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料,接下来却听见他说出足以令她心痛至死的告白──
「喻福曦……」他喊着她,心碎地道:「没有你就好了!」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彻底震慑了她。
她的心脏确实病得不轻,连他一句醉话都可以让她的心口痛得如此厉害。
喻福曦僵硬地扯动唇角,忍不住问了句,「你……说什么?」
不应该想哭的,这没什么呀,又不是像往常那样作了可怕的恶梦,这样哭哭啼啼太丢脸了,可是……为什么这感觉比作恶梦还令人旁徨?甚至更想用眼泪来宣泄伤心。
「发生什么事了?」喻福曦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
言后军扯着嘴角,似笑非笑,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扔到她面前,眯眼看着她,好奇她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但视线却已经完全失焦。他头眼昏花,觉得难受,索性闭上眼,不想理会了。
他心情恶劣的答案就在信封袋里。喻福曦伸出手,颤巍巍地抽出信封袋里的几张照片,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几张照片是偷拍的,上头的女主角她见过,是翁斯琪,一脸甜蜜的笑容,和身旁的男伴极为亲昵,相依相偎,十指交扣,不难看出他们正在热恋中。
喻福曦……没有你就好了!
看见照片的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
是呀,如果没有她,他和翁斯琪根本不会分手,他们会稳定的继续交往,然后携手度过他们的下半辈子,都是因为她这个搅局者出现,才破坏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包括他的爱情……
约定好一年的短暂分手,翁斯琪却先背叛了,言后军生气难过是应该的,会怪罪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喻福曦默默地将照片收回信封袋里,抬头看着他闭着双眼的脸庞,紧抿唇瓣,不敢哭出声音。
她不是因为觉得委屈才伤心流泪,而是看见他痛苦的折磨自己,深深为他感到不舍。
一开始,她只想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他面临的处境,还以为自己有本事让他开心,原来她带给他的伤害这么大!
他愿意同情她,勉强和她过这一年的婚姻生活,但是她却没有诚实地告诉他,其实和他结婚是另有目的。
三年前,她开始出现不寻常的心绞痛,发作的次数随着时间不断增加,到医院诊断时,被初判为二尖瓣膜脱垂症,但是情况逐渐不乐观,她甚至常昏倒,最严重的一次晕倒住院后,主治医师发出病危通知,她的心脏功能已经受到极大的损害,必须换心。
以她父亲的能耐和广大的人脉,安排她做心脏移植并非难事,偏偏她的血型特殊,想找到适合的移植心脏非常困难,机会微乎其微,她早已命在旦夕。
她的生命如此受威胁,父亲为她流泪痛哭,憎恨自己无能,是呼风唤雨的黑道大哥又如何?竟然救不了最宝贝的女儿……
喻福曦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含情脉脉地望着已经睡着的言后军,心痛的同时却也感到幸福,心里好矛盾。
其实她并不怕死,但是一想到自己离开后,疼爱她的父亲会多么伤心寂寞,不知是否能独自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她就寝食难安。
她真不肖,居然让父亲必须面对这样残酷的事,为了弥补父亲,她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希望她的孩子能代替她,好好陪伴她父亲安度晚年。
「后军……」喻福曦轻声唤他,缓缓靠在他的胸膛上,倾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爱你。」
她希望能和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所以她违背良心,不择手段争取这一年的婚姻生活,私心希望能拥有他的孩子,还能在生命的最终享受到梦寐以求的婚姻生活。
可是,看见他因为女友的背叛而如此痛苦,她发现自己原来做错了,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的痛苦上,难道她真能获得快乐?不,一旦他不快乐,她又怎么可能快乐呢?
喻福曦抬头吻他,像和他一起喝了那些酒,脑子开始有些晕眩,因为眼泪的洗涤,她的视线也模糊了。
她在心中不断跟言后军道歉,因为,她只想着如何弥补父亲的伤痛,却没想到要如何补偿对他造成的伤害。
「真的很对不起……」
温热的水流过言后军精壮结实的身体,顺着肌肉的线条滚落。
喻磷眼神极冷,面无表情地动手冲洗这副烂醉如泥的身躯,忍不住蹙眉,不是嫌弃躺在浴缸里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而是他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的低泣声扯痛了他的心。
喻福曦伫立在喻磷身后,手臂环抱着微微颤抖的身子。她不该哭的,却还是忍不住伤心。
言后军醉了,而且醉得厉害,刚才吐了一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满心慌乱的她只好向喻磷求助。
当喻磷一边沉默地替言后军清洗身体时,还可以听见言后军伤心的梦呓。
「没有你……就好了……」
字字如针,扎进喻福曦脆弱的心脏,痛得她掉泪,但是她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是她咎由自取,她没有资格说痛,因为更无辜的人是他。
她爱他就好……当初她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呢?他不爱她,这样的婚姻合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怎么会觉得他的人生被扰乱后,还能恢复往常呢?她好自私!
喻磷替言后军洗好澡,换上睡衣,让他安稳地躺在床上后,忽然回头定定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喻福曦,难得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要我揍醒他吗?」
喻福曦摇头,伸手擦拭眼泪,露出一抹苦笑道:「他没有错,该挨揍的人是我才对,是我造成他的痛苦……」
她语气中透露出的不舍,让喻磷又恢复以往的沉默,悄悄握紧拳头,无法给她任何安慰。他只是为喻家卖命的一分子,没有其他资格,更不能踰矩,喻福曦的眼泪,不是他能亲手为她拭去的。
「这件事不要让我爸爸知道,他只是喝醉了,等他醒来后就没事了。」应该会没事吧?虽然这样说象是自我安慰,但她也只能打起精神面对现实。
喻磷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喻磷离开后,喻福曦坐上床沿,无声地啜泣,久久不能自已。
黑夜中,屋外一道暗影在惨淡的月光下一掠而过,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这诡谲的状况教伤心的喻福曦未能察觉,更失去防备,种下了危险的种子……
言后军从宿醉中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
勉强坐起身后,他先是闭了闭眼,又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整个人从头到脚干净舒爽,像洗过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莫名其妙又深感吃惊,所以宿醉所带来的不适消失了许多。
「睡得好吗?」
听见喻福曦的声音,言后军猛然抬头,看见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那一头蓬松的鬈发在早晨的阳光下像会跳舞似的更显生命力,她脸色苍白,但是动人的微笑仍然存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刚睡醒的样子,让他忽然觉得好糗。
「你……怎么会在这里?」接着他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果然,喻福曦听了之后,忍不住抬起手捂嘴而笑。
「你喝醉了,我在这里照顾你呀。」她指了指脑袋,问:「你都不记得啦?」
老实说,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在还有意识时买单,搭出租车回家,然后就没印象了。
喻福曦单手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着说:「你回来后吐了满身,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清洗干净呢,呵,喝醉的人还真幸福,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言后军惊诧地看着她,又审视自己一身干净的睡衣,不敢置信地问:「你帮我洗澡?」
看他一副像遭受天大打击的模样,喻福曦笑得更开心,甚至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被他瞪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敛住笑意。
「我只是吓吓你啦,是喻磷来帮你洗澡的,我才没那么大的力气可以搬动你呢。」她实话实说,只是隐瞒了自己是默默流着眼泪看着喻磷替他清洗。
「你让他……帮我洗澡?」想到是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替他洗澡,言后军就觉得浑身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