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心彤渐渐适应了郑家村的生活。
好在她有一技之长，可以让她在郑家村自食其力，不用欠人太多。
“心彤，心彤，你快帮我拿拿主意，我这块布上想绣花和鸟，你看绣什么花，什么鸟好？”
和她说话的是与郑豪青梅竹马的秀宣。
“让我看看。”柳心彤接过秀宣手上的布匹。
“我自己很喜欢月季花，可是郑大哥说我不适合月季花，那我就不知道什么花适合我了。”季宣没有心机地道。
“我看月季花也很适合你呀！郑大哥大概是和你开玩笑，他总是喜欢逗你。”
秀宣含羞垂下头。“是啊，他总是喜欢逗我。”
“我画个月季花的图样给你作参考，喜欢就照着上头的图样绣，你觉得呢？”
“好啊，我老绣不出我要的图样，你能帮我先画出来，再好不过了。”
“明天上午就能画好，辰时过来拿即可。”
秀宣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道：“村里来了三个陌生人，好像在找人。”
柳心彤一时之间并没有做特别的联想。
“郑大哥正在招呼他们，听他们自我介绍，其中一人竟然还是最近立下大功的镇国大将军，他好厉害，活逮了匈奴国的单于，真了不起。”
秀宣根本没注意到柳心彤失常的模样，一径滔滔不绝的往下说。
镇国大将军！？是他，他找到这里来了。她不想见他也没脸见他，孩子没了，而她竟然苟活于这个世间。
“他们有说要找谁吗？”她问。
秀宣想了想后道：“没有耶！不过他们很想认识胡子酒鬼说的仙女。”
“仙女？”
秀宣笑了笑。“就是你呀！”
柳心彤身子一震，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
柳心彤摇摇头。“我不是什么仙女，也不想做什么仙女让人参观。”
“也是啦，不然我请郑大哥帮你挡掉他们。”
“可以吗？”她很清楚尚阳的脾气。
“有什么不可以？你有权利决定要见谁不要见谁。”
秀宣走后，柳心彤仍挂着心，忐忑不安极了。
他来找她了，他败匈奴国的事她早已有耳闻，好几次冲动之下想回去偷偷看他一眼，但理智总战胜感情，每每作罢。
她很清楚，他想见她，纵使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相见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心彤。”郑豪来找她。
“郑大哥。”她看看窗外，天色已晚，她不知道胡思乱想的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秀宣说你不舒服？”他关心地问。
“没有，大概是睡眠不足罢了。”
“村里来了三个外地人，想确定你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秀宣告诉我你不想见他们。”
“可以吗？”
“我可以知道你不想见他们的原因吗？”郑豪问，心里多少猜出一些。
柳心彤回避郑豪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语塞。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对不对？”
“我──”
“尚阳将军就是你那未出世孩子的爹是不？”他问得直接。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一味否认，郑豪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已瞒了他一年，何况他救了她的命，如果诚实是他唯一的要求，她不忍违逆他。
见她不语，他心里更加笃定。
“是不是？”
她轻轻点了点头。
郑豪走近她，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率的搂她，她僵硬着，暗自希望他快把她放了。
“郑大哥──”她虚弱的叫他。
郑豪知道自已失态，松开他的手。“抱歉，我有点情不自禁。”
“郑大哥。”她不要他往下说。
“我怕自己再不对你表白，就再也没机会说，你的男人找上门，我想，你会和他走，对不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你的男人不在乎你，我却看他心里全是你。”他说。“他已有妻室。”她悠悠的说。
“如果他肯来找你，可见他已经想好要如何安排你，像你这样的人，任谁都舍不得亏待你。”
“我没想那么远。”她不认为梁艳月知道她活了下来会让她好受。
柳心彤和郑豪聊得契心，并没注意到两人不远处的窗外，有一双淩厉的目光正无情的看向他们。
那双目光的主人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竟有了别人的呵护，哪里还记得往日的恋情。
他不能原谅。
？？？
