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我来,你先跟我说说怎么了。」罗桂杰蹙眉。「别跟我说没事,你脸色怪怪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韩映竹失笑,瞧他紧张的。「我从铺子里出来时,刚好听见杨家酱料行的儿子说要去姻缘庙起誓,只因为他相中的姑娘开出了这样的条件。」
说到姻缘庙,连韩光义和韩映梅都停筷了。
「姻缘庙?」罗桂杰怔了下。「这几年还有人到姻缘庙起誓?」
「可能有但我们不知道,不过这些年确实少听见姻缘庙的事,所以他们一群人起哄过去的时候,我就多留了心。」她笑了笑。「真没事。」
「说起这姻缘庙,我听你们曾祖父说过,这座庙是在他年轻的时候被砸毁,然后没落的。」韩光义看向罗桂杰,打趣道:「听说还是你们罗家干的好事。」
「喔?」罗桂杰挑眉,面露好奇。「岳父能跟我们说说吗?」
「这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才七岁吧,听完这件事,我连南门那里都不敢靠近。」韩光义双手交扣,搭在桌上抵着下唇,回想起幼年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镇上首富是罗家,罗家长孙苦求一名女子不得,便到姻缘庙里起誓,不出三个月两人成亲,谁知这名罗家长孙在妻子有妊时上了青楼,便开始诸事不顺,好像还发生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像是乘车掉了轮子、过桥桥断,诡异的是同车同桥,只有他一人受伤。」
无人插话,韩光义继续说。「罗家人惊觉不对,便准备了三牲四果,罗家长孙也同携了孕中妻子一块儿到姻缘庙祭拜谶悔,据说回来之后,意外就平息了,夫妻还生了个儿子,正当众人以为这事就揭过去时,罗家长孙居然在儿子满月前一天,经过放满爆竹的仓库,被数以千计的烟硝炸死,死状非常凄惨,罗家家主悲痛不已,就命人砸了姻缘庙,待办完丧事,也举家迁移。」
韩映竹听完,心里真是凉了一大截。罗桂杰也低头沉思,面色古怪。
「你脸色那么难看,该不会也上姻缘庙起誓了吧?」韩光义惊讶地问,众人跟着看向罗桂杰。
「我?」罗桂杰愣了下,随即笑开,有些涩然。「我是在想这罗家跟我什么关系?我姓不姓罗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韩映竹惊呼。
「是啊。」罗桂杰坦然点头。「我是孤儿,不知道父母亲是谁的那种,听捡到我的乞丐说,是在一处树林发现我的,罗桂杰这名字,还是我长大后识字,自己取的。」
「那你庚帖上的八字……」
「介意吗?」罗桂杰侧头看她。
韩映竹摇摇头。「不介意。」
「介意也没办法退了。」罗桂杰握住她的手,笑得可贼了。
当时上门提亲,他怕韩光义不喜,只说了家里已经没有人在,只剩下他一支独苗。
「父亲还在这呢。」她比了比韩光义,后者笑容可有太多意味了。
罗桂杰转头看了下韩光义,露齿傻笑了一下之后,又转头回来看她。
「不行,对岳父我说不出退货的话。」
「谁跟你说这个!」韩映竹笑打了他一下,这男人怎么越来越泼皮了?
「哈哈哈哈。」韩光义摇头,放声大笑。如果这事搁在婚前,他或许还会迟疑,现在听来,一点心结都没有,这女婿好,疼他女儿,对他又孝敬,有什么好嫌的?
「岳父,二丫好凶呀。」罗桂杰撝着手臂,可怜兮兮地告状。
「怎么着?想退?」韩映竹咬着下唇,眯眼看他。
「没,怎么舍得。」罗桂杰轻笑,剥了盘中虾子,喂到她唇边。
「放心,任你如何打我,我都不会走的。二丫,我是真心稀罕你。」
韩映竹气得牙痒痒的,只能狠狠地咬下虾子,当作他的肉磨牙。
日子如流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林举人离家三个月,终于寄回第一封家书,表示在外一切安好;杨家酱料行的长子为了娶妻到姻缘庙起誓的事情传开,引来不少人围观婚事,也算是近期内最常听见的消息。
药坊与香料铺子的生意顺风顺水,韩映竹淘洗的胭脂一样抢手,做好不到三天,一盒不剩。
她留了六盒给韩映梅,对方收下了,一句话也没说。不过这样也好,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这是罗桂杰说的。
日子虽然平静,韩映竹心里却长了疙瘩,已经嫁来罗家几个月了,肚皮一直没有动静。
她找来大夫调理身子,想早日受孕,这事让罗桂杰知道后,他很不赞同。
「是药三分毒,你这调养下来,要喝多久的补药啊?」他虽然是卖药材的,可那药汁熬起来,也会苦到让他后退三步,每天都要喝一碗,多折腾人?
