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她眼前一片漆黑。

两手两脚分别被绑住了,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条,还被点了哑穴。

她只能凭着感觉猜测,自己被丢在了床上。

鼻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脂粉香味,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靡乱气息。

这种感觉,很像在如歌姊姊管理的青楼「玉人何处」里,妖娆中带着令人迷醉堕落的诱惑气息。

她又惊又慌,旁边的小丫鬟雨点还在不停地呜咽,她应该也是被封住了嘴巴,发不出多大的声响,不然这时候她早该放声大哭了。

苍心蕊觉得头有点疼,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居然被人绑架?!

而且还是在扬州,在如歌姊姊的监视下,在六爹爹柳行云的地头上,居然有人敢动她?

她努力回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被人捉住?

好吧,她是有点嚣张,在如歌姊姊的帮助下,举办了一个「美男子选拔大赛」,并且允诺优胜者不仅可以得到黄金万两,还能娶得祁国的清平郡主——也就是她自己。

可是这也没有太嚣张吧?

凭什么就只允许男人举办「美女大赛」?

她喜欢美男子,举办一个这样另类的选亲大赛,也没有什么过错吧?

再说这是声明了参赛者自愿,并没有逼迫良家夫男啊。

而且她也确实是当今皇上亲口赐封的清平郡主,没有说谎,那么她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而被人绑架了呢?

她记得当时比赛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决赛,还剩下三名美男子激烈竞争,其中一位白衣书生在决赛前想和她说几句话,如歌姊姊再三确保那人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让他见她,两人坐着喝茶,闲谈了几句,然后就……

然后苍心蕊就失去了记忆,等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人绑架了。

果然是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动了什么手脚吗?

苍心蕊在心底深深叹口气,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虚弱。

这次,又是为了威胁谁呢?

「白玉京」?还是皇帝?!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质啊,因为不管是在「白玉京」还是皇室里,并没有人真心爱她。

是的,没有人。

凄惨的处境,让苍心蕊再度想起自己从小没有人爱的悲惨,不由得一阵悲伤,蒙在眼上的黑布很快就被泪水浸湿。

她亲生爹爹苍轩只爱着她的娘,自从娘身体恢复以后,他们就沉浸在幸福的两人世界里,几乎把她这个女儿忘光光。

其他几位爹爹则各有家有妻有子,就算喜欢她,也终究比不过自己的亲生子女。

上了年纪的皇帝依然浪荡不羁,也从来不把她这个小不点看在眼里,而且锦王喜欢她,皇帝就把她看成眼中钉,恨不得除而快之。

至于「白玉京」里唯一没有成家的二当家苏凤南……

苍心蕊的心一阵抽痛。

不,不想他。

再也不想他!

门被推开了,苍心蕊警觉地坐正,耳朵竖了起来。

「大哥,这两个小娘儿们长得真不错,你要哪个?剩下那个给我。」一个粗鲁又难听的嗓音响起。

苍心蕊的心瞬间提起,原本她还不太担心,只是在自怨自艾,但等到危险真的到了眼前,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糟糕了。

「喔,那我就要这个小的了。」那嗓子难听的男人又说了几句。

然后就听到雨点更大的呜咽和挣扎声。

或许她撞到了桌子,一阵乱响,然后雨点的哭喊声骤然响起——

「你们对我怎样都好,求求你们放了小姐!求求你们放了小姐,她身体不好,求你们放了她,求求你们……」

雨点比自己还小两岁耶!那些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小雨点是她捡来的小丫头,她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

苍心蕊大怒,在床上笨拙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一只大手却按住了她。

她浑身一僵,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她压倒在床上,然后解开她的衣衫。

感觉外衣的系带就要被拉扯开,她真的心慌了起来,不停地挣扎晃动,可是却徒劳无功。

这时她的哑穴突然被解开了,她立即大喊:「放了小雨点!你们想怎么样,尽管找我就是了!」

小雨点姿色平平,就算是劫色,也应该先找她吧?

「不要!你们放了小姐,我任凭你们处置……呜……小姐,你不要乱说话……呜呜……」小雨点哭得一塌胡涂。

她爱哭的个性到现在还是没改。

「啧啧,还真是主仆情深,可惜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嗓子难听的男人嘎嘎笑着。

小雨点发出了更大的尖叫声。

苍心蕊手脚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可是她依然无法抗拒那双大手的箝制,她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没有好好学武,结果连一点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们知道我是谁吧?」苍心蕊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惹上了我,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虽然没有人真心爱她,但「白玉京」和朝廷里的亲人们,还是会为了她报仇的吧?

「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怕。」嗓子极其难听的男人嚷着,「老大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今天就要好好风流一下!」

一只沉默的大手把苍心蕊压制在床上,另外一只手撩起衣襟探进去,隔着肚兜抚上她胸前的峰峦。

苍心蕊彻底绝望了。

她想咬舌自尽,可是大手迅速捏住了她的两颊,她剧烈地挣扎,不小心呛到而咳嗽起来,难受极了。

然后,一个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仿佛晴天一道炸雷。

「芽芽……」

只是一声呢喃,就融化迷醉了她的全部思绪。

芽芽。

芽芽,芽芽……

从小到大,这个名字不知道被人叫了多少次,只有那个人叫起来最动听,仿佛呢喃,宛如宠溺。

只要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她就会甜甜地笑起来,连心里都如吃了蜜糖一般。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本能地知道谁对自己是真正的好。

