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颜第二天一早回家,新年第一个见到的熟人竟然是池邵仁。
她当时让计程车停在公寓楼下,还没开车门,就看到从後面超车而上的一辆宾士,停在前方不远的停车格里,池邵仁早她一步下了车。
他那匆忙的神色落在时颜眼里,没激起半点波澜。
冤家路窄,时颜不想和他碰面,请司机掉头回自己家。
钥匙刚插进钥匙孔,门竟从里头霍然拉开。
席晟一见是她,脸上表情几度变换,刚有所放松又再度紧绷,拎起她的手臂就问:「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池城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你。」
「你先……」
「他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时颜本就神经紧绷,被席晟这些话逼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次把话说完,到底出什麽事了?」
被她这气势一吓,席晟反倒神情畏缩起来,「我说了你可别揍我……」
时颜抿紧唇,强压下焦虑,点了点头。
「我骗他说你和我在基隆过年,那两天下雨,或许是道路湿滑,他从台北赶过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话音一落,她的包包整个砸在他脸上,席晟躲避不及,痛呼:「你说过不揍我的。」
她眉眼压得极低,眸色森然,「我向来说话不算话。」
时颜的手松开,滑到他手臂上时再次握紧,下一秒就拉着他出门,「哪家医院?」
「不知道……」
她闻言眼锋一凛,眼看又要挨揍,席晟急忙补充,「我只知道他伤刚好了就又去外面找你,我跟他说就算歹徒也斗不过你,他就是不信,後来裴陆臣联系他,也不知道说了什麽,他出门之後就不再到这里等你。」
还能外出找人,大概伤得并不重,时颜松了口气,但刚放下的心下一秒又揪紧,「裴陆臣?多久之前的事?」
席晟委屈地揉着脸,「就昨天,除夕夜的时候。」
时颜不认为裴陆臣会做什麽好事,她翻包包找手机,装回电池,震动声立即轰炸般响起,她找到池城的来电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听着单调的忙音,时颜有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
她要回池城的家,席晟想跟去被时颜拒绝了。
席晟尾随到电梯口外,讨好地笑,「看在我帮池城照顾了那小屁孩两天的份上……」
时颜一个字都没听,当着他的面按下关门键。
池城的公寓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时颜的大年初一,她替自己泡了一包泡面。
屋外似乎有动静,她立刻丢了筷子赶向玄关,门开了,外面的池城正好遇上她,当然还有他手上牵着的冉冉。
见到时颜,他脸上没有焦急、没有紧迫,什麽都没有,只是苍白如纸。
两个大人相望沉默,最先开口的是冉冉,「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说着就朝时颜伸出手来。
时颜这才将目光从池城头上的纱布上移开,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孩子的手。
池城帮孩子换上拖鞋,再次凝在时颜脸上的眸光微凉,「这是席晟教她要红包的方法。」
那孩子也始终面无表情,仰头望着她,手还伸在那里,时颜无奈,只好去包压岁钱。
时颜在杂物柜里找红包,池城也进了卧室,却是直接进了衣帽间,时颜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半句话。
她到衣帽间门口时,池城刚脱下上衣,赤裸着的胸膛竟也裹着绷带,看得时颜心尖一抽,她呆愣片刻,他已换上居家服。
时颜就势堵在门口,他便再也不能对她视而不见。
这男人此时的表情时颜很熟悉,他们初次相遇抑或是五年後重逢,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冷而疏离,视她为陌生人。
再三权衡之下,时颜开了口,「你昨天找过我?」
池城闻言一愣,毫无防备间,无声的画面就这样袭上心头。
烟火绽放,绚丽漫天,她站在绮丽的光影下,对着那点燃仙女棒的男人微笑,而他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僵成一尊石像。
他曾以为自己一生中最痛的记忆就是当年追到机场,却只赶得上目送她的班机直冲云霄的那一刻,那种无力回天的痛。
原来不是,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那种平静的绝望才最痛彻心扉。
「你那时候在和他玩仙女棒,我看你玩得满开心的,就没打扰你。」
池城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然,低头整理袖口,没看她,半眼都没有。
哪怕他的语气有半点责备,时颜都不会这样惊骇,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宁愿他发火、争执,都好过他此时的平静无澜。
池城避开她出了衣帽间,走出不远便想起一件事,顿住回头,「对了,冰箱里的避孕药我替你放在床头柜上,以後这种东西别乱放,前几天冉冉差点把它当成维他命吃掉。」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时颜的心跳几乎停滞。
