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他们其实很早以前就见过面了。

她忘得一乾二净,他却记得清晰深刻。

小公园里,十岁的小姊姊牵着五岁弟弟的手,两个人蹲在池边撒饲料喂鱼,水池哗哗的,鱼嘴争相张大抢食的景象有点恐怖,小姊姊被吓到了,赶紧拉着弟弟往后跑。

五岁的弟弟没觉得那些鱼嘴可怕,疑惑的看向小姊姊。

小姊姊一脸委屈,「鱼很凶,跌下去,会被吃掉吧?」

弟弟完全没这么觉得,但姊姊的害怕也是真的。

比较起来,姊姊当然比喂鱼重要,于是弟弟赶快踮起脚,抬着手试图摸摸姊姊的脑袋,可惜年纪的差距让他伸长了手也摸不到姊姊的发顶,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抱抱姊姊。

「德德不怕,小老虎保护德德。」

对了,弟弟不喊她「姊姊」,而是直呼昵称。

五岁的弟弟把最后一把饲料撒下池子,头也不回的牵着姊姊走开,身后哗哗的水声逐渐安静下来。

姊弟两个走到游戏场去,溜滑梯玩过了,姊姊漂亮的裙子都脏了,还摔了一跤,弟弟心疼得不得了。

捉迷藏太没有挑战性,姊姊总是被弟弟迅速抓住,却怎么也找不出弟弟来,越找心越慌,以为弟弟真的不见了,哇哇大哭起来,弟弟赶快冲出来安抚。

玩跳格子,姊姊笨拙的踮起脚,试图学弟弟金鸡独立,但还没跳出一步,就啪的一声跌地上了,弟弟气得用鞋底蹍着格子,大骂它「害姊姊摔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沾着药的OK绷给姊姊贴在膝盖上。

最后弟弟决定带姊姊去玩荡秋千,他在后面轻轻的推,绝对不会荡得太高让姊姊害怕,也不会让姊姊摔下来。

姊姊很开心,笑声清脆明亮,弟弟也非常高兴。

一头大狼狗突然窜了过来。

姊姊吓呆了,弟弟也愣住。

那头狼狗嗅着嗅着,闻到弟弟腰包里的肉干味道,饥饿的狼狗对着弟弟吠叫,尖尖的白牙都露出来,弟弟反应迅速的解下腰包,韩着狼狗后方大力扔去,然后拉着姊姊往反方向立刻跑走。

姊姊跌跌撞撞的跟着。

但两个小孩儿腿那么短,哪里跑得快,身后大狼狗撕扯一番后,咬到一、两片肉吃不饱冷看两姊弟跑走,凶狠吠叫着又追上去。

下午时间,公园里的大人不多,散步的老人家哪里敢去阻挡狼狗,只能一边喊叫着公园的管理员来帮忙,一边握紧拐扙,狼狗转移目标。

姊弟俩身上已经没有肉干啦,根本不懂为什么狼狗紧追不放呢?

弟弟跑得快,但偏偏姊姊实在是累赘,眼看狼狗已经追上来了,弟弟咬着牙,把姊姊护在身后,抽了皮带出来,打算和狼狗决一死战。

狼狗发出威胁的「呜噜噜」声。

弟弟恨不得把狼狗打走了,好让他赶快安抚姊姊。

那狼狗伏低身体,一下子就衡到弟弟面前,伸过来的爪子又尖又利,要是挠一下,肯定是见血的。

弟弟的皮带打在狼狗眼睛上,狼狗「呜」的一声哀鸣,没有退走,反而更凶了,绕着姊弟两个转上一圈,这次狼狗听明的朝姊姊进攻。

弟弟怎么可能让姊姊受伤?他迅速的挡到姊姊身前去。

却没想到胆小易哭的姊姊爆发出一声尖叫,伸出手去,用力的把弟弟整个脑袋抱住,迫使他弯下身去,于是狼狗挠过来的爪子在姊姊脸上撕破皮肉,尖尖的牙咬进姊姊肩膀,血喷了出来。

目睹这一幕的老人眼睛都红了。

公园管理员终于骑着脚踏车赶过来,一看这下子见血了不得了,拿起腰间的棍子朝着不放弃追咬姊姊的狼狗身上招呼。大人的力道果然具有威胁性,大狼狗呜呜哀叫,最后不甘心的撤退跑走。

