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木春熙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闻人玉顿时喜笑顔开,搂着银月裸露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瞧,我就说梓今对谁都好的。」
银月的眼中有得胜的光彩,轻擡皓腕向木春熙敬酒,「多谢姊姊。」
木春熙倒不是看不起银月,只是觉得以自己的身分,无论如何也不该接受她这姊姊的称呼,刚要拒绝,就见阿福带着什么人过来。
像银月这样玲珑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自顾自饮下那杯酒后,便以占有的意味窝在闻人玉胸前,媚眼微挑,轻蔑地看着来人。
木春熙不认得阿福带来的女子,只是看闻人玉和银月的反应,以及那女子头上的妇人发髻,便隐隐猜到这或许就是闻人玉的侧夫人,季怀香。
「怀香见过相公。」季怀香的样子并不像闻人玉描述的那般不堪,虽不算美,但也顺眼,只是她身材较其他女子健壮,跟闻人玉清瘦的身板放在一起,确实有些不搭调。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闻人玉放下筷子,「怎么,眼瞎了?还不来见少夫人和你银月妹妹!」
季怀香咬着下唇,以极不情愿的声调道:「见过梓今姊姊和……银月妹妹。」说到最后,旁人都能听出她无法掩饰的恨意来。
银月咯咯笑了,「好姊姊,这种时候你也能迟到,架子比咱们梓今姊姊都大,还让爷这样等着,真该罚!」
她擡头,媚眼如丝地看着闻人玉,「少爷,您看要罚怀香姊姊几杯酒呀?」那声音真真娇酥入骨,甜腻逼人。
闻人玉嘴角一撇,冷哼道:「罚酒?她也配!给本少爷在旁边伺候着少夫人,少夫人皱下眉头,你就等着受罚吧!」
木春熙敏锐地看到季怀香的身子抖了一抖,也不知闻人玉说的受罚是什么,她只得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失态,免得牵连这个可怜女子。
「梓今,来尝尝这道鲤鱼三献,这可是御宴上的菜品,我特意请御厨做的。」
木春熙刚要动筷,闻人玉神色一凛,看向她身后,立刻就有一双手帮木春熙将一小片鱼肉夹到了碗里。木春熙看着那双白嫩手背上的红痕,霎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怎么了,姊姊?是菜不合胃口吗?还是……」银月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怀香。
木春熙闭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勉强笑道:「还好。」说完,便尝了一口,可腥味直冲喉咙,她防备不及,本能地将头扭到一边,干呕起来。
「混帐!」闻人玉一捧筷子,腾地站起来,「把这个贱人拖下去,禁闭十日!」
木春熙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卫就将季怀香架起往外拖。
「等……」她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出书阻止,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季怀香已被人带出花园。她只得对闻人玉道:「是我胃口不好,你怎么随便就惩罚人家?」
闻人玉没说话,银月却施施然开口了:「姊姊莫怪,实在是怀香姊姊太能惹少爷生气了,让她多吃点教训也是好的。」接着她话题一转,盯着木春熙,隐着莫名的语气:「话说姊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木春熙想爲季怀香争辩,听她一说,不以爲意地道:「这一路赶车,哪天不是如此?没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我这就叫人进宫,请太医帮你看看。」闻人玉一脸焦急。
「这点小事就要麻烦太医,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闻人玉,想不到你官没做多久,架子倒先摆起来了。」
闻人玉顿时语塞,吶吶地坐回椅子上。
「哎哟,姊姊莫气,少爷这不是太担心你了嘛。况且咱们少爷是什么身分,使唤太医还需要顾己心吗?」
闻人玉面色稍解,略带责怪地看着木春熙,「银月说的是,梓今,你就是太过古板。」
她?太过古板?木春熙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霍地站起来,冷冷地说:「好,你权势滔天,愿意怎样就怎样。但是闻人玉,你使唤得起太医,小女子却承受不起!」
接着她起身便要离开,想想不过瘾,又加了句:「我今日确实身体不适,这和季怀香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还惦念着你们的夫妻恩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原本这样一闹,木春熙以爲会有段时间见不到闻人玉,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她推开房门,就见闻人玉站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梓今,我昨天没有处罚季怀香……」他一见她,便慌慌张张地说:「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对我很凶,但处处爲我着想。我刚当官没多久,确实不应该太过张扬……」
「够了。」
「梓今,我道歉,你别生我气,好吗?」
「我说够了。」木春熙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却一点也心疼不起来,不到一天的时间,闻人玉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像。
「你有没有跟季怀香道歉?无论如何,身爲夫婿的你,昨晚的行爲真是太伤人心了。」
果然,一提季怀香,闻人玉的眼里又是厉芒闪过,声音顿时冷下来:「她不配!梓今,不要拿自己跟那个贱人比,那个贱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木春熙只觉得头大,别人家的事她不便说得太深,只好转变话题道:「好吧,不提她。我今天想上街走走,可以吗?难得来趟京城,我想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闻人玉面露难色,「我今天要去翰林院当值,可不可以改天?」
木春熙翻翻白眼,「我自己出去,不用你陪。」有闻人玉在,她怎么做她的事情啊。
谁知这句话又捅到闻人玉的痛处,他猛地攥紧木春熙的手臂,控制着自己不要爆发,但眼神还是阴狠起来,「你要逃离我是吗?你要干跟季怀香那个贱人一样的事是吗?跑到大街上,四处跟人说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吗?啊?」
说到最后,他开始猛烈摇晃木春熙,「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做?也要跟别人说我是疯子,也要逃开我?l
木春熙被他摇晃得几欲作呕,闻人玉又突然转变态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梓今,我不要你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他自顾自地叫喊,完全没意识到木春熙已经昏了过去。
溺于黑甜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当木春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扭过头,意外地看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子坐在她身边。
「季怀香?」怎么会是她?
