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从穆承袭听到乌孙姓氏时的异样神态以及冰凉掌心,虽然都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但蝶花敢断定,穆承袭一定知道乌孙巫女对穆氏皇族下的断子嗣诅咒。

而命宝的母亲乌孙月也曾经提过,她不敢返回巫女村找寻解咒线索,就是怕长期埋伏在巫女村的皇族盯梢者发现她的行踪而把她给捉了。

这代表穆氏皇族依然在找寻巫女。

毕竟断子嗣的诅咒是噩梦,穆氏皇族想杀下咒巫女好解咒也属正常。

而身为皇太子的穆承袭会知道皇族秘辛,这更是理所当然。

况且,蝶花也希望皇太子是知悉诅咒的,这好方便他的计划。

蝶花清了清喉咙,对穆承袭说道:“走,带我去找你的友人,我会治愈他。”

“师父……”命宝忍不主哀嚷,师父宣告救人性命,等于宣告她此后得跟着穆承袭了。

蝶花走到命宝面前,轻拍她的小脸,说道:“妳就快乐地接受太子殿下吧。相信师父的判断,穆承袭是好锅,而妳则是好盖,好盖配好锅,妳和他会创造出属于你们的锅盖传说来,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蝶花就是这么的笃定。

蝶花本就是要赌。

赌这断子嗣的诅咒在乌孙氏的后嗣与穆氏的子孙相结合之后,会消失。

或许一百五十年前的乌孙琤只是一时气极与决绝个性作祟之下,才会施下这断子嗣的毒咒。

可她的后嗣若得到穆氏皇族子孙的爱情,命宝得到乌孙琤得不到的独宠与专一,这诅咒或许就能解开。

虽然这一切纯粹是他的推测。

但,这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赌博他要一试。

他要撮合乌孙命宝与穆承袭成为一对。

他曾经因为不敢赌而后悔过,至今仍是椎心刺骨。

所以他当年失去的、得不到的、拿不了的、掌握不到的,冀望徒儿别踏上他的旧路,他受过的痛、他尝过的苦,他的难过、惆怅、失落还有悔恨,通通不准在两个徒儿身上又一次发生。

哪怕他使的是奇招,他依然坚持下去。

只因为他是奇人蝶花啊!

三年后

京都,太子宫。

“祥泷天朝”京都内的皇宫建筑壮阔气派、金碧辉煌,意味着“祥泷天朝”国势属于昌荣之象。

同心圆格局的皇宫建筑,又分外城、内宫。外城以处理公事的政务殿阁为主;而内宫,又区分为皇帝阁与后妃居住之所。还有王爷府、太子宫,若皇帝所生之公主年岁至十六尚未出嫁,亦有属于自己居住的公主殿。

而太子宫,设置在皇帝宫殿的东边方位,数栋阙楼殿宇高低错落集结成一区,在金灿日阳的照射之下,每座建物都会呈现圣洁黄色。

专为太子建立的殿宇楼台,大都采顶起翘角大鹏展翅形状,再铺以琉璃瓦片,而象征荣华富贵的牡丹花更是不可或缺的装饰物,只因太子的地位十分重要。

穆氏皇族所居住的皇宫是那般的壮观与美丽,不过不曾招致百姓们的怨妒,实乃穆氏皇族建立了太平盛世,当权皇帝让百姓安居乐业,自是让百姓对统领的穆氏皇族充满着尊崇与景仰,巴不得“祥泷天朝”能够传承千秋万载。

也因此,百姓们总祈祷着穆氏皇族子嗣能够绵延不绝,因为穆氏皇族历代以来皇子都极为稀少,历任皇帝虽有后嗣,但大多生公主而男丁稀少,甚至还曾有老来才得子的状况,这才险险地维系住子嗣的传承。