翌日早晨，柳心彤因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所以比平日起得更早。她先把秀宣要的月季花图样画好，就等秀宣辰时来拿。就在她站起身正要往闺房走去时，回眸时不意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要推开他，瘦弱的身子倏地狠狠撞上身后的桌角，刺骨的痛在她身上蔓延。
阴鸷的眼盯住她，结实的大手扶握住她，灼热的手掌穿过她微凉的手。
刹那间，一股火热的灼流震住两人的感官。
她第一个想到的反应是挣扎。
“你来做什么！？”她不要他的亲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可悲的是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剔透的珠泪惹人疼怜的落下。
他先是静默片刻，而后俯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掠夺她唇上的柔软。
他将她困在他怀里，像是久旱逢甘霖似的狂吮她的唇，想占有她的一切。
“放开我。”她呢喃道。
他空出一些间隙凝望她姣好的容颜。
“我要带你走。”
“我想留下来。”
“为什么？”他问。
“我喜欢这里。”
“是喜欢这里的人吧！”他抿紧嘴。
“你说什么？”她不明白他指的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郑豪。”他手劲更紧。
她摇摇头，“你的说法很可笑。”
“可笑？”他嗤笑一声。“你让他搂着时可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你胡说。”她心急了。
“我亲眼目睹，不敢承认是吗？”他轻轻挑眉。
亲眼目睹？“你昨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就算是真的，也不干你的事，我和郑大哥男未婚、女未嫁，并没有碍到谁。”她只是想气气他。
“你一直很在意我和艳月──－”
“我谁也不在意，你放开我。”
他粗鲁的将她拦腰扛在肩上，走进她的闺房将她？在床上，进一步欺上身。
“你想做什么……”她抖声问。
他睇着她泛着红晕的嫩颊。“这么害羞？”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她挣扎着要起身。
他压在她身上的躯体突地有些急促的气息，周围氛氛有着几分迷蒙。
“好久，好久不曾了……”他忘情的低喃。
“你别这样。”她想躲开他就要伸上来的手掌。
“你是我的女人，我想怎样就怎样。”
“我不属于你，放开我。”
他并不想放开，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发狂。
“替我生个孩子。”他嗄声道。
猛踢的两腿不再使劲。“孩子？”
“我知道咱们的头一个孩子没了，我要你？我再怀个孩子，这回我会好好看顾你和孩子，不会再让人伤害你和孩子。”他发着誓，醇厚的誓言让人迷醉。
他见她不再抵抗，一路吻上她纤白的颈项，往上吮舔她的唇，撬开她的嘴，舌纠缠着她的……
？？？
一番云雨之后，柳心彤倦极的瘫在他怀里。
“我的心再也没有比此刻更踏实。”他说。
“孩子没了，我──很抱歉。”她必须亲耳听他说原谅她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他吻着她的秀发。
“我可以更小心的。”她开始哭。
“你身不由己。”
“你全知道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
“后悔吗？”他很想知道。
“呃？”
“后不后悔认识我？”日子并不好挨。
她摇头。“怎会后悔，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我待你并不好。”他自己招认。
“你有苦衷。”她体贴道．
“苦衷并不是很好的借口，我不该娶艳月的。”他想过这件事无数次。
“你也是为了你娘。”
“我娘死了。”他握住她的手，红了眼。
“怎会这样？”她很吃惊，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说死就死。“？朝廷做事有的时候是身不由己。”他轻轻吐出内心话，一度他怀疑娘的死并不单纯，查了许多人事物却不得要领，现下事隔一年，更加难查。
她转身与他相对，迎上他黯沈的眸光。
“你怎么处置梁艳月了？”
“写了休书。”
她未料他会如此干脆。“我──”
他截断她的话。“我爱的人不是她，分开对大家都好。”
又是一个震惊，她不敢奢望他接下去会说的话。
“和我一起走吧！”不是命令，是请求。
她咬咬唇，他已休离了梁艳月，她若？出一大堆理由来搪塞，就太不识好歹了。
“不愿意？”他托起她的下颚，吻住她的唇。
“不是，只是怕……”她一直如此。
“怕什么？”
