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践言
47践言
江枫吹笛,悠悠然如仙乐,当然不似莫愁以前吹的那种黑色短笛,尖锐刺耳。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这笛音如潺潺清泉,滋润自己的心田,牵引着自己进入梦乡,便是闭上眼睛也不会听错,呵呵,其实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闭着眼睛听他吹笛……他回来了?又是来接自己走么?莫愁一阵心慌,碰翻了面前的绣架。
青岚毫无内力,自然听不见江枫的笛声,只以为是莫愁笨手笨脚,忙忙来收拾。莫愁懒懒地打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道:“这几天快累死我了,明天又要忙一整天,我先睡了。”也不沐浴,就爬到莲花玉榻上去躺了,翻身朝里装睡。青岚如往常那样,放下轻纱幔帐,吹熄灯烛,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莫愁听那笛声渐渐转急,似有催促之意,怕江枫等急了又如上回那般不顾一切闯过来,不敢再耽搁,轻轻起床,推开后窗跳了出去,前门有侍卫看守,莫愁沿宫墙绕到后面,方纵上墙头,却听汪汪数声犬吠,正是念念,莫愁一惊,忙屏住呼吸,趴下贴在墙头,动也不敢动,好在念念吠了几声便安静了,莫愁侧耳倾听,并没有侍卫追过来,四下里一片静谧,唯有随风飘来的缕缕笛音不绝于耳。
莫愁攀住宫墙边的一棵高大的银杉树,悄然无声滑到地面,循笛音的方向,借着重重宫殿投影的掩护,猫着腰跳跃奔跑。很快莫愁发现笛声是从冷梅园方向传来的,那是自己和江哥哥密会的老地方,莫愁轻车熟路,急急忙忙赶到冷梅园,
许久不曾来过此地,园门上新帖了封条,莫愁跳墙而入,刚刚落地,笛声即嘎然而止。朦胧夜色下,园中花影参差摇曳,寒梅凛冽的香气四处飘荡,一袭黑衣的江枫正负手立于梅树丛中,听见动静,徐徐转过身来,黑纱蒙住了他的面庞,唯有一双明眸如天上寒星闪着微光。
莫愁跑得甚急,气喘吁吁地奔过去,停在他三步之外,压抑着心头的欢喜,表情漠然地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么?”她刻意不喊江哥哥,口气疏离如对陌生路人,正如这些天刻意不去想他那样,但此时站在江枫面前,莫愁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江枫缓缓开口,声音里无喜也无怒,却有不容抗拒的力量:“今夜我来找你,有两件事。第一件,此药可以解醉生梦死的毒,你拿去给韦臻。”江枫从怀里摸出一只二寸见方的绛色木盒,递给莫愁。江枫云淡风轻,象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落入莫愁耳中却如炸雷一般,醉生梦死的解药?莫愁激动得手指颤抖,轻飘飘的小木盒似有千万斤重,几乎握不稳,迫不及待地揭开盒盖,借着星光一看,盒中却是一枚豌豆大小的青色药丸。江枫吩咐道:“你将这粒药丸溶入水中,让他服下,睡过十二个时辰之后,醉生梦死的毒就可全解了!”
莫愁不能置信,疑惑问道:“可这明明不是醉生梦死的解药啊?”
此言一出,江枫的语气骤然冷如寒冰:“现在我的话你也不信了么?”
江枫从未用这种口气与莫愁说过话,莫愁一凛,抬头望他,那璀璨星目中藏不住深深的失望,莫愁如被针刺了一下,冲口而出:“不!不!我信!江哥哥,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一声江哥哥出口,江枫紧锁的眉头略略舒展,声音里的寒冰化去少许,有了一丝暖意,道:“那你既然相信,就拿去给韦臻吧!第二件事,我要带你走!”
最后一句话江枫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莫愁这才明白,他上回临走时说的,要完成承诺后再来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是去找解药去了,他早已明白,如果救不活韦臻,自己是不会和他走的。哪怕自己不开口明说,心里的想法亦是瞒不过他,那样深刻的了解,似潮湿的雾气润透眼角,江哥哥,他总是触及自己灵魂最深处的那个人,可是……可是……莫愁鼓起勇气问:“江哥哥,这到底是什么药?从哪里找到的?”
江枫似有点不耐:“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和你细说,这虽然不是醉生梦死的解药,但也能解他的毒,你把这药交给他,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接你走。”
明天晚上?那不是大婚的前一夜么?莫愁吓了一跳,忙道:“明……明天恐怕不行,后……后天是大年初一……他要……,如果我突然失踪,肯定会天下大乱……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年初一?江枫似回过味来,眼角有无声的笑意:“我一回来就赶到这里来送药,都忘了你的婚期了,呵呵,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莫愁苦着脸,江枫拍拍她肩头,了然地道:“既然是你新婚,我就不为难你了,三日后,我在青石巷等你,你能出宫吧?”
“能,但……”莫愁嚅嗫着,救活韦臻,再与江哥哥携手天涯,应该是最完美的结果了吧?但……还会有这样的可能么?
“你不答应?”江枫迫视着莫愁。
“我……我答应。”莫愁点头,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呢?
“那好,记住,我在等你。”江枫深深地看了莫愁一眼,便欲离去。
“江哥哥,”莫愁忽叫住他,神情颇有些为难:“这种药……可还有多的么?”
江枫不解,眼中随即闪过一道凌厉的怒火:“你当这是什么?豌豆糖么?能找到这枚药给他,已是他三世修来的造化,怎会有多的?”江枫说罢,不等莫愁回答,已转身离去,脚下却略有凝滞。
莫愁呆立当地,半晌,方轻轻合上盒盖,揣入怀中,双脚亦如灌了铅一般,移不开分毫。良久,四周重归于宁静,莫愁打起精神,沿原路出了冷梅园,却不想回长乐宫,漫无目的地在宫中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