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那一天终于到了。

蓝长空颤抖着解下束带,任长发自然披落。

凤逍遥的病况日趋严重,而太师明天就要到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他看看镜中的自己,有着几近于透明的肌肤,英挺浓密的眉角稍微垂下,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着比平常更多的水气,看上去格外动人,薄薄的唇瓣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至今他仍不明白这张脸对男人有什么吸引力。

影总是望着他出神;宇在世的时候,也以那么痴迷的眼光看他;凤逍遥更不用提,总是对他上下其手;而月……

他爬梳头发的手停顿一下。

那个没有感情和五官的男人、那个太师底下忠诚的狗、那个为了体验七情六欲愿意放弃一切的男人……

也许在月疯狂渴望情爱的同时,他就已经拥有他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了吧!

今晚,他必须陪月。不能奢求月对任何人有一丝怜悯之意,他本来就没有身为人的自觉。

蓝长空必须以月要求的方式,打动他。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傍晚,暮色低沉,落霞如血,映照天边的远山,如同一幅红色泼墨。

蓝长空咬咬下唇,齿尖几乎刺破嘴唇,“我答应你。”

月先是沉默一下,随即迅速答道:“你尽力了。”

再好的大夫也不能使死人复活,那并非大夫本身的医术不够精湛、救人的心不够热切,更不是运气问题。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整理一下,重新换件衣服。我要白色丝绸,上面不能有任何花样。”

纯白?那不是送葬或寿衣才用的布料吗?那未免太不吉利。

“压银丝镶月牙边的可以吗?”月沉吟道。

蓝长空漠然的摇摇头,那是他的丧服,他绝不会妥协。

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把象牙梳,一盆白桦树叶泡开的水,过水毛巾,要热的,最好放在银台盘上,下面炭火不熄,还要一些香油膏。”

蓝长空说得流利有条理,让人感觉他并不因此仓皇失措。

月留心着他所说的物品,吩咐手下去准备。

白衣表示哀悼,象牙梳和白桦叶水是用来顺开长发,毛巾则用来擦拭身体,而香油膏……

不管拿来做什么,他都不想多问。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不能吻我。”蓝长空终于下定决心,“你想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能碰我的嘴唇。”

月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微露惊讶之色。

但看到蓝长空坚决的眼神,他同意了。

他离开一会儿,让蓝长空独处。

换上丧服,蓝长空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长期的练武生涯使他的四肢比一般人修长,大腿到臀部的肌肉非常结实,而且很有弹性。

他打了一个寒颤,这具身体是他手中最后拥有的牌了。

现在这张牌就要打出去,而无论结局如何,赌徒都是没有明天的。

×××

当蓝长空做好一切准备时,月走了进来,像假扮成关日影的那天晚上一样,细心而谨慎地抱他上床。

床很大,枕头很柔软,棉被也很温暖,应蓝长空的要求也全部替换成白色的,这费了一点功夫,但不成问题。

月穿着藏青色长袍、黑色长裤,丝鞋和棉袜整齐成对的摆放在床底下。

“我可以变成二皇子的样子,如果这样会让你觉得好过……”触摸到蓝长空僵硬的身体,月开口说道。

“你敢?”蓝长空抬起上身,以前所未有的愤怒大吼:“如果你要变成他的样子,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凤逍遥就是凤逍遥,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月妄想以外型蒙蔽他的心灵,那无疑是自取其辱。

“那么,这样可以吧?”月在他面前伸展肢体,幻化成关日影,皮肤黝黑、肩膀宽厚、身型高大的模样。

“哼!”蓝长空又躺了下来。

月没有剥去蓝长空身上的衣物,只是分开他的下身,解开长裤……

“呜……”蓝长空哭了出声,他紧闭着双眼,浓密而微微向上弯曲的睫毛正闪着晶亮的泪珠。

“你哭了?”月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的说:“你为什么要哭呢?不是很舒服吗?”

蓝长空顿时一愣,他无法否认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全没有间隙地都紧紧缠绕住月。

“放手!”蓝长空用尽全身力量把月推开,抓住棉被遮挡赤裸的下体,不停地往后退缩。

“我已经做到我答应你的事,你也要按照约定,放了逍遥!”蓝长空冷冷地看着他。

“不对,不是这样的。”月忽然按着自己的头部,喃喃自语:“肉体得到快乐,我的心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月越抓越紧,眉头皱紧,五官扭曲,似乎承受了极大的打击和煎熬。

看着月疯狂的举动,蓝长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你到底还保留了什么?你到底留给二皇子什么东西?”月抬起头来,目露凶光地瞪着蓝长空。

“我没有。”这个人真的疯了吗?“我真的没有……”

“对了,嘴唇……”月披头散发,四肢着床,像野兽一般爬行,他逐渐逼近蓝长空,一直把他逼到墙缘。

“不行,你答应过不能吻我!”