可惜年幼的姊弟俩已经浑身是血了,弟弟掉着眼泪要姊姊放开他,姊姊却没有任何反应,公园管理员叫了救护车来,姊姊护着弟弟的双手却怎么也扳不开,还是医护人员赶到,打了一针肌肉松弛剂,才让弟弟脱身。

姊姊已经晕过去了。

但即使是这么样的害怕,她依然把弟弟保护得好好的。

姊姊在病房里躺了两天,因为肩上的撕裂必须开刀缝合,而脸上的爪痕,最深的一道从眉尾到耳朵,这伤疤只能变浅,却是去不掉的。

好好的女孩儿破了相。

参加幼儿学前班的弟弟没办法请假陪着姊姊,直到听见大人说姊姊可以出院了,弟弟早早回家,满心期待大人会带他一起去接姊姊回家。

但他苦等了一晚,姊姊却没有回来。

「德德呢?」弟弟很愤怒,「不是说她可以出院了吗?」

大人一脸为难。

「德娴已经出院啦。」

「那她为什么还没回来?你们没有去接她吗?」

母亲被众人推出来安抚暴躁的儿子,「阿羽,德娴有自己的家。」

「什么意思?」弟弟听不懂,什么是自己的家?他只知道德德有她自己的房间,但他总是拖着小被子、小枕头去抢德德的床。

母亲结结巴巴的回答他,「就是……呃,德娴只是暂时住在我们家的……是暂时喔!现在呢,她的妈妈来接她了,所以,呃,德娴跟她的妈妈走了。」

弟弟听得懂「走了」,以及「德娴有妈妈」。

「德德被带走了?」弟弟皱眉。才五岁年纪的小不点,眉眼里已经有了凌厉的压迫感,「她不会回来了?」

「不会。」母亲回答,但又赶紧补上一句,「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去找她。还有……呃,她的妈妈是来接德娴的,所以,德娴不是被绑走的。」

母亲觉得这事一定要澄清。

「被带走」是强迫绑架,「接走」则多少有征得同意。

但弟弟觉得这两个根本没差别。

重点是德德被带走,再也不能和德德一起睡觉,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他再也牵不到德德的手。

小老虎的愤怒大爆炸。

可就算他绝食抗议,他拒绝上学,他不跟任何人讲话,这种种的手段都办法换回被带走的德德。

弟弟奄奄一息。

直到他慢慢长大了,进小学,分国中,他考上了离家极远的一所公立高中,然后收拾行李离家。

大人不告诉他德德在哪里没关系,小老虎可以自己找。

他考上那所公立高中其实是考低了,他可以去更前段的学校就读,但他偏不,因为他知道德德住在那所高中附近。

他有理由跟大人争取离家外宿,也有理由去找德德了。

于是当他拖着行李,打扮整齐,伸手按着德德家的电铃时,就如同当年一样满心期待德德的响应。

「请问你是谁?」

「我是冠羽。」

也许不只女大十八变,男大也有三十六变吧?虽然冠羽认为自己应该只是尺寸拉长,线条鲜明一点而已,但应该不至于让德德认不出来。

但门内的虞德娴确实一脸迷惑,她眉角上的疤已经裉成白色。

冠羽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冠羽?方阿姨的独生子?」她像是突然想起来前天接到的电话,赶紧开门让少年进来,「你的房间我已经打扫好了,你再看一下要添点什么,我去买。」

言谈间客气疏离。

冠羽明白那个不祥预感是什么了。

他的德德不认得他,她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了。

但他却将她记得这么深,心心念念要来寻她。

小老虎失望的垂着耳朵,拖拉着长尾巴,委屈的住进了虞德娴给他准备好的房间,呆坐在床上,看她忙碌的介绍书桌的各个机关,还有床垫舒适度之类。

小老虎伸出爪子挠挠棉被。

不行,他都追过来了,怎么可以让德德再跑走呢?忘掉就忘掉啦,他可以和德德制造新的回忆啊,虽然有中间空白的十一年,但他可以拥有后面无数个十一年。

小老虎磨磨爪子,舔毛洗脸,让自己精神百倍。

虞德娴正退出房间,忽觉背心一阵凉意。

还不到七月呢,为什么冷飕飕的?

她迟钝的神经根本领会不到,那种寒意,是因为让小老虎盯上的缘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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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虎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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