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裴思谦想了想,不由点头,暗自佩服仇正鸾的急智,他说:「这倒真不失一个好办法,皇上很重感情,虽然大殿下犯了事,他也只是把他囚禁起来,德妃娘娘身为大殿下的生母也没有被降位,四殿下也没有受到连累,把这两个孩子,交给德妃娘娘应该没问题。」
仇正鸾笑道:「裴大人说得对,皇上是很念旧情。其实这两个孩子,官府也是知道的,但是最终没抓他们,让他们成了漏网之鱼,就是皇上顾念德妃娘娘和四殿下,为德妃娘娘的娘家留一线香火,不让袁家断子绝孙,所以才装作不知道这两个私生子女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被二小姐给弄进了裴府?」
裴思谦狠狠瞪了依然昏迷不醒的裴清莲一眼,又看着柳氏。
柳氏喃喃地说:「这事我起初也不知情,清莲她不知道怎么搞的,对袁凤鸣那么痴情,就算他死了,居然还异想天开地想为他抚育这两个孩子,据说孩子的亲娘在案发后跑了,丢下两个孩子在私宅里,没吃没喝的,已经被饿了好多天,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啊,我说什么呢?我是说清莲是个傻子,一点都不知道轻重,只知道儿女情长,这都是我教养不当的错。」
仇正鸾若有所思地看着昏倒在地的裴清莲,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了狡诈和骄纵之气,反而显得越发秀丽。
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傻瓜,却又是一一个痴情种。
而且还有点坏心眼,时不时地就盘算着设计陷害别人,比如害她的姊姊。
总而言之,这不是个单纯的好女孩,但是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这么傻的痴情种,这世上其实也并没有几个。
或许,认真地调教一下,这个女孩更适合他也说不定呢?
心念电转,仇正惊又对裴思谦道:「令媛已经受了重责,裴大人力图撇清的姿态也已经做到了,所以现在还是赶紧给令媛请大夫吧,这件事也并非无可挽回,裴大人暂且还不必大义灭亲,以免给人留下冷血无情的口舌。」
裴思谦讪讪地笑了笑,说:「世子说得对,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来。」
仇正鸾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名帖,交给闻讯而来的裴国思,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孙太医吧,他擅长外伤,而且有独家配置的药膏,外伤不会留下伤疤。」
柳氏感激地对仇正鸾磕了一个头,泪水涟涟地说:「谢谢世子,谢谢世子。」
柳氏是真的感激不尽,裴思谦还在生裴清莲的气,根本没在乎这些小细节,难为这位仇大公子却能够体贴周到地想到不能留下伤疤,否则日后裴清莲说亲都很难说。
仇正鸾侧了侧身子避开,说:「不必谢,我也是看在清荷妹子的面子上。好了,闲话不多说,为兔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带那两个孩子进宫吧。」
裴思谦连连点头,道:「好!好!一切就拜托世子了。」
裴清荷趁着仇正鸾朝外走的时候,快步跟上他,小声问:「仇大哥,你说的那个孙太医最擅长治疗外伤,还有他配置的药膏不会留下伤疤,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去给牛大哥看看?」
仇正鸾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双眼明亮,满是关切,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好笑,裴氏姊妹各有优缺点,却一模一样的痴情。
「你放一万个心,你的牛大哥一定会恢复得好好的,为他看病的大夫都是三殿下特意聘请的,几位大夫会诊,不会出一点差错。」
裴清荷点了点头,她明白牛之牧这次受伤的原因有点特殊,三殿下大概不能请太医替他看伤,只能从民间请来大夫,牛大哥的伤势是没问题了,但是要想保证肌肤上不留疤,可能就不会有太医这样的能耐了,毕竟太医多是为皇帝的后宫嫔妃看病,最擅长的就是保养她们的玉肌美颜。
裴清荷转念想了想,一会儿孙太医来为妹妹看病的时候,自己就趁机多要两瓶药膏吧,就说护肤养颜做备用,有机会再偷偷拿给牛大哥用就是了。
仇正鸾见裴清荷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也不说破,只是心下感叹,裴思谦这样一个钻营取巧的家伙,却有两个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儿,真是令人想不到。
袁凤鸣的私生子女事件,在仇正鸾的翰旋之下,悄无声息地被解决了。
后来裴清荷听说这对可怜的姊弟被德妃娘娘送到了边远之地,过起平常人生活,算是把袁家的血脉延续下去,皇帝法外施恩,没有让袁凤鸣这一系真的子孙断绝。
而裴清荷不知道的是,仇正鸾和牛之牧一样,都是三皇子的手下,仇正鸾将袁凤鸣的子女交托给德妃,向德妃娘娘示好,既投了皇帝的心意,又收买了大皇子和四皇子一系的人心。
大皇子虽然被囚禁,四皇子受他牵连也注定与皇位无缘,可是他们原来的手下众多,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全部血洗杀光,那么大皇子倒了,这些人一定会重新寻找一个主子,而三皇子不像二皇子那样对德妃的两个儿子赶尽壳绝,处处昭显出他的宽厚大度,自然得到了德妃一系的支持。
德妃看得明白,如果是三皇子继位,自己两个儿子还能活命,小四或许还能混个闲散亲王,可如果让二皇子继位,自己这一系的人马说不定就会被斩草除根。
仅仅私生子女这么小小的一件事,就迅速更改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力量对衡和人心所向,这就是裴清荷完全不知情的了。
事件之后,是平淡无奇的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裴清莲被关禁闭,裴清荷也被看管住,再想偷溜出府已经不可能。
裴思谦真的被自己这两个女儿给烦死了,拚命给他找麻烦,他不得不强行将她们看管起来。
时序进入五月,榴花红似火,裴清荷叉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她听说今年的武举考试终于要重开了,不知道牛之牧的身体复原得怎么样,到底还能不能参加考试呢?
