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镜如,是你吗?」她气喘吁吁瘫软在他怀里,「是不是你?」
她问了两遍,对方没有回应,她怒了,粉拳毫不留情地捶打他,「混蛋!爲什么不回答我!」
他仍没答她,而是紧紧地以手勒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将她手腕勒出一圈青紫来。轻柔绵密的吻依次落在她娇嫩的脸颊、鼻尖和柔唇上——木春熙终于明白,不是他不回答自己,而是她听不见了!
她拚命瞪大眼睛要看清身边的一切,可是,依旧是一片无法望穿的黑暗……难道,她不但耳聋,眼睛也瞎掉了吗?
她推开他挣扎着要下床,「这不可能!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她挣扎得越厉害,白镜如搂抱她的力道越大,直到她发现自己再也没力气挣扎后,她才抱着他宽阔的肩膀痛哭,「夫君,我什么都听不到,我看不到了……」
她感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知道他在说话,可是说什么,她听不到,唯一感觉到的是他温热的掌心,一遍逼摩挲她的发。
木春熙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每日白镜如都会喂她喝药,用轻柔的力道按摩她的头。他尝试在她掌心写字,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又严肃,有的字笔画太多太复杂,他就写五遍、写十遍,直到她能彻底明白是哪个字,明白他的意思。
有时候木春熙烦了、恼了,不想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搂着她在床上坐着,偶尔亲吻她的头顶,却绝不允许她离开他的怀抱。温柔宠溺的举动,让木春熙开始自责起自己的任性。
因爲有些问题解答起来太麻烦,没办法全部用手掌写字的方法沟通,所以木春熙仅仅问了几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不过,她不敢问宝宝的事,只因她无法面对失去宝宝的现实,甚至儍傻地觉得白镜如应该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她要是问出来,岂不让他也跟着伤心?
她只问他:「我还能看见你吗?」他在她掌心写:能。
她又问他:「闻人玉在哪?」他回:外院。
她想了想,说:「不要爲难他。」
这次,白镜如停顿了好长时间,才写:好。
木春熙握住他在她掌心写字的手,睁大无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异常认真地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他没回她,贝是吻了她。
面颊相亲的时候,木春熙觉得自己的睫毛上沾了水珠,眨了两下,水珠就蒸发掉了。她心下觉得可惜,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法亲眼看她夫君流泪的样子了。
其实白镜如很忙,木春熙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总是伴着疲惫的味道,但他还是保持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现在她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身子除了依旧看不见、听不到外,也没有任何不适了。然而白镜如还是一步不离地陪她,就连洗浴也要他亲力亲爲。虽是夫妻,木春熙还是觉得羞涩,毕竟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不公平。
到了睡觉时间,白镜如很难得仍陪在她身边,没有出去。她睡不着,小声问:「你今天不忙事情吗?」
耳边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木春熙几乎能在心里模拟出他那声发自胸腔的:「嗯。」
她笑着钻进他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夫君,我想……和你亲近。」
他的手臂骤然缩紧,她笑得更甜了,同时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木春熙伸出小手,调皮地钻进他的中衣里,抚摸他结实的胸膛,熟悉的触感让她觉得好安心。她终于知道即便是看不见,她依然能摸清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不过是新婚,原来她已经熟悉他到这种地步了吗?
也许是黑暗给了她胆量,木春熙第一次主动褪下他的中衣,亲吻他赤裸的胸膛。
……
第二天,木春熙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擡起手臂,碰触到身旁温热的身体,心里一甜,缠了上去。
那人被她的动作吵醒,顺手将她搂在怀里,「……」
「你说什么?」木春熙猛地瞪大眼睛,她发誓这次不是幻觉,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白镜如动作一顿,连忙将她拉到自己嘴边,说:「早、安。」
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尽管传到木春熙耳朵里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话。
「你说早安对不对?你在对我道早安?」
白镜如坐了起来,拉拉杂杂又对她说了好多。
木春熙一脸茫然,只好摇头,「我听不清,有声音,但是听不清!」
他只好继续挨着她的耳朵,用极缓的速度说:「熙妹,听得见吗?」
「听得见,我听见你叫我!」她几乎喜极而泣,而她的男人却是直接翻身下床,好似奔出了门外。不过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手忙脚乱地给木春熙穿衣服。
木春熙忍不住大笑起来,好难想象白镜如慌乱的样子哦,尤其是刚才……真想知道他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穿裤子啊?
白镜如有些气急败坏,捏了捏她的小鼻头作爲惩罚,又急急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位大夫。
木春熙乖乖地被那个手指粗糙、感觉象是老先生的大夫把脉,静下心来,她发现自己的听力正一点一点恢复。比如刚才她只能感受到两个人进屋的气流,现在她似乎能听见自己夫君在屋子里焦躁徘徊的踱步声。
「白夫人,能听到老朽说话吗?」大夫依照白镜如给出的方法,一字一顿地问。
果然是位老先生,木春熙听到后惊喜地点头。
「咳,那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特别疼吗?」
「不疼,之前也不疼,只是觉得闷罢了。」
「那现在还闷吗?」
「不是特别闷,但是这里、还有这儿都不太舒服,可是又不是很痛……」她描述不出来那种感觉,只是指出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老大夫了然地「哦」了一声,接着象是对白镜如说:「依老朽看,约莫是白夫人这几日根据老朽的方法,做了适度的运动,促进血脉畅通,因此耳聋之症有所缓解。如果夫人继续坚持,相信不日就会康复。」
木春熙听他说什么运动、血脉畅通,感到一阵心虚。她可不知道大夫要她做什么运动,只是昨晚跟她夫君「运动」了不少——想必,还是跟那个有关系的吧?
