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七点半，闹钟滴滴滴响起，冷香柠准时起床，伸出纤白素手按掉闹铃。
进浴室盥洗完毕後，走往和浴室串连相通的更衣室，打开上面的衣柜取出衬衫，接着打开下面的衣柜选了一条窄裙。
站在穿衣镜前，她俐落的穿上米色小V领丝质衬衫和合身及膝黑色窄裙，接着将一头烫着大波浪的及腰长发盘高挽成典雅发髻，化上合宜淡妆。
八点，冷香柠踏出房间，来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烤两片全麦吐司，简单的吃完早餐後，她看看时间，走回房间拿起公事包和车钥匙走出小公寓，搭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开着她的白色房车前往北投。
拥有企管学位，曾在国外留学工作一年的冷香柠学经历算是相当不错，目前在蓝永天学长所创立的「蓝石建筑事务所」上班，担任蓝永天的机要秘书，是他不可或缺的助手。
八点四十五分，作息相当规律，个性严谨的冷香柠一如往常在上班前十五分钟抵达公司。
蓝石建筑事务所位於北投半山腰，是一栋相当具有特色的长方形建筑物，占地将近三百坪，设计者蓝永天用生态造景花园妆点这栋两层楼高、非常具有特色的清水模建筑体。
清水模是近代崛起的建筑工法，自从日本知名建筑师安藤忠雄以清水模建筑在国际大放异彩之後，让许多後进也开始着迷於此种建筑和营建工法。
在国内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建筑师蓝永天买下这块土地後，就是以清水摹建工法建造属於自己风格的领地，这栋建物在这一带俨然成为许多游客争相拍照的特色之一。
冷香柠习惯把车暂停在入口处，坐在车内看着这栋简单却相当迷人的建筑物。
随着早晨的金灿光线，建筑体外观由水泥展现出来的水波纹路彷佛海浪一般轻轻晃动起来，如温柔流光……
扑扑扑～控控控～
扑控～扑控控～扑扑～
一辆破旧小货卡突然煞风景地从白色房车旁边摇摇晃晃开过去，惊动了坐在车内的冷香柠，破坏了这美丽的早晨。
握着方向盘的细白双手微微揪紧，冷香柠原本微微弯起的唇角蓦地垮下来，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每次这辆小货卡一出现，她的心情总是在转瞬间跌至谷底，心头那把火顿时熊熊烧起。
小货卡是南投「绿园有机农场」的送货车，约莫半个月会从南投送来两箱有机蔬菜、两小箱生鲜肉品和经认证无毒海鲜给事务所老板蓝永天。
但她的顶头上司蓝永天并非是有机食物的崇尚者。
他跟农场长期订货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讨好女人！
蓝永天心中恋慕的那个女人名叫赵雨蔷，赵雨蔷在一年前被医师宣布得了胃癌，现阶段除了积极做化疗之外，每日所吃的食材更要讲究有机和无毒，给予身体均衡摄取该有的营养素。
赵雨蔷是蓝永天的青梅竹马，蓝永天尽心尽力地呵护着她，即便赵雨蔷因病不肯接受他，但蓝永天仍旧心甘情愿的陪伴，无怨无悔的付出。
对一个无法爱他的女人如此掏心掏肺，在她眼中蓝永天根本就是个笨蛋，他为什麽总是看不见她的好？
心底漫上淡淡苦涩，暗恋蓝永天却得不到回应，冷香柠将心里的苦迁怒到这辆有机蔬果公司的破车和送货员身上。
这辆破车真的很碍眼，那个邋遢的送货员更是让她刺目又火大！
纤白素手打档轻踩油门，冷香柠心头堵着一股气，她的房车旋即跟着老破货车的屁股後驶入公司的停车区。
公司内停车地方分为两区，靠正门的这一区是客户的临时停车区域，往右朝建筑物後方绕行约莫半圈、靠近後门处，则规划成员工停车区。