本来武举考试和文考的时间差不多,殿试的时间都是在三月间,可是今年因为谋逆案的牵连,考试时间就一再延迟,终于拖到五月,朝廷要重开科考了。
本朝的武举考试分三级,即解试、省试和殿试,解试由各路地方官直接考核,省试由兵部主持,殿试则由皇帝亲试。
牛之牧参加的就是皇帝亲试的殿试,可以说三皇子确实很看重他,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因为殿试一般不会有落选者,皇帝给这些考生排排名次,显示朝廷对考生的重视,差别只在于排名的前后。
也就是说,牛之牧已经注定是一名吃皇粮的军官了。
当然,这也缘于他在三皇子的心目中极有能力和才华,三皇子才敢如此力保,否则若他考试的名次很落后,三皇子也会面上无光。
在武举考试的前一天,仇正鸾又例行到侍郎府转了一圈,顺便带了个消息给裴清荷:「月明星稀夜,红杏出东墙。」
什么红杏出墙啊?
裴清荷听了这话满脸黑线,她知道这铁定又是仇大公子擅自更改了消息。
不过裴清荷还是兴高采烈地为晚上的约会而盛装打扮,她要紫鸢把自己的衣箱全部打开,把今年新做的春装都拿出来,红的,绿的,粉的,蓝的,黄的,繁花似锦,她逐一试穿了一遍,每次穿了就问两个大丫鬟好不好看。
紫鸢道:「大小姐,再不好看的衣服到您身上都会变得好看,可是再好看的衣服到您身上,人们也会忽视了衣服,只注意您,谁叫您是如此丽质天生呢?」
「哎呀,讨厌。」裴清荷脆声笑起来,说:「就算我真的这么漂亮,身为我的丫鬟也不能如此直接地说出来嘛,人家会说咱们太不谦虚。」
紫鸢嘴角微抽,她家小姐这样的性格,搭配这样绝色的外表,真是让人无法迷恋,一听她说话就会让人美梦破灭。
果然也只有牛总管那样的怪人才会欣赏她这样的个性。
碧鸢也忍笑道:「今夜有月亮,小姐不如穿那件月华锻的裙子吧,一定美极了。」
那件月华锻的裙子,是碧意和紫鸢亲手为裴清荷缝制的,特殊锻面的裙子在月光下会发出闪闪的光泽,宛如月光流泻其上,而裙子上又用特殊针法绣上了几朵初绽的荷花,行动之间荷花宛如是活的,荷香扑面而来,美不胜收。
裴清荷想了想,道:「好吧,就穿这件。」
外面三更鼓响后,整座侍郎府都安静了下来,除了值夜的仆人,其他忙碌了一天的奴仆也都休息了。
在紫鸢和碧鸢的相助下,裴清荷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院子,沿着僻静的墙面一直走到侍郎府的东墙之下,东墙外是一个小胡同,胡同的对面是另外一座宅子的西墙,在这个时间,这条胡同里不会有人走动。
裴清荷沿着事先搬来的石头爬上了一棵树,又从树上爬到墙头上,从墙头上探头向下看,在月光之下,牛之牧正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她。
他依然穿着素朴的青色布衣,腰间松松地系了根衣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青布发带束在头顶,他的身材顿长而挺拔,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棵大树,足以为他所爱的人遮风挡雨。
裴清荷的心怦怦跳,深深吸了口气,才朝下面挥了挥手。
牛之牧朝她微笑,然后站到墙下,伸开了双臂。
裴清荷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地面,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就直接跳了下去,然后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攀援住对方的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正对上牛之牧深远幽亮的双眸,她的心跳越发剧烈起来,一颗心似乎就要跳出了她的胸膛。
「牛大哥……」她的语气第于次这么娇弱,近乎撒娇一般的呢喃。
牛之牧听着她的呢喃软语,以及她清甜的气息在他鼻尖萦绕,让他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脑海里叉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狂想,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在自己的睡梦里头,自己曾经将她这样紧紧地抱在怀中,这样和那样……
牛之牧低头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鼻翼相触,眼神交融,呼吸交缠,就在裴清荷羞赧地以为他要亲吻她时,牛之牧却猛然闭了闭眼睛,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不行!
上次私会时那样对她,他事后便懊恼于自己的失控好几天,更何况现在是在户外呢?
他不能这样在户外轻薄了她,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好色鬼。
「对不起,本来该我去看你,却怕惊扰了内宅,反而让你涉险。」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她,近乎着迷地看着她在月光下那宛如月光仙子一样的绝色容颜。
紫鸢猜对了,牛之牧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月华锻,什么初绽的新荷,这些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可以忽略的陪衬,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及裴清荷本身容颜的万分之一
他握住她的手,让两人的手指相扣,掌心相贴。
裴清荷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身边,也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站在无人的胡同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似乎就觉得心满意足,无比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