蓝长空还来不及拒绝,月已扑身向前紧紧抱住他,袭上他的嘴唇。

“呜……”蓝长空从喉咙里发出了哭泣声。

他的坚持、他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全部裂成碎片,再也无法回复了。

嘴唇突然受到蓝长空一咬,月终于松手退开。

月愣愣地看着蓝长空那双怨毒的眼,一语不发。

“你……你这个骗子!’,蓝长空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厉声大骂:“逍遥答应你不逃跑,你还把他伤成那样,我答应你不泄露任何一个字,至今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你答应过不吻我的,竟然……为什么?为什么?

我试图去相信你,你抓走道遥,把我软禁在这里,逼我和你……最后还强吻我!杀人不过是人头落地,我只是一介不成材的世家公子,用得着这样剥夺、折腾我吗?”

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喊得一塌胡涂的蓝长空,等到他的哭叫渐渐变成啜泣,他才抬起凌乱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上。

“等一下。”蓝长空从后方叫住月,语气里仍带着一丝希望:“你会遵守约定,放了逍遥,对吧?”’

月没有回答,甚至没回头,只是束好鞋带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月!”蓝长空的声音回荡在冷凝的空气里,听来格外令人心酸,“你会放了逍遥吧?”

月依旧没有回答,掩门而去。

心,隐隐作痛。

×××

孤独、绝望的一夜过去了,转眼问又是天明。

蒲柳县来了一位仅次于皇帝的贵客。

“太师大驾光临,小县蓬华生辉……”县太爷弯腰,把当时用来奉承蓝长空的那一套词流利地再背诵一次。

虽然县宫的话太过谄媚,但他还是很高兴,否则不会捺着性子听这些卑微的地方宫的逢迎话语。

“够了,你下去吧。”太师挥挥手,遣退县太爷。

他等着亲手除掉凤逍遥这个狗杂种,已经等太久了。

从风捎来的消息,他知道和凤逍遥一同落网的还有他的同伴,太师思量一会儿,命令道:“把那个人和风逍遥一起带上来,老夫要他看着那个杂种被老夫亲手碎尸万段,要那杂种死不瞑目!”

不一会儿,蓝长空从棉被里被拖起来,架到太师面前。

太师坐在大厅主位上,左边站着伤重未愈、全身上下包裹着绷带的云,右边则是这几天以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月,一个扮相微瘦的中年人。

蓝长空狠狠地瞪了月一眼。

月似乎有所察觉,慢慢低下头来,躲避他的目光。

“把逍遥带上来!”太师盛气凌人地下令。

蓝长空不禁心头一紧,难道这个人就是……太师?

他迟钝重滞的脑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逍遥还在吗?万一还在……

那么就没指望了!

一道带着虚弱、却是他非常熟悉的嗓音狠狠打断他的希望,他这辈子从没这么不想听到凤逍遥的声音。

“久违了,太师。”凤逍遥转向太师右侧,微露诧异之色,“想不到堂堂南燕帝国的丞相竟然也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真是让人深觉遗憾。”

“二皇子误会了!”太师面露得意之色,“这位是老夫手下的易容高手月,可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丞相大人。”

月所假扮的丞相点点头,证明太师的话。

“月的易容术如此高超,莫说区区一名丞相,连父皇也可以假冒了吧!”凤逍遥语带讥讽地道。

“住口!你这狗杂种也有资格唤皇上为父皇吗?”太师愤怒不已,手往檀木椅把上重重一拍,整张椅子登时化为飞灰。

他站起来,喝令手下将风逍遥架住,“老夫今天就是要为南燕帝国除去毒瘤,永保帝国无疆之休!”

太师一步步朝凤逍遥逼近,蓝长空听到自己心跳加剧的声音。

“逍遥,快逃呀!”蓝长空凄厉地大喊,但是两人都被紧紧压制着,凤逍遥肩上又多了一对刺骨倒勾,让他无法运气。

眼看太师带杀气的脚步寸寸逼近,蓝长空几乎要无法呼吸。

蓝长空闭起眼睛,绝望地哭号。

“痛苦吧!再痛苦一点!”太师阴阴的冷笑,“你越痛苦,风逍遥就越不能安息!”