这辆货卡熟门熟路前行，一路摇摇晃晃还不时排放黑烟来到员工停车区。
送货员为缩短扛箱送货的路程，选择停在这里无可厚非，从後门搬货的好处是不必在室内绕来绕去，可以直接把东西就近送入员工餐厅。
可货车哪里不停，偏偏占用冷香柠的专用停车位。
顿时，她心头火烧得更旺了。
冷香柠把车停在货车的屁股後面，打开门凛着脸色下车，前头的货车司机兼送货员也正好打开快要解体的车门走下来。
冤家路窄，两人面对面遇上。
冷香柠皱起眉头，双手盘在胸前，美丽容颜紧紧凝着一抹不耐烦，眼里迸出寒霜。
「嗨！冷秘书，早啊！」有别於冷香柠一副怒火蒸腾的模样，独孤非咧嘴笑开，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他很有礼貌地跟漂亮秘书打招呼，隔着深褐色的镜片，一双炯亮的眼睛灼灼的注视着连生气都好美丽，宛如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超级名模的她。
因为隔着深色镜片，冷香柠压根不知道他的眼神里多是惊艳。
她撇撇漂亮的菱唇，细致的眉头皱起。
她的表情明白传达着一个讯息——她非常讨厌这粗鲁又不修边幅的送货员，讨厌的地步直逼嫌恶程度。
啧，看看他这是什麽样子？
一头八百年没修剪过的乱发和下巴如杂草丛生的落腮胡，上半身穿着不知洗过几百遍、已经由黑转灰白色的老旧短T恤，下半身则是洗到泛白又破洞的牛仔裤。
最让人不敢苟同的是他脚上那双沾了泥巴的黑色长筒雨靴，每次都会在地板上留下清楚的泥脚印。
冷香柠瞪着眼前这男人，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叹气。
他看上去皮肤十分黝黑，身材又特别壮硕魁伟，二头肌差不多有她两个拳头大，手臂结实又粗壮，一身肌肉搭上那令人不敢恭维、奇特且毫无章法的造型，简直就像中东派来的恐怖分子，看了就让人退避三舍。
宛如站在面前的是浑身带着细菌的大臭虫，冷香柠皱着秀鼻直直往後退了两步，刻意跟他拉开距离。
「这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以後别再占用我的停车位。」都说过几次了，怎麽每次说每次忘？
就算头脑不好也不会笨到记不起来吧？冷香柠怀疑，他如果不是智商低，就是故意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这个位子离後门最近，我卸货方便嘛。」他抓抓乱发搔搔胡子，尽量想让自己看来整齐一点。
「你的方便造成我的不便！」
「可我已经把车停好了，要移动很麻烦。」美女连生气都很迷人，那双冒火的眸子生意盎然，美丽又剽悍地让人心猿意马起来。
差点把手上的公事包朝他丢出去，她告诉自己忍住忍住！千万别跟这粗人一般见识。
「你记住了，下次不准再乱停车。因为你贪图方便，造成我大大的不便。」冷香柠一脸不悦，美目继续喷火，气得牙痒痒的。
「就暂停几分钟，没那麽严重吧？」独孤非透过墨镜的掩饰，近乎贪婪地欣赏着她，将她美丽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半个月才能见她一次，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几眼，他尽可能把握时间欣赏她的倩影，跟她攀谈。
「我快迟到了，麻烦你把车移开。」即将迟到的人不是他，他当然无所谓，一脸满不在乎。
「抱歉啊，造成你的不便真是不好意思。」嘴里虽然说着抱歉，但戴着褐色墨镜的独孤非只是耸了耸宽肩，一点也没打算将车子移开。
还懂得说抱歉，看来还有救，不过他能不能赶紧行动？「这位先生，你到底要不要把车开走？你知道我——」