◎◎◎
池城今天早上带着冉冉向亲戚们拜年,一个上午下来,孩子拿了不少红包,时颜出卧室时正看见池城帮孩子把收到的红包全拆开。
看得出男人还很虚弱,他对孩子强撑着微笑,让时颜心上缠着的那根细而锐的线倏然收紧,勒进血肉。
冉冉把压岁钱分门别类,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台币,这是美元,还有一二三……三只金兔子。」
「下次要有礼貌,不能直接开口向大人要压岁钱知不知道?」
「席哥哥说可以。」
「不可以。」
「喔……」冉冉嘴上虽然答应,却完全没听进心里,把金兔子放进口袋,煞有介事地问池城,「席哥哥说的恭喜发财,後面一句是什麽?我忘了。」
时颜走过去,边递上红包边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这还是她教席晟的。
孩子见她手里的红包,眸光再度亮起来,擡眸看看时颜,眼里又是一黯。
冉冉不爱笑,开心的时候眼睛特别亮,时颜实在看不出冉冉这特徵继承自谁。
孩子忽略时颜的存在,脑袋转向池城,「我去打电话给我妈妈。」
池城点头允许,冉冉才蹦下沙发跑进客房。
客厅再度变得清冷,时颜的声音几乎绻着空蒙的回音,「你现在这样,不住院真的不要紧?席晟告诉我,医生说你左手如果再伤一次,说不定会废掉……」
「时颜……」他打断她的话,「问你一个问题。」
「什麽?」
「我们为什麽要结婚?」
时颜一时愣怔,看看他,他只顾盯着某处,发呆似的眼睛眨都不眨。
「不知道。」她身子一歪,靠在男人肩上,「为了互相折磨?」
他笑了一声,头一偏,唇印上她的额角,吻是冰的,「我应该有本钱被你折磨一辈子,所以离婚这件事,以後你想都别想。」
互相折磨、互相妥协,谁能说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不算爱情?时颜有些自欺欺人地想。
有人按门铃,把她从这自欺欺人的循环中拯救出来。
「我在楼下餐厅订了午餐。」
池城去叫冉冉,时颜走到玄关去拿午餐,一夜之间自己竟然成了继母,时颜这麽想着的时候,脚步不禁有些停滞。
让自己幸福曾是她唯一的目标,但如今她一切的坚持都败给了爱,对这个男人的爱和对自己腹中宝宝的爱。
她一直都是自私的人,时颜抚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出世之後必须拥有完整的父爱,她不会让池城知道冉冉的真实身分,绝不。
或许她会在冉洁一去世那天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到时池城的悲伤就会随之烟消云散,冉洁一的死也就无关紧要,时颜被自己如此恶毒的想法吓到了。
她拿了午餐去饭厅,是中式料理,有鱼有肉。
一桌的安静,冉冉筷子用得不是很灵活,池城换用右手也不方便,时颜则是食不下咽。
「怎麽不吃?」池城挟了块鱼肉给她。
时颜看着碗里的鱼,一阵腥味自鼻端直蹿入胃中,池城正在为冉冉挟菜,时颜忍不住反胃,「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快步出了饭厅。
她把自己锁在浴室乾呕,好一点之後才开门出去,池城就站在外面。
「脾气别全摆在脸上,孩子看了会害怕。」他面无表情。
是不是怀孕了女人就会变得脆弱?时颜眼角一涩,鼻尖就泛酸,「别误会,我只是最近胃病发作,刚才突然想吐而已。」
他的眼里分明漾着狐疑,却又口是心非地关切,「那需不需要胃药?」
她摇摇头,夫妻间说话何时变得这麽客气、疏离?眼底的酸涩渐渐扩散到眼眶边缘,时颜告诉自己,忍住。
这一晚时颜睡得早,半夜醒来身边仍是空的,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不得喘息,下床去客房看,客房的床上只有冉冉在那里睡,池城并不在那里。
时颜这才心下一松,她可以对冉冉好,好到无微不至都可以,但她绝不允许池城也这样。
时颜到了走廊尽头才看到书房里亮着的灯,书房门虚掩着,时颜穿着双软底拖鞋,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
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台录音机,反覆按着暂停、重播键,直到将一卷录音带听了几遍之後,才将录音带取出,径直丢进垃圾桶。
时颜的角度对着池城的侧脸,她只觉这男人此时的目光近乎阴翳。
她试着唤他一声:「怎麽还不睡?」
他身影一僵,顿了一下,这才扭过头来看她,背光之下,他的眼睛黑沉而凛然,有什麽情绪在他眼波中流转,时颜没看清。
池城起身朝她走来,「我去洗个澡,马上就睡。」
「你刚刚听什麽这麽入神?」
「我爸司机拿来的录音带,我前几天已经听过一遍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东西。」池城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前几天已经听过了,今晚还要听这麽多遍……他在隐瞒什麽?时颜问不出口。
池城关上书房的灯,将已困扰了他几天的录音带里的声音,关在门後的黑暗中。
既然你已经知道前因後果,为什麽还要缠着他不放?你对他哪怕还有一点真感情,就不该毁了他的前程。
别误会,我可从没喜欢过你儿子,既然不是他撞到我弟弟,我也就不恨他了,但你害我一家变成现在这样,我怎麽可能让你儿子过高枕无忧的日子?