「你身子又不是不好,再说也有人成亲两、三年还怀不上孩子,药坊里还有伙计成亲七年才得了幼子,你紧张什么?」
「七年?太晚了!」七年后她都几岁了?韩映竹摇头。「我想帮你多生几个孩,让家里热闹点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我不想你受这苦,怀孕生子已经不是简单事了,你还喝这些药汁——」罗桂杰慌得扒了扒头发,本来整齐的发束都一团乱了,他弯腰抱住她。
「二丫,我们可以别喝药吗?我舍不得。」
韩映竹红了眼眶,为了他,再辛苦都值。「夫君,我想给你生孩子,我想给你完整的家,这事依我好吗?」
「你这傻丫头,你嫁给我就是给了我一个家,你还给我个爹呢,哪里不完整啦?」孩子又不是不生,顺其自然不好吗?家里又没人逼她。
「不,那不一样。」她抚上肚子,目光柔和。「这孩子身上,会流着你的血。」
「……你呀,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罗桂杰闭上双眼,将她搂得更紧,两只手都在颤抖着。这丫头说来说去,又是为了他受罪。
只要牵扯到他的事,她一步都不肯退,只要是为了他,不管再辛苦、再难熬,她都会笑着面对。
这傻丫头,怎么傻成这样呢?
他闭眼,叹了口气。「你要喝,我陪你喝吧。」
「陪我喝?」韩映竹从他怀里抬头,一脸错愕。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又低头亲了下。「生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不定我也需要调理呢。」
「你……你这是何必呢?」
「那你又是何必呢?」他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心随意动地送进嘴里,咸甜咸甜的。
「要喝,我们就一起喝,不喝,两人都不喝,那我就依你。」
韩映竹都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就当夫妻有苦同当吧。
喝了好几个月的药,舌头都快麻了,喜讯还没传来,就先听到一则恶耗。
林举人落榜了。
消息早一步传了回来,本来还指望林举人高中好扬眉吐气的韩映梅受不住打击,躲在房内好几日不见人,总觉得别人看她都是在嘲笑她。
所以在见到丈夫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不是起身迎接,也不是问他辛不辛苦,而是当着公婆的面指责他没用,连个进士也考不上。
林举人和她大吵一架,韩映梅气不过,乘着轿子就住回娘家。韩光义听闻女婿落榜回乡,正想找机会上门安慰,要他别挂意,三年后卷土重来又是一次机会,现在却要反过来先规劝女儿回家道歉。
「我不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韩映梅哭着奔往她之前住的院落。
知道林举人回来而赶到韩家的罗氏夫妻,正巧看见了韩映梅离去的背影,不懂在丈夫最艰难的时候,她怎么不在身边陪伴,反而出现在娘家?她应该不必特地回来跟父亲商量如何安慰并帮助林举人重赴考场吧?
然而听到韩光义的解释后,罗氏夫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都怪我把这孩子宠坏了,有求必应,让她忘了怎么付出。二丫,你说爹该怎么办才好?」幸好他还有个贴心的小女儿,不然他这辈子多失败。
「先让姐姐冷静一个晚上,明早父亲就算用绑的,也得把她绑回林家,亲自向亲家致歉。」韩映竹回头嘱咐如冬,要她回铺子里拿能安神助眠的薰香过来。
「落第一事,没人比姐夫更难过自责,放榜后肯定没睡好,父亲明天过去的时候,替女儿带盒薰香给他,充当心意。」
「嗯。」韩光义已经做好准备,拿热脸去贴林家的冷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