“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怕坏了你的英名。”他是堂堂镇国大将军，而她只是一个小村姑，两人的结合，恐会惹来许多议论。
“胡说，你美好、心善，比我这个粗暴的武夫好上千百倍，谁说配不上我，谁敢这样说？”他早想大声告诉她。
她伸出小手封住他的嘴。
“别说了，我受之有愧。”
“和我回去好不好？”他这一生还没这样低声下气过。
？？？
“你昨晚没睡啊！？”
麦天颖朝一直打呵欠的烟花问道。
“睡不着。”床铺高低不平。
“你又不是心彤，为什么睡不着？”
两人吃着早餐。“我认床不行吗？”她口气不好地道。
“一路上喊累的可是你，有床睡还睡不着，认什么床？”麦天颖嗤了一声。
“喂，你是不是也没睡好啊，起床气这么大！”
“我可不像你，我睡得好极了。”
烟花东张西望。“奇怪，尚大哥呢？”
“尚阳一夜没回客栈，你别等他，要吃什么快快吃完。”
“没回来，那他上哪儿去？”她钝呆问道。
“用点头脑好不好？平常看你也不笨，这郑家村有谁是尚阳一定要见着的？”
“仙女。”
“就是心彤！”麦天颖加重语气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肯定？”烟花可没什么直觉。
“他们灵犀相通，尚阳有强烈的感应。”
烟花哦了一声。“那你又在烦什么。”
“我烦──我看起来很烦吗？”他抚了抚没有写字的脸庞问道。
“能让你这文质彬彬的书生讲话口气这样坏，不是有心烦的事是什么？”她说。
他也懒得掩饰。“我确实很烦，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
“你别告诉我你也爱上了心彤。”她低声问。
他好笑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谬论？”
“这不是不可能，我已经怀疑很久了。”
“心彤是尚阳的女人，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打她的主意，不仅吃力不讨好，还会惹来一身腥风血雨。”他夸张的形容，不过也相差不远。
“不是就好，我可不想看到你们好朋友为了女人闹翻脸，我夹在中间会很难受。”她已想过许多次，万一真是碰上了她会怎么应付。
“不会有那一天的。”他叹了一口气，他烦的事倒也不输烦女人的事。
“那你到底在烦什么？”烟花托着腮问。
“尚阳就要辞官，解甲归田了。”他说了开场白。
“这和你不相干啊！你的太子太傅头衔是靠自己的才能挣来的不是吗？”
“问题是──我也不想干了。”
“嘎！”这可奇了。
“尚大哥是为了心彤，你呢，你又是？谁？总要有名目埃”
“我为了自己，宫里尔虞我诈的生活我过烦了。”早想逃离，却无处可逃。
“皇上会同意吗？你和尚大哥都想辞官，皇上爱才心切，可能不会赞同。”
“大将军那样的将才难找，而我这区区太傅的位置可以顶替的人满朝都是。”
“你太谦虚了。”
“不！我说的是实话，改天你有机会进洛阳皇城，就会明白我的话，有学问的大学士随时可能和你擦肩而过，要不是舍妹是皇帝爷的宠妾，我想局面会有不同。”他也看得开，富贵真的如浮云。
“既然做了决定，那么有什么好烦的？”
他看了她一眼。“是没什么好烦的，内心里还是有一番挣扎。”
“也是，摆着好日子不过，要你种田，真的很奇怪。”
“我不曾下过田，以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可能会很多。”他调笑道。
“不好意思，我也没种过田。”烟花眯着眼笑道。
“怪了，你拿什么养活自己和那么多人？”
烟花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你看不出来吗？”
他摇摇头。“几次住在烟花居，你好像都游手好闲，看你又不像真被尚阳养的，否则不可能对心彤那么大方，是女人都会小心眼。”
“我本来就不是尚大哥的姘头，是你们这些卫道之士、？君子看走了眼。”怪她演技太好，一群人被她的装模作样骗了。
“这个谣言是从梁艳月那里起的，你们也不解释，谁会知道这里头是个烟雾弹。”
“那是你们有眼无珠。”她啐了一句。
“尚阳竟然也不曾解释。”
“他解释什么？他就是要让梁艳月那蠢女人误会，而我却莫名其妙的成了大将军的地下夫人。”
麦天颖大笑。“扯了半天，你还没说你是以什么？生的，能养那么多人可不容易。”
“我专门替大户人家介绍下人和侯役，还负责把他们的规矩训练好，再远的生意我都做。”
麦天颖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你那烟花居平日没啥事，下人却那么多，而且几次来都是陌生面孔，起初我还怀疑你暗地里众人拉皮条哩！”
烟花翻了翻白眼。“尊重点，本人看起来像皮条客吗？”
他故意夸张的上下打量她。“你也不像卖字画的生意人啊，怎看你没事拿着版画到处叫卖？”
“那是赔本生意，附庸风雅，顺便给人介绍生意。”