「那她的眼睛怎么没起色?」白镜如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刚刚白夫人也指出了脑袋上还有几处不适,约莫是运动尚不足的缘故。让夫人坚持下去,眼睛早晚也会好的。」
两人都不知道木春熙的听力已经恢复到了何种程度,也不避讳地就在房里商谈。木春熙心里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听着白镜如用他独有的低沉声线,跟老大夫讨论她的病情。
木春熙这才听明白,原来那日闻人玉不知轻重的一脚,让她头部受到重创,不过好在没要了她的命,只是不知爲什么,让她听不见也看不见。没有人能确定她还会不会康复,只有白镜如每天照顾她、跟她说话,坚信她早晚有一天能够听到……
感觉有人走到她身边,小手顺势落在另一只宽厚的大掌中,「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脑袋寻到他的肩头,「没有,现在已经能听到很多了。」
他的手流连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她微笑,忍不住赖在他身上,「喂,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白镜如没答她,只在她耳边轻问:「熙妹,你很想回去吗?」
「是啊,我第一次离开干平这么久耶!以前总想出来看看,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想家……对了,我阿爹阿娘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被放出来?」
「嗯,他们已经平安了。」他想了想,说:「熙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留在京城,不回干平,怎么样?」
木春熙一怔,想了下,「就住这儿?」
「不,我会在别处买座宅邸,我们住在那里。」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白镜如不太确定地张口:「熙妹,我……」
「好,」她点头,「不过不要买太大的房子哦,如果我眼睛还是看不到的话,很容易走丢耶。」
男人无言地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只听木春熙叹气,「夫君,不是我在说,你最近越来越爱哭了。」
躺在躺椅上,木春熙擡头以手遮眼,贪看躲在云层后的太阳。她视力的恢复远不如听力迅速,半个月过去,也仅仅看到一点亮光,而且太亮的话,还会不住地流泪。
现在她和白镜如已住进轩辕烽赐予的宫邸,虽然这座宅院的豪华程度在京城数一数二,但她还是无比地想念干平的家。
「夫人,奴婢将延顺斋的糕点给您带来了。」鱼雁儿突然出现,拉回木春熙的心。
「放桌子上吧。」木春熙扭头,看着鱼雁儿模糊的身影,「有闻人玉他们的消息了吗?」
鱼雁儿摇头,「怀香夫人大约不想跟老夫人联系,现在还没消息。」
当初轩辕烽一调查出闻人玉的事,就知道自己摆了多大的乌龙,好在他还算明理,二话不说,直接让御前侍卫带着人马闯进闻人玉的家。
彼时,木春熙已在床上昏迷了五天,犹不见好转,闻人玉疯病发作,就跟那些侍卫起了冲突。想他一介书生,如何打得过训练有素的皇家侍卫?顿时怒火攻心,竟彻底痴傻了。
待轩辕烽和白镜如闻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闻人玉如婴儿般蜷在季怀香怀里睡觉的场景,而季怀香则温柔地拍打他的后背,对周围侍卫手上的冰冷刀光视而不见,银月却早已没了踪影。
命运何等可笑,闻人玉平生最厌恶、给予其羞辱最深的人,竟有着他最后能依靠的怀抱。
白镜如曾提议让季怀香和闻人玉留下来,他可以照顾他们,然而这个提议被季怀香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她的回答是:「我相公已爲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还请白公子放过他吧。从今而后,只有我伴着他,如果皇上饶他一命,我想带他离开这里,这里不适合他。」
白镜如还能说什么?当木春熙醒来问他闻人玉怎么样时,屋外的季怀香正一脸温柔地替闻人玉擦拭他满手的泥巴。
那时,轩辕烽最后的旨意还没有下来,闻人玉是生是死尚且未知,而季怀香就这样摆出伴他一生一世的姿态。
白镜如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轩辕烽以欺君之罪判闻人玉死罪,那季怀香定会随他而去。
听完白镜如转迤的木春熙沉默了一阵。
谁说张扬跋扈的人就没有爱情?只是季怀香爱得太浓烈了,一心想让闻人玉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却不知她这份强烈的爱意,只是把他推得离自己越来越逮。不过,经历了这些事情,相信他们现在是幸福的一对。
「夫人,日头出来了,要不要回屋休息?」
因爲闻人家衰落,鱼雁儿和一千被解雇的奴仆无处可去,木春熙便将他们全招进她和白镜如在京城的新居。
现在,鱼雁儿俨然是府里资历最深的丫鬟,脾气之倔强,规矩之繁杂,就连被木老爷一脚踹到京城、升格爲总管的来俊见到她,都会忍不住抖三抖。
「好,别忘了把点心也拿进来。」鱼雁儿翻了翻白眼,「是,夫人。不过上次大夫有说,您应该控制控制,少吃点甜食,多吃清淡的蔬果。您就是不爲自己身体想,也要替小少爷想啊……」
木春熙摸着肚子,得意地说:「我这不是让他爲他爹的生意做贡献吗?」
感谢老天,虽然那时候她有了小産的征兆,但最后她的宝宝还是坚强地活下来了。她还怪白镜如爲什么不早告诉她,哪知那个混蛋神色泰然并且洋洋得意,说如果当时告诉她,她一定会激动过度,很容易伤到胎儿。
她顿时不知该哭还是笑,真是难爲他这样瞒着自己了,也难怪那时亲热,他的动作总是那么轻,好似怕一不留神就压坏她似的。
鱼雁儿听到她的狡辩,忍不住碎碎念:「每次都不花钱能做什么贡献?而且夫人最近吃得也太多啦,害我上次还被大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