而今,当朝皇帝却仅有穆承袭这个儿子。

皇帝知晓穆氏皇族很难生子,于是从十五岁开始就娶妃纳嫔,急着生子,但在位至今四十年,仍然只有二十五岁的穆承袭这一名独子。

诡异的是,连皇帝唯一的弟弟贵王爷,今年都五十岁了,自懂人事以来,也是娶妃多名,至今也是只有二十四名女儿,无一位男丁。

现在皇族唯一血脉仅剩穆承袭一人,要是断嗣了怎么办?不仅皇族忧,全国百姓也忧,百姓不忍更不愿穆氏皇族断嗣,以免换了个姓氏登基为帝,“祥泷天朝”灭亡,安康日子也会跟着大变动。

他该娶妻生子好延续后代。

方从皇帝殿阁走出来的穆承袭,脑子里仍是皇帝与皇后恩威并施的告诫。父皇与母后在书房里叨念了他三个时辰,从午夜念到天色即将蒙蒙亮起,所有的话语可归纳为一句……他该娶妻生子了。

穆承袭清楚父皇与母后的忧虑来自何处,怕一百五十年前的巫女诅咒在他身上得到应验,怕穆氏皇族在他这一代断了子嗣。

会吗?

若真发生,那又如何?

穆承袭从未把皇族传承的秘辛给放在心上,他对于从始皇时代就留下的断子嗣毒咒是轻蔑的,不认为有断子嗣的诅咒,就算穆氏皇族当真断了子嗣,那也只是巧合,与诅咒无关。

穆承袭看着天空,月娘晕黄色泽正慢慢地隐淡而去,天即将蒙蒙亮,迅即地,穆承袭加快脚步循着曲径,往小奴房而去。

一排十间的厢房,共分为三排,名为小奴房,顾名思义,就是宫女奴婢们所居住的地方。小奴房建于太子宫后面较偏远的西方位置,是给侍候太子的女婢们使用的,至于侍卫、工人、太监们的住所则位处南方,男女分居。

咿呀……

穆承袭推开一扇门,走进其中一间小奴房。

小奴房本是四人住一房,可穆承袭进入的小奴房,仅由一名女婢独自居住,拥有此项特例的女孩名叫命宝。

穆承袭悄步走到床边,站定,先是端详着命宝沈睡的娇颜,烛火未熄,橘黄色的火光飘摇着,映在她细致的脸庞上。

但烛光一晃动,没受光线照映的脸蛋阴影处,柔和线条突然变得闇沈。

烛火再摇曳,四周景物也跟着忽明忽暗,诡异邪魅的氛围浮现,就与巫女给人们的感觉十分雷同。

穆承袭睇着脸色忽暗忽明的乌孙命宝。

虽然他不相信巫咒之术,但,穆氏皇族这一百五十年来的日子却都过得战战兢兢。

断子嗣的毒咒代表着“祥泷天朝”不会千秋万代,若是穆氏血脉无法存续,那么始皇拚死拚活倾尽全力的建国作为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而历任皇帝又岂会甘心穆氏断后,由外姓人取代之?

尤其第五代就仅剩他这位男丁,穆氏皇族当然慌张,父皇与母后更是一心想找出乌孙巫女的后嗣,好杀之解咒。

追缉巫女的动作其实都在秘密进行着,这一百五十年来持续且不曾间断,只是从未公开过。

但巫女下咒断子嗣之事却是皇族秘辛,一直以来也只告诉皇后以及男嗣,其它人严格禁止外泄。

穆氏皇族不敢公布,是担心这诅咒会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反倒伤了皇族。

而他对巫术虽是嗤之以鼻,却也不愿见到父皇与母后忧心忡忡的脸色,所以有时也会浮现杀巫女的思绪。

虽然他并未确定乌孙命宝就是巫女后嗣,而这三年时间他也未去确定她是否为巫女乌孙琤的后代。

但,他怀疑她是。

那就杀了乌孙命宝,让父皇与母后担忧的诅咒消失,也就不用被逼着娶妻生子,为子嗣之事烦心了。

虽然可以这么做,但他就是动不了手。

穆承袭勾了张木椅到床边,坐下,凝睇着乌孙命宝的睡颜。

为什么动不了手?穆承袭思忖着。

一会儿后,他伸出手,修长食指探向她的脸蛋,食指指腹触及她的额心。

杀她是那么的容易啊!