麦天颖正要说什么，却看向烟花身后叫道：“尚阳！”
？？？
烟花居“姑娘，将军爷可把你给找回来了。”玲珑兴奋地道。
“玲珑，谢谢你。”柳心彤红着眼，玲珑是少数待她真心好的人之一。
玲珑不好意思的笑着，“我并没有？姑娘做什么。”
“以后你要好好伺候柳姑娘。”尚阳命令道。
玲珑点头如捣蒜。“这是我的荣幸。”
尚阳握着柳心彤的手。“艳月还住在掩月楼，我怕她会对你不利，先将你安顿在这里，等我回洛阳辞了官，立刻带你走。”
“我和你一起去。”她怕他被绊住，再也回不来。
他安抚她。“路途遥远，你身子虚，还是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天颖和我同路。”
“回程呢？总要有个伴。”她很没安全感，总怕失去他。
“天颖也是回洛阳辞官的，他会和我一起回来。”他明白她担心什么，放软音调给她信心。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你是堂堂大将军，南征北讨，骁勇善战，我却还是放不下心。”她几乎心碎。
“不傻，你当然不傻。如果你身子撑得了，我是恨不得把你带在身边，一天也不想和你分开。”他动情的说。
“那就带我一道去吧！”她可怜兮兮的求他。
他当然不舍得放下她，正左右为难时。
“好啦，一起去嘛！我也去。”烟花插入一句。
“你？”
“是啊！烟花说她没去过洛阳，想一块儿去见识见识。”麦天颖将手搭在烟花肩上。
最后，尚阳作了让步。
？？？
将军府气候不是很好，冷冷的天气，连心都是冷冷的。
自从做了弃妇之后的梁艳月，仍然心有不甘的生活在将军府。
一个时辰前即有人来通报柳心彤没死的消息。
哼！命真大，最好的砒霜也毒她不死。
用完晚膳时，尚阳回来了。
他的冷漠一再刺痛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留在将军府，她在任性什么、想证明什么……“她没死成，你也不能再怪我了。”她说。
“她若死了，我会要你陪葬。”尚阳为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你才回来，又要出去？”她追了出去。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心彤又回到他身边，与梁艳月之间再大的恩怨也可一笔勾销，毕竟若不是她执意替他纳妾，他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心彤，所以他难得好言好语开导她：“别再被自己的固执心给绊住了，离开这里，回洛阳去吧，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这里也是我的家啊！”
他摇摇头。“我就要离开这里、卸下大将军的职位，做回平民百姓，这个将军府邸立刻会有新任将军进驻，你在这里住，日子不可能太舒服。回去投靠你爹吧，会比你待在这里享福。”
“你要做回老百姓！？”她很震惊。
尚阳点点头。“我和心彤都是甘于平凡的人，官场的应酬文化并不适合我们，为了以后的日子，我宁愿选择安逸的生活。”
她失去理智的笑着。“安逸的生活！？如果你是为了柳心彤可以给你安逸的生活才爱她，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我也可以过平凡的日子、安逸的生活，？你？下金枝玉叶和尊荣的地位，你为什么连问都不问问我？”
他闭上眼，沉默半晌后才道：“原来你的误解这么深。”他睁开眼，缓缓地道：“这是完全不相干的事。”
“原来你就是喜欢柳心彤那贫家女的调调，我也扮得来，我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艳月，听我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可能爱你。”
这一记青天霹雳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承受，无数个为什么在心底盘旋。
她像是哭又像是笑。“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皇上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谁也阻止不了我。”尚阳绝然道。
“你不怕来自皇上的压力吗？我不相信皇上是个痴情种，你因一个平民村姑休离元配，不会得到多情皇帝爷的支援与认同。”
“如果你非要这样才能消你的心头恨，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话后，尚阳头也不回的离去。
梁艳月知道他们九成九是上洛阳面觐皇上，她不甘示弱，这口怨气她不告御状，绝对是咽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