真该让池城听听你这些话,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都是你在骗他。
呵,告诉他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蠢,但他……会信你吗?在他眼里,你就是拆散我们的罪魁祸首。
我要怎麽做不用你教,走之前把孩子打掉,为我们池家生孩子,你还不配。
你调查过我?那我也没什麽好隐瞒了,要不是我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她又不肯拿我亲生父亲的钱救急,我也舍不得放弃折磨你们池家的大好机会,不过有件事你调查错了,孩子不是池城的,要我为你们池家生孩子,是你们不配。
你拿了这笔钱就该知道要怎麽做,立刻给我消失,永远别出现在池城面前,就当我为我儿子嫖妓买单。
你这点钱可不够我永远离开他,池伯父,你要小心,说不定哪天我走投无路了,再回来投奔你儿子。
◎◎◎
婚礼事宜诸多,时颜忙得够呛,她都觉得自己慷慨大方了许多,连揭沁她都送了请帖过去,而揭瑞国……时颜答应过母亲永远不会认他,她怨恨她的生父到了麻木的地步,如今更不会请他出席自己的婚礼。
池城早已提过要见岳父、岳母,後来又问了一次,时颜当下并未回答,几日後带他去为母亲扫墓。
虽然跟在她身後一级一级跨上肃穆的台阶时,池城心里已有了底,但见到时念卿的墓碑时,他仍旧掩不住一丝诧异。
时颜坐在墓碑前,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到地上,自己拿着另一杯碰了一下墓碑,「永远年轻、永远光彩照人的时念卿小姐,来,乾杯!」
她的语气悲戚又欢快,如此矛盾,池城在一旁看着,顷刻间无法说话。
时颜对着他竟还笑了一下,「这是我妈,至於我爸……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爸死了,她嫁给那个姓席的没多久就离了,我也从没把姓席的当成爸。」
池城的黑衣黑裤与他面无表情的脸很衬,时颜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他,「我妈最讨厌人家客套。」她给池城也倒了一杯,「她最爱我,其次就是酒,你敬她一杯就好。」
池城每年回温哥华为自己母亲扫墓时,总会在墓碑前坐几小时,一言不发。
他在悲伤时习惯沉默,那是他自保的方式,而此刻时颜近乎欢快的喋喋不休,也是她自保的方式,或许他与她最初吸引彼此的,正是他们在各自破碎的家庭里衍生出的自负与自卑。
池城接过时颜送上的酒杯,揽一揽她的肩,「伯母,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语毕一口饮尽。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如既往的磁性,时颜听得格外清楚,不由得笑了,笑得差点哭出声来,笑得几乎流下泪来。
从墓地返回市区的途中,池城把车停在郊外空旷处,两个人坐在引擎盖上吹风,风有些大,池城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
时颜把头发往後拨了拨,依偎着他,额角枕在他肩上,时间定格於此,世界就此毁灭,那样其实也不赖,时颜有些神思飘忽。
真正将时颜神思全部击碎的,是接下来男人脱口而出的话,「你的生父是揭瑞国。」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时颜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身体瞬间有些僵硬,她反应过来,立即滑下引擎盖,眼见她要落荒而逃,池城赶紧拦住她。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秘密、太多不信任,他知道她的痛苦,知道她坚强的背後每一道伤痕,他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打破这一切。
「我爸当年撞伤的人是席晟,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你流过一个我们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去世、席晟需要一大笔钱治疗,你不会跟揭瑞国去美国,我知道,都知道……」
时颜被他一个一个字钉在原地,目光惶然,「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这般虚软无助的声音,时颜不相信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我到纽约出差,去找了揭瑞国。」池城声音如磐石,一贯的不知如何安慰,怀抱尽力包容着她,顺着她的背,像对待小孩子,「如果说出来会舒服一点,那你就说,如果哭出来舒服一点,那你就哭。」
时颜说不出,更哭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倚靠在他怀里。
风过无痕,池城站着,一动也不动,彷佛只差刹那便可地老天荒。
池城的声音随风而来,「你没有什麽想要问我的?」
「问什麽?你爸还是冉洁一?」
「都可以。」他像要将一切都开诚布公,那样坦然。
她却摇头,「不需要了,池城……」
「嗯?」
「婚礼当天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大礼?」
