於在这一晚被打破。
裴陆臣拂袖而去,选了最快的跑车上路,正值深夜,夜色包裹的到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还是他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裴陆臣把作息规律永远正常的边医生从被窝里叫起,再拉上其余几个好友,一起去飙车。
裴陆臣试图在速度中遗忘一切,却没想到丝毫无效,车窗外街景急速倒退,但失落感却如影随形,始终伴他左右。
飙完一轮後各自休息,早就铁了心要当二十四孝男友的裴陆臣如今一反常态,朋友们都很纳闷,「我们都奉你为重色轻友的典范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几个。」
即便被这样揶揄,裴陆臣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接过边疆抛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已,就矮身坐回车里。
几个好友还没反应过来,裴陆臣从车里头伸出一只手来,挥一挥,「走了。」
正眼都没瞧几人一眼,车窗降下又升起,裴陆臣的车伴随着引擎的低吼,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裴陆臣回到家时已是清晨。
清晨六点多钟,天是灰的,心是冷的,连裴陆臣都不禁要想,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一回到卧室就看见时颜,她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简单披着一件睡袍,也不知是在欣赏这雾蒙蒙的景色还是在发呆。
听见动静後她回过头来,虽顶着一张宿醉的脸,但似乎已恢复清醒,这让裴陆臣怯於靠近。
好半晌,时颜迎面走向他,也不说话,只沉默地接过他挂在臂弯上的外套,她返身走向衣帽间,被裴陆臣伸手捏住了手腕。
他身上犹自残留着夜风凛凛的寒意,「我发现我错了。」
时颜的睡袍质地丝滑,触手微凉,让他的手心也是一片凉意,她没听明白,皱了皱眉,「嗯?」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想要你的人,现在才发现,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时颜连眼都没擡,情绪都藏在垂着的眼眸中。
「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裴陆臣虽因身高的优势能够居高临下看她,但他眼里分明有点可怜的意味,这真不像他……
时颜侧了侧身,改而直接面对他,「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次没听懂的换成他,过了许久才蹦出一句,「原因?」
「我不能毁了你。」
裴陆臣愣了一下,眼中似有痛苦闪过,却转瞬即逝,不让时颜捕捉到。
他蓦地勾起时颜的下巴,习惯性地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我心甘情愿。」
最後一个字伴随他的吻烙在时颜额上,他的唇已没有丝毫慾望。
◎◎◎
时颜的助手打电话来时,她正在睡回笼觉补眠,裴陆臣则靠在另一侧,床够大不会碰到彼此,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裴陆臣这才慢慢地下床。
一接起,对方的声音就轰炸而来,「时总,今天早会罗君年没来,他秘书说要终止明年和时裕的合约,说要撤资。」
「罗君年?」裴陆臣困意十足,声音虚虚的,对方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一时半会忘了答话。
裴陆臣不待她继续,「他投了多少资?把相关帐目理清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们时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帮她请一天病假。」
他说得直截了当,语毕正要挂电话,这才想起过两天就是小魔怪的周岁酒,於是改口说:「不,请三天假。」
换成是平常,擅自帮这女人作决定的後果会很凄惨,但她这次酒醒後虽已是正午,却破天荒没急着去上班,听他帮自己请了三天假也没发脾气,只淡淡应了一句:「哦。」
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他关机也没反对,而是配合地将手机塞进包包里,眼不见为净。
时颜洗了澡,洗掉一身酒气,下午带小魔怪去医院,天气很冷,孩子被她包成了小粽子,帽子围巾之类的更不能少,孩子脸上几乎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
边主任今天放假,换了一个护士替小魔怪看诊,孩子看是陌生人十分不合作,不断扭着身子大哭,孩子被紮出了血滴,依旧没有成功。