「姊姊,你醒了。」季怀香抹抹眼泪,声音冷淡至极。
「你怎么……这是哪儿?」她的头还是很晕,口干舌燥得只想喝水。
季怀香适时地端来一杯水,「还是在姊姊房里。早晨姊姊在门前昏倒,可把相公吓了一跳。」
木春熙心里一沉,装作不在意地问:「他请过大夫了吗?」
「……当时就请了。」
「那么……」
「恭喜姊姊。」季怀香掩下眸色,淡浚地说。
木春熙的眼睛亮了,「真的?真的怀了?」
她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抚摸平坦的小腹。她成亲已三个月有余,之前阿娘听说她跟镜如没做任何避孕措施的时候,就细细叮嘱过她这方面的事。
上个月她的月事没到,害她惊喜好久,奈何身体却没有半点儿变化,原本她还当是空欢喜一场,谁知这两天害喜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真的怀上她跟镜如的宝宝了!木春熙感到莫名的骄傲和满足。
她和镜如的宝宝呢……
「你……之前嫁过人,是吧?」季怀香迟疑地问,语气却不甚友好,「孩子是他的,还是我……相公的?」
木春熙对季怀香语气里的敌意浑然未觉,露出幸福的笑脸,「我只嫁了一个人,宝宝当然也是我夫君的。」
啊,她好想好想见她的亲亲夫君,然后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哦!
「你不喜欢我相公?」季怀香犹不死心。
「我有自己的夫君,爲什么要去喜欢你相公?」木春熙兀自沉浸在和白镜如相聚的幻想中,回答得很随意。
季怀香站起来,声音尖利,「可是我相公喜欢你!他喜欢你!你知道他听说你怀孕之后说了什么吗?他要养你的孩子!养别人的种!他就是个疯子!」
木春熙吃惊地看着她,象是发现了什么,「你喜欢阿玉?」
季怀香瞪大眼睛,眼泪毫无阻碍地流了下来,「很蠢是不是?他那般对我,甚至娶妓女来羞辱我,对我……对我做那样的事,可是我还是喜欢他。我爲什么还是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到能爲他死……我、我也是疯子……」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嘶哑,缓缓地蹲下来捂面痛哭。
「他曾经是个很好的人,你喜欢他很正常啊。」木春熙忍不住下床想扶起她,孰料被季怀香甩开。
「不用你假惺惺说风凉话!都是被你和那个青楼的狐狸精带坏的,他以前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木春熙着季怀香如此偏执,也不想再跟她谈下去,只是坐到房间另一边,以防她像闻人玉那样性情突变,伤害到宝宝。
想到从干平县到京城的路上宝宝一直在她身体里,木春熙就觉得一点也不寂寞了。能禁得起一个月的颠簸,想来这个宝宝一定很坚强,很有福气。
其实在木春熙看来,闻人玉根本不是因爲爱她而做出这些事情,因爲更多的情况下,他对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更象是一种依恋,他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和褒奖,希望她只对他一个人好。
她忍不住自责,当初跟闻人玉一起学习玩耍的时候,她是不是表现得太强势、太主动,以至于让闻人玉把她当成了保护者?
她擡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星空,轻轻叹口气。
又是一个夜晚,不知道白镜如现在在哪里?是在休息还是工作?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他出完差回到干平,听说了她的事,也要赶一个月的马车才会到达京城吧。现在是十一月,不知道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春节,能不能在一起过……
季怀香也不再说话,在房间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因爲木春熙已经摸清了闻人玉的爆发点,所以她只要不说回家怎样怎样,或者不表现出对他的疏离,闻人玉就会是一副完全听话的模样,并派不少丫鬟仆从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木春熙过得还是如履薄冰,一想到那时闻人玉殴打她,她就害怕,做事也小心翼翼,纵然她过得衣食无忧,但极重的心理负担仍旧让她度日如年。
一转眼,木春熙已在她的床头刻下第十七条划痕了。每天晚上她都在想白镜如是否已得知消息?是否会来接她?即便在心里一遍又一通告诉自己从干平赶到京城要一个月,可她的心还是一天天变冷,甚至怀疑他会不会不来。
「真是的,街上怎么那么多店铺都打烊啊?现在可是大白天耶!」花园小径上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她约莫是气急了,完全没注意到在凉亭休息的木春熙。
「就是说啊,开始好像打烊的都是白记商铺,现在连不是白记的商铺都关门了,我最近总是听人谈论这件事呢。」另一个丫鬟接着说:「好在米店粮店没有关,过日子还不成问题。只是前些天,银月夫人要我丢绣坊订来年春装,发现京城一家成衣店都没开了,只有那些专卖粗布麻布的地方还开着,害我被夫人骂了一顿呢。」
最先说话的丫鬟满腹委屈,「对啊,就是这样,银月夫人有支心爱的头钗坏了,要我去银饰店修,以前西门金银巷那里一条街都是卖首饰的,现在一家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