「嗯。」
「是什麽?」
「秘密。」
◎◎◎
婚礼。
曳地的双层式婚纱,光穿上它就耗去时颜半小时,效果与花费的时间成正比,时颜看着落地镜中的女人,她很满意。
其他的倒是简单,她只化了淡妆,配上白玫瑰的发箍,细而璀璨的钻石耳环,这样的她简单、奢华,站在等候多时的池城面前问:「怎麽样?」
他不忍移开视线,「完美。」
时颜明白,其实这婚礼并不完美。
席晟已经开学,时颜的大喜日子竟没有一个亲人相伴左右。
池邵仁已确定不会出席,却不反对池城请一堆亲戚朋友和老同学来参与,冉冉只听池城一人的话,池邵仁拿孩子没办法,冉冉这才坐上时颜的礼车。
加长礼车空间宽敞,冉冉坐在这对新人对面偷偷看着时颜,被时颜捉住视线。
时颜冲着孩子一挑眉,孩子一慌,赶紧低头佯装看书。
天已渐黑,路上塞车严重,时颜等得非常紧张,一旁的池城笑她,「从没见你这麽紧张过。」
他执着她的手,五指交握,彼此无名指上的婚戒恍若一体,不可分离。
塞车彷佛无休无止,时颜手心细细地泌出了汗,池城只好松手,递给她一张卫生纸。
他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时颜捶了他一拳,「你取笑我。」
「不,我喜欢你这样。」池城捏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手汗。
时颜还想说什麽,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时颜侧耳细听,只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还在塞车,可能……」
池城报了路段和地址後挂掉电话,时颜问:「是谁?」
「秘密。」
之前时颜说有大礼相送时说过这句话,没想到他竟然现学现卖,这次还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
时颜不跟他计较这件事,塞车已让她非常焦虑,没心情管其他的事。
车流缓慢前进着,没多久再度停下,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有人在敲他们的车窗,时颜也不在意,倒是池城径直开了车门。
时颜瞥了敞开的车门一眼,竟是席晟站在车外,笑呵呵地看着车里的她,「Surprise!」
原来池城的「秘密」指的就是他。
这女人很现实,惊诧过後便问席晟,「开学了你还跑回来,是请假还是跷课?」
席晟不敢坦白,扭身指指反方向车道上的超跑,避重就轻说:「这车塞得没完没了,你们先坐我的车走吧,绕路去饭店。」
加长礼车确实不容易掉头,时颜改坐那辆跑车,只是裙摆过於繁复,车座有些挤。
刚理好裙摆,池城就提醒她,「坐稳了。」说着瞬间将油门踩到底。
跑车绝尘而去,副驾驶座的时颜婚纱飞扬,那种在风中肆无忌惮的快意,与即将迎来自己的婚礼,令时颜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席晟站在礼车旁,注视着那抹飘扬的白消失在反方向的尽头。
因为是她,所以即使是单调的白色也美得触目惊心,席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彷佛这是一种仪式,埋葬他深藏心底无法道出的情愫。
席晟收回视线,见冉冉伸出个小脑袋在窗外看着,席晟笑着拍冉冉额头,「她是不是很漂亮?」
冉冉像是不愿承认,把故事书放到一旁,转身看向另一边窗外。
席晟刚躬身钻进车里,就听小身子趴在窗边的冉冉说:「我长大以後会比她更漂亮。」
「喔?」席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一下这穿着蓬蓬裙与红皮鞋的女孩,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夜空,无星无月,这样的夜色并不动人。
「所以你要等我长大。」冉冉脆生生地对着夜空宣誓般说着。
席晟一愣,这才恍悟,无法回答,只能默默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早熟。
塞车的状况在天色全黑之後终於有所改善,席晟和冉冉的车到酒店时已晚了近一个小时,司机正努力尝试着将加长礼车开进酒店前庭。
冉冉依旧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席晟觉得有必要和这孩子多沟通几句。
「你是不是不喜欢时阿姨?」
席晟的角度只看得到孩子的侧脸,睫毛很长、鼻尖微翘,像个芭比娃娃,连声音都透着孩子般的执拗,「她是我爸爸的女人。」
席晟暗暗惊讶,他听得一知半解,却似乎又听懂了一些,「你已经改叫他爸爸了?那你不就要叫时颜妈妈?」
冉冉仍旧看着窗外,音色软软的,「虽然我妈妈不喜欢我,最近见到我也一直哭,但我还是只有一个妈妈。」
这小大人……席晟伸手捏她鼻子,被她偏头躲开。
席晟只能劝她,「时阿姨除了脾气差一点,其实人很好的,她……」
恰逢此时,冉冉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酒店,不禁叫出声来,「妈妈……」
被打断的席晟没听清孩子在说什麽,「谁?」
孩子没回答,席晟只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麽人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