带着杀气的掌力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劈在半死不活、只剩下一口气的凤逍遥的天灵盖上,一道剑光飞掠而过,划破凝滞的空气。

蓝长空几乎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些艰苦日子以来唯一的希望。

身受重伤、缠满绷带的云手上握着一把利剑,由后向前贯穿太师的胸膛。

蓝长空屏气凝视,知道那是致命伤,太师受创的部位和宇几乎相同,只不过方向相反。

云抽出剑,鲜血立即四散飞溅,染红太师身上的袍子。

“云,你竟然……”太师睁大眼睛,他最自豪的白色美髯变成了红色,见然背叛我!”

他颤抖着老迈但精实的身躯,迟迟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云竟背叛他。“不可能的,你应该没有自己的意识才对!”

“云没有,但是月有。”凤道遥轻松地说,他早就看出那是月假扮的“云”。

“云早就死了,被幽光砍伤的伤口无法愈合。”提着剑的月说:“我当天晚上就让他解脱了,用这双手……”

他再度举起亮晃晃的长剑,劈下第二刀,砍断太师的左手,“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

太师凄厉地哀号着,他痛苦地躺在地上翻滚,如同一条断了腿的狗,“那么丞相是……”

“太师明鉴!”丞相诚惶诚恐地向太师解释:“你我虽是多年好友,但形势比人强,下官也无可奈何。”

“你……你是真的丞相?”太师颤着没断的右手指着丞相,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所提拔、熟识的每一个人都背叛了他!

“凤、凤!”太师疯狂地大吼。

“即使他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了。”月逼近在地上挣扎、伤处不断冒出鲜血的太师,“他一出手就会裂成碎片,是你赋予他的命运,难道你忘了吗?’’

“哈、哈。”太师发出沉痛的笑声,“给我一个痛快吧!”

“别管他了,月”凤逍遥开口道:“由他自生自灭吧!这种人没有平静死去的权利。”

于是,像是某种恶魔仪式似的,在场的人围成一个圆圈围观,看着太师痛苦地哀叫着,足足拖了一刻钟才断气。

“逍遥!”蓝长空扑到凤逍遥的面前,紧紧地抱着他,不愿亦不舍得松手,他的内心悲喜交加。

“空,你退开点。”凤逍遥再度平举两臂,如凤凰展翅。

月两手扣住倒勾露出的上端,向外一拉,将倒勾拉出来。

凤逍遥痛得直抱怨:“你轻一点行不行?痛死我了,不然下次换我戳你,然后再拔出来看看!”

“那就不要取出来好了。”

“昨天那个蒙古大夫跟你一样粗暴。”凤逍遥白了月一眼,转了转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的肩膀。

“那么他现在人呢?”蓝长空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放心,他只是暂时被软禁,精神好得很。”月给了蓝长空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答案。

幸好大夫没被杀死,蓝长空安心地想。

“等会儿多给他一点银子压压惊,送那个老大夫回去,他脾气大、动作又很粗鲁,医术倒还不错。”

凤逍遥两手一重获自由,便不顾旁人的目光,紧紧地抱住蓝长空;而蓝长空也没有反抗的任由他抱着。

月点了点头。

“二皇子,下官先告退了。”丞相谦恭地欠身行礼,“下官既没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凤逍遥同意,挥手将他遣退。

“风,你可以出来了。”月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大厅里流窜过一股冷凝的气息,那就是号称无所不知的风。

当风现身时,在场的三人同时沉默。

这就是无所不知的代价?

风瘦削得好似一根竹竿,袍袖虽是常人尺寸,穿在他身上却像挂在衣架上飘动似的,脸薄而无肉、两眼深陷、嘴唇内缩,如同一具活骷髅。

“辛苦你了,风。”凤逍遥打破沉默,直直望着他,“从今以后,你已经不再是风了,但是比风更自由。我会吩咐新任县太爷,给你一块地方,派专人照料你,让你安养天年。”