接着,他修长手指转而滑向她的颈项,轻轻地捏住。

就杀掉乌孙命宝,让穆氏皇族将断子嗣的巫术咒语就此失效。

就只要一个简单的捏死动作,再跟父皇与母后指证她是巫女后嗣,穆氏皇族从此便可以安心快乐了。

哪怕神医蝶花三年前曾与他做了条件交换的承诺,但依他权势滔天的皇太子身分,就算他毁诺,蝶花又能奈他何?蝶花想阻止,也赶不及来救人。

只不过是杀个小奴婢,谁也不会起疑的,只要他高兴。是的,只要他心意坚决,任谁都无法阻止。

他有杀她的理由以及杀她的必要,但,三年时间过去了,他就是没动手,不仅没杀掉她,甚至连她复姓乌孙的事情也提都没提,严密保护着她的姓氏不外泄,就是不想杀掉她。

微小的烛火又摇曳起来,照得四周更显朦胧诡异。

“嗯……”床上的乌孙命宝突然嘤咛出声。“谁在摸我?”颈项上,有抹束缚感,乌孙命宝吞了吞口水,又继续睡。

穆承袭的手指放过她的颈项,转而往上停驻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皮滑如柔丝,很好摸。

这三年期间,他若进小奴房,就会忍不住想摸她,这舍不得放手的肉体欲望,是没杀她的原因之一。

她若死了,他就没得摸了。

他自嘲一笑,食指指腹继续描画过她秀气的眉毛、俏鼻、红润的唇瓣,轻轻柔柔地抚滑过她的小脸蛋,又移至她颈项间,再轻轻一掐。

“唔,不要掐我脖子……我叫乌孙命宝,谁都别想害我喔!听到没有?我叫乌孙命宝,我姓乌孙,吓死你们……”乌孙命宝突然喃语了起来,颈项上浅浅的压力让半梦半醒的她下意识的自我保卫,先拿姓氏来吓唬人。

穆承袭听她脱口说出乌孙姓氏,浓眉一蹙,想摀住她的嘴。他一直不准她说出自己的姓氏来,就怕一旦传到皇帝与皇后耳里,她命将休矣。

但也因此,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情。他不杀乌孙命宝的原因根本与人无关,全是他自己下不了手。打从一开始认识她的那一剎起,他就没有杀她的欲望,否则她早就死过千万遍了。

“走开……我可是乌孙……听见没有……”梦魇中的她仍在装腔作势吓唬人。

该唤醒她了。“命宝,醒醒……命宝,醒过来!”穆承袭怕她愈喊愈大声,惹来其它宫女注意,遂叫醒她。

“乌孙命宝,我姓乌孙,你、你们别追我!你们不怕我的姓氏吗?滚……”她皱着眉心,头好昏。不要追她,她跑得好累好累了。

“命宝,不准说出自己姓乌孙,听见没有?”冷沈磁音附在她耳畔说道。

呃,这警告声音好熟悉……“我姓乌……孙……”

“妳答应过不在宫中提起妳的姓氏,妳说过妳会做到,怎么在睡梦里说出自己的姓氏来了,妳傻了吗?”磁音更冷更硬,劈进乌孙命宝的耳朵里。

吓!她睁开眼皮,弹起身,坐直起来。

谁?谁在跟她对话?

命宝细碎地喘着气,现在是怎么回事?呃,她好像在房间,她坐在床上,所以没人追她,而且天蒙蒙亮起,她更确定自己在小奴房里,所以刚才被追的景象只是一场梦。

乌孙命宝揉着额角,回过神来,记起自己的作梦场景。“我说了我的姓氏……”

“妳刚才在说梦话。”穆承袭道。

她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想起她不该也不可以在宫中提起自己姓乌孙,她知道自己的姓氏吓人,这乌孙氏代表着无法解释但可怕的神秘力量,不仅在民间,连宫里都十分忌惮这姓氏,所以进宫前,穆承袭就再三警告她别说出去,以孤儿自居,以免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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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的小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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