「我把他叫来上班。」裴陆臣说着就要拨边疆的号码,却被时颜阻止。
这次除了输血还必须注射除铁药物,前前後後不知要耗去多久,孩子这样让时颜很心疼。
「我们明天再来。」即使知道孩子听不懂,时颜仍抱着他哄着,「今天就让你休息一天。」
随着输血次数增加,孩子的不良反应也在加剧,出红疹、发冷……并发症的前兆在一点点加剧,边主任也明说了,除铁剂还会影响视力、听觉和骨骼生长。
时颜逼自己暂时忘记这些,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她对裴陆臣笑说:「正好,明天输完血,边主任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生日酒会。」
她也根本不需要裴陆臣回应,不待他接话,已经抱着儿子先行离开,边走边对儿子说:「等找到那个叫李昊的,移植了骨髓,我们就不用再来这里受折磨了。」
这也算在安慰她自己吧,时颜有些无力地想。
裴陆臣跟在後头神情复杂,她只顾抱着宝宝往外走,没有注意到。
一路来到停车场,裴陆臣几次欲言又止,终於在即将发动车子时开了口,「时颜。」
她正帮小魔怪擦眼泪,没回头,「怎麽了?」
「李昊他……」裴陆臣的手在方向盘上僵硬成拳,「死了。」
时颜彻底愣住,反应过来後竟还对着裴陆臣笑了一下,也许是不相信吧,兀自摇摇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话。
裴陆臣努力将叹气的慾望压制在胸腔中,「他的货落到警方手里,他的大哥取了他的命,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担心你想不开才没告诉你。」
时颜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百转千回萦绕不去,曾经冷决磊落的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为什麽要告诉我?我宁愿你瞒我一辈子。」可见她有多失落,几近绝望。
车平稳地行驶,但车里的每个人都不平静,却又一致沉默,连小魔怪都闷闷地窝在时颜怀里,像个小肉球。
打破沉默的是时颜,「先送我回公司吧。」
「你别太为难自己。」裴陆臣即使想安慰也词穷了。
或许她真的太为难自己了,以至於都出现了幻觉,在办公大楼楼下时,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池城。
正值上班时间,办公大楼大厅内来往的人并不多,她余光捕捉到那抹有些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回头,目光追寻而去,那人没让她再多看半眼,很快就在另一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
小魔怪掰着她的手指头玩,就这麽令她回过神来,时颜收了收心,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朝电梯走去。
好在到了公司,有好消息在等她,罗君年撤资的事,裴陆臣已经知会过她,没想到一个下午还没过去,事情竟已经有了好进展。
罗君年因为个人财务出了问题才突然作出此番决定,为弥补时裕的损失,他介绍了另一位有意参与的企业家。
时颜一路走进办公室,一路听着助手欢快的叙述。
很快进了办公室,小魔怪特别喜欢时颜这张宽大的办公桌,在上头爬得很起劲,时颜攥着他的背带,以防他爬得太远。
一提到那位企业家,助手便笑开来,「时总你该早一点来的,那样你就能亲眼见见他了,真可惜。」
这助手和如今身在台北替时裕守另一片天的Chris性格大同小异,对方若不是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绝对换不来这个女子的半分悦色。
时颜让她去倒杯咖啡进来,她却明显不愿结束话题,都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出去了,仍不忘回头说最後一句:「要不是时总你手机关机,说不定合作今天就能谈成。」
居然教训起她来了,时颜眼睛一眯,是发火的前兆,助手很识趣,陪着笑脸,「没关系,反正池总的助理明天会来,等谈成了,池总来我们时裕的机会自然也就变多了。」说着立刻就要逃出去,却被一声紧绷的声音叫住。
「等等!」时颜面色有一点僵硬,「你说他姓……」
她的声音顿在那里,助手回头见她表情有些古怪,怯怯地补上,「姓池。」
因为助手的一句话,时颜瞬间失去所有表情。
「时总、时总?」
时颜撑着额头坐下,「咖啡不加糖,谢谢。」
办公室终於恢复了清净,时颜盯着那一株君子兰恍神,植物无论多顽强,它们的生命也总会随着时间凋零,那人呢、人的爱恨呢?
时颜一手仍旧攥着儿子的背带,另一只手按下内线,资深的助理比那年轻的助手更可靠,时颜也尽量言简意赅,「罗君年要撤资就让他撤吧,打个电话过去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他介绍来的人,我们时裕不需要。」
她不需要、她不想要,就真的如她所愿,再也不会相见了吗?