三爹爹、五爹爹、六爹爹和七爹爹也很疼爱她,但更多时候,其实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玩具,没事就逗弄几下,好像在逗一只小狗,让她笑两声或哭两声都好。

只有凤不一样。

凤抱她的时候特别轻柔,不会用胳膊勒痛她。

凤会把洗澡水弄得水温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凤会在她睡觉前讲故事给她听,声音好听得让她想飘起来。

凤会亲手给她绑辫子,明明他的手那么大,却那么巧,一天一个花样,包包头,丫鬟髻,他都梳得那么好看。

凤会在她生病的时候,亲自为她煎药、煮粥、做小点心,还会搂着她睡,一点都不介意她趴他的胸膛上,口水滴在他洁白的衣裳上。

似乎从懂事起,她的小脑袋就装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凤。

她的凤。

不是「白玉京」的二当家,不是爹爹的兄弟,不是什么风云五公子之一。

只是她的凤。

小小的她趴在他的怀里,兴高采烈地说:「凤,等我长大做你的新娘子喔。」

那时候的凤没有笑,也没有了温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让她第一次心生不安与惶恐。

时光流逝,小小女娃长大了;明白了许多幼时不明白的事,会吃醋会生气了,还懂得去捉弄一个亲近凤的笨蛋。

而那个笨蛋却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当今皇帝没有儿子,这个太子殿下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的血脉,从小被接进宫中调教,偶尔会随着锦王到「白玉京」来作客。

这位太子殿下和芽芽同龄,不知为何也特别喜欢亲近凤,而凤对他也很温柔,这让芽芽很是生气,忍不住就集合「白玉京」的第二代小娃娃们捉弄了他,让他落入陷阱,差点没命。

凤生气了。

虽然他没有大发雷霆,但她就是知道凤很生气。

他又是那种面无表情的表情,看着瑟缩成一小团的她,用那种令人听了就生气的语调说:「既然那么喜欢我,如果不怕我糟蹋了你,就嫁我吧。」

嫁他?!

她求之不得!

可是有人这样求婚吗?

什么叫「不怕我糟蹋了你」?

明明是自己从小就期盼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会勃然大怒,当他说糟蹋了她时,苍心蕊放声大哭,拿枕头砸到男人身上,哭着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如果能不要长大多好?

那样她就会一直以为,他只爱她一个人,可以继续陶醉在虚幻的美梦里。

第二天她就离家出走了。

这一走就是两年。

在这期间救了无父无母又被不良兄嫂卖给人口贩子的雨点,还在不少地方游荡了许久,最后落足扬州,跑到如歌姊姊那里混吃混喝。

然后又办了个「美男子选拔大赛」。

可是现在呢?

她以为自己落入了坏人手里,为什么耳边却会听到他的呢喃?

难道是她在绝望之中出现了幻听?

苍心蕊眼睛上的黑布被缓缓解开,眼前映出一张清俊的面庞。

那是刻入自己心头肉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那个人。

他有着如远山的修眉,淡然如清水的眼眸,清瘦中带着几丝秀丽的面容,眉宇间诡异的红梅痕迹已经日益淡薄,但依然留有痕迹。

银白色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只是简单地用丝巾绑了,松松地垂在背后。

岁月如梭,昔日的小女娃已经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而他却仿佛被时光之神眷顾,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甚至更胜当年。

男人白衣如雪,面容亦有些憔悴,年轻时的冷厉肃杀之气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慵懒与淡漠。

他是生得如此好看,苍心蕊觉得就算天下的女子都为他着迷,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停留,一时搞不清什么状况。

「小姐!」雨点扑到她怀里,「小姐?你没事吧?呜……」

「没事……」

遇到凤,她还会有什么事?

啊?!

苍心蕊猛然惊醒了,震惊地望着眼前清俊的男人,再望望站在雨点背后的杜渐,刚才就是他伪装成另外一个男人在说话吧?

「杜叔叔……」她喃喃地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被凤给绑架了?

杜渐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小姐……这个……呃……」

这该怎么解释呢?

苏凤南要惩罚不乖的小姐,想来恶作剧,他只是下属,又怎能不从?

苍心蕊回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她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乍然相逢的喜悦被这恶劣的玩笑迅速冲淡,一股莫名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凤,你不解释一下吗?」

混蛋!居然绑架她!

把她吓得半死就这么好玩吗?

苏凤南直视着她,直到她莫名其妙觉得心虚低下头,这才淡淡吩咐,「杜渐,婚礼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就绪。」

「给她穿上嫁衣,准备行礼。」

「是。」

门被打开,一群人拥进来,喜娘手里捧着大红的嫁衣,七手八脚地给苍心蕊梳妆。

苍心蕊彻底呆住,连挣扎都忘记了。

当她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苏凤南早已不见踪影,而如歌正站在她面前,纤手拿着团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芽芽,你终于选到如意郎君了喔。知道这次选美大赛的冠军是谁吗?」

看清如歌眼里的戏谑,一个荒唐而疯狂的念头迅速闪过,苍心蕊目瞪口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一向那么高傲的他,怎么会参加这种出卖色相的比赛?

虽然她私心里的确想用这种方式逼迫那个男人向自己低头,逼迫他主动向自己说出「爱」,逼迫他主动要求自己取消这荒唐的选亲方式。

但,他怎么会亲自参加?

在她昏迷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大事?

如歌用团扇轻敲她的小鼻子,「小丫头,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凤凰既出,百鸟怎能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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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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