风的面容只是一层薄薄铺在脸骨上的皮肤,因此他难得有什么表情,即使有,也全被原本分布在其上的皱纹盖过;此时他却在风逍遥面前弯下单膝,表示对他的感激。

待风离去后.大厅里剩下三个人。

“根据协议,你可以继承太师的一切,包括脸孔、名字、身分和财产。”凤逍遥执起长剑鞭尸,血肉和骨头的碎片四溅,宛如三月里飘散的茶花。

月伸展着肢体,不消一刻钟,他便化为一位美髯、骄傲的老者。

正是死去的太师。

凤逍遥专注地戮尸,尤其是太师的脸,更是毁得彻底,但那并不是出于怨恨。

他生性豁达,对于死人更是不会与他们计较,但太师出现过的蛛丝马迹必须消除,因此他才会这么做。

蓝长空看着凤逍遥,心中有无限感慨。

他不能苟同凤逍遥如此残忍的作法,但也不能出言阻止。

风逍遥赢了,才有机会成为刽子手,也才有被人抨击痛斥的机会;相反地,如果是太师赢了,那么倒在地上被糟蹋的人就是凤逍遥了。

而太师是不会理会蓝长空的指控的。

政争的世界没有公平、没有正邪、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成者生,败者死,如此而已。

“我要的只是一张脸,一张属于自己的脸。”月以着太师的声音说。

蓝长空不得不佩服月毫无破绽的伪装。

“他死了,所以那张脸是你的了。”凤逍遥扔下长剑,“朝中之事由我打点,任谁也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一个人就这样彻底的消失,可悲的是世界仍然运转如常,完全没有改变。

×××

新太师下令将蒲柳县太爷撤职查办,封锁宅邸,以搜集其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罪证。

不过凤逍遥和蓝长空还是暂时栖身此地,因为凤逍遥身受重伤,需要休养。

命令已下达,太师便返回京师。

凤逍遥只留下极少的仆从做些轻松的打扫工作,其余的人则全都辞退,他不希望被人打扰自己与蓝长空的独处。

“等一下,逍遥……”面对凤逍遥的求欢,蓝长空显得有些抗拒,他推拒着在自己腰上游移的手,“你的伤……”

“不碍事的。”凤逍遥吻上蓝长空的脸颊,眼底充满笑意。‘‘我好想抱抱你,空。”

面对他几近无赖的撒娇,蓝长空不禁摇摇头。“你真是色欲薰心。”

“你就可怜我这个病人一下嘛!”凤逍遥把他扑倒在床上。

“知道自己是病人就应该安分一点!”蓝长空轻触着他的手。好柔软的手,这是逍遥的手指,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凤逍遥制住他,把他的手腕扣在头上,深深地吻着他。

蓝长空猛地弓起身,逍遥的嘴唇好似有某种魔力,把他的力气一点一滴的抽干。

“不要……”蓝长空无力地摇晃着头,“你背上有伤,别让我抓伤你。”

“好啊!”凤逍遥俊朗的面容泛起一丝邪气,“我老早就想这样试!”

×××

“你做什么?放开我,变态!,蓝长空气得破口大骂,他深刻体验到作茧自缚的涵义。

“别这样嘛!”凤逍遥故作无辜地说:“我是怕你抓破我的伤口,你也会心疼,对不对?”

“谁会心疼你啊?”蓝长空矢口否认。

不可讳言,当寒铁倒刺穿过风逍遥的肩膀时,他的确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但不代表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代替……

呃,凤逍遥虽然没这么对他,但也差不多了。

“嘘!别说话。”抚上蓝长空被他用细绢布绑在床头上不断挣扎的手腕,凤逍遥轻柔的说:“你只要感受我的存在。我回来了,空!”

蓝长空的挣扎顿时缓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静静承受凤逍遥的挑逗。

凤逍遥很顺利地把他剥个精光,撕碎的布料凌乱散在床下,像满地的白雪。

接触到微冷的空气,蓝长空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赤裸的,不禁羞涩地缩紧了身体。

凤逍遥却以强势的力道打开他紧合的大腿……

凤逍遥发出轻快的笑声,那是蓝长空最熟悉的声音。

他感觉到凤逍遥在自己的体内宣泄了欲望。

“啊……”蓝长空浑身一震,随即酥软地瘫平在床上。

凤逍遥仍停留在他的体内不肯离去。

蓝长空缺氧似的喘着气,平坦的胸部微微起伏。

凤逍遥解下绑着蓝长空手腕的绢布,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他不再害怕失去他了。

他抱着疲累至极的蓝长空沉沉睡去,俊美的脸上泛起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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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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