时颜後来才发现自己又再一次料错。
◎◎◎
宝宝的周岁酒办得非常奢侈,请的客人虽然不多,然而开销依旧很大,裴陆臣的好友几乎都到了,时颜知道自己不该胡乱揣测那些公子哥的心思,但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些人背地里会怎麽取笑裴陆臣,取笑他替别人养儿子。
幸而裴陆臣依她的意见,没把他的家人请来,她也没追问他有没有把宝宝的身世告诉家人。
回到家,她非常疲累,宝宝由小丽带着,整晚都很乖,也很早就睡了,时颜泡在浴缸里,整个人瘫了一般,动都不愿动。
裴陆臣见她许久不出来,问她又不出声,径直拉开门,见她好端端趴在浴缸边沿,才安下心来,「累了?」她点点头。
裴陆臣杵在门边不进不退,手还留在门把上,就这样默默一咬牙走了进来。
时颜本来就对他不设防,她又何尝不想让自己接受他?听见他调笑说:「老板需不需要按摩?我技术很好。」
时颜无奈地笑,仍是点点头不言语。
裴陆臣跨进来,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衫,眼睛是墨色的,眼眸慢慢地染上慾望的色泽。
一点点展露的是他肌理分明的身体,时颜被他拦腰捞了起来,在这个懒散的夜晚,在这荡漾不已的温水中,没有酒精、没有昏聩,裴陆臣在她身後顺着她的耳垂往下吻。
那种浑身不适的感觉又回来了,时颜都没发觉自己有多僵硬,裴陆臣正一点点撩拨,试图勾出她身体里蛰伏的慾,她不能反应,只好咬着牙、闭着眼,恨不得灵魂抽离。
但无论时颜如何尝试配合,内心的抗拒始终在累积,终在最後一刻溃堤,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躲开他的唇,「对不起……」
他终究是失望了吧,兀自踏出浴缸,都没有扶起她,但在时颜以为他又要独自离开时,他却拿了浴巾折回来,捞她出浴缸,用浴巾裹着她抱回房间,「我明天要去台南出差,等我回来,我们……结婚吧。」
◎◎◎
裴陆臣出差为期一周。
他的那个提议,时颜没有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
裴陆臣不在的日子,时颜的生活很平静,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就如迟暮的老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心是空的,前所未有的空,直到小魔怪因为并发症进了医院。
孩子身上出红疹,脾胃也水肿,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种折磨,孩子竟一声都没哭,时颜却克制不住自己,跑到外面抽菸。
早戒了的瘾却在这时候很轻易地冒了出来,时颜需要镇定,不得不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确信自己已经平复下来,她才回去看小魔怪。
孩子还在医生那里,时颜还没见到他,却见到了在大楼外转角处打电话的小丽,确切来说是偷听到小丽在打电话。
「池先生,孩子这次……」
小丽与手机那端的通话,时颜没听到前面,而小丽也没机会再继续说下去,时颜一听到池先生这个称呼,就已快步上前夺下手机。
两边都没吭声,他那麽聪明就猜了出来,「时颜?」
「池先生。」她叫得毕恭毕敬,「别躲着我,想见儿子就来见吧,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们确实该当面作个了断,你觉得呢?」
时颜就像一人在自言自语,始终没有等到他的答覆,池城当天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焦急地赶到,几天後孩子出院,他才现身。
池城来接儿子出院,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人倚着车头,抱着儿子的时颜还没走下台阶就看见了他。
他投来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时颜看出他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时颜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异常陌生。
时颜虽没有拒绝上他的车,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他,倒是仪表板上的饰品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上头竟摆着她和宝宝的合照,如果没记错,这照片是小丽帮她和宝宝拍的。
宝宝在她怀里睡着,池城发动汽车前把一本医学杂志送到时颜手里,时颜不知道他在搞什麽,低头看了杂志一眼,却蓦地僵住。
新生弟弟的脐带血救了哥哥的命,某篇报导的一段引言令时颜倏然竖起浑身警戒,「停车!」
池城似乎笑了一下,不仅没停车,反而加了速。
车虽开得快但也很稳,在这密闭而安静的空间里,时颜有种几乎窒息的错觉,而一旁的池城斜睨着眼睛,嘴角挂着清俊的弧度,沉默许久後补充,「当然是用试管婴儿的方式。」
时颜确信自己从他眼里读出了嘲弄,她不禁冷哼一声:「池先生,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都是基因带原者,只有四分之一机率能生出一个完全正常的宝宝。」
如果再生一个又是地中海贫血,她就不得不做引产手术去扼杀掉那个孩子,在商场上她或许是骁勇善战的女将,也试过不惜倾家荡产只为放手一搏,但她身为一个母亲,不能拿亲生骨肉的命去赌。
池城不说话,却突然擡手伸向时颜,像要摸她的脸,时颜急忙将头一偏,警惕地看着他,却见他的手改变方向,略微低了低,抚摸上孩子的脸。
小魔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眨着眼睛看着池城。
被儿子这样盯着,池城终於微笑开来,这是他与她再见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看着他嘴角笑靥,时颜心中滋味是苦是涩,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孩子与池城无声的互动令时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嫉妒,她正要拍开池城的手,他却先一步撤回手,恢复一脸疏离,「就算机率小到只有万分之一,也比遥遥无期地等着捐献者出现来得强。」
末了,他直盯着时颜的脸,「有什麽比我们儿子的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