「我叫独孤非，冷秘书可以叫我独孤或者是阿非，我记得我上回还有上上回以及上上上回自我介绍过了。」他笑笑的打断她。
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冷香柠好想冲上前用公事包狠狠K他一顿。
「这、位、先、生，你不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冷香柠气怒的咬牙，偏不愿改口。
「失礼失礼。」他和气的笑了笑，从善如流的道歉。「真是抱歉，我送完货马上把车开走。」
他的歉意让冷香柠接续要吐出口的谴责声蓦地打住。
「还、还不快点把货送进去。」算了，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是拉低自己的水平，浪费时间。
冷香柠绷着脸转身回到车上，重新启动引擎把富豪房车移往一旁，好让货车等一下可以有空间倒车驶离。
独孤非立即把车上的四个纸箱搬下车，先扛两大箱进入餐厅里放好，接着回头又扛了两箱走进去。
他动作敏捷迅速，不出五分钟已经完成。
冷香柠待在车上，等着他把车开走。
可搬完货的独孤非却未回到货车驾驶座上，反而弯身从後车厢拿出一个白色小纸箱，抱着它信步走到她的车子旁边。
冷香柠一双美目透过车窗瞪着他，如果可以最好能用眼里的火焰烧穿他的身体，让他阵亡。
面对那双火大美目的关切，独孤非一脸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能被美女这样「热情」的欣赏是他的荣幸。
独孤非大步来到房车旁，弯身低头跟她隔着玻璃窗对望，潇洒地勾起指节敲了敲车窗。
她降下车窗，赏他一个森冷眼神。
「还不快——」「滚」字都到舌尖了，却又被她硬生生吞回去。算了，就说不要跟粗人一般见识。「这位先生，请你快把车开走。」
「冷秘书，这盒新鲜现摘的有机无子柠檬给你，不用钱，算是新品试吃，你拿回去可以拿来榨汁、调酒、调饮料，也可以入菜调味。」这是他清晨四点跑到果园摘的。
有机无子柠檬是他研发的新品种，目前还未对外上市，产品还必须经过包装和行销阶段。
瞪着眼前散发着淡淡柠檬香的纸箱，冷香柠瞬间一怔。
她明明摆脸色给他看还赶他，换作别人应该会很不高兴，甚至有可能回呛她。
但他没有，依旧好脾气的端着笑脸——虽然在那如杂草丛生的胡子遮掩下看不见他的真实笑容——但她就是能感受到他热切的善意。
「拿去，别跟我客气啊，别看这小小一颗柠檬，柠檬富含水分和蛋白质、醣类，还有柠檬酸、苹果酸及维生素B、维生素C，还有矿物质钠、钾、钙、镁、磷、铁、锌等营养素——」他说得落落长一串。
冷香柠听得耳朵发疼，为了阻止他继续耗损她的上班时间，只好飞快接过纸箱。
「谢谢，我收下了。」她把纸箱朝後座一搁，再度转头来像赶小狗一样挥着白皙小手催促道：「独孤先生，快把车开走。」
好吧，拿人手软，虽说自己对他没好感，但她当下还是改了口。
他笑咧了嘴，露出一口闪亮白牙。「我马上把车开走。」
他转身大步走到货车旁，打开车门帅气的跳上车，以俐落之姿将货车倒车掉头。
扑扑扑控控控～
货车戏剧性地驶离「蓝石建筑事务所」，临离开前还不忘慎重伸出手臂挥了挥，跟美丽的冷秘书道别。
冷香柠把车停在格子里，抬手看看时间。
吼，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纤白素手抓起公事包冲进公司里，踩着高跟鞋冲冲冲，上楼跑进办公室里，那盒新鲜现摘的无子柠檬则被晾在车子里，她压根不想多理会。
「大家早安。」
冷香柠一路冲上二楼的办公室，没有屏障的宽敞区域里，三位建筑师和三个助理以及负责庶务的黎宽都已经在办公了。
全公司只有她迟到！
都是那个独孤非害的，又害她这个月的全勤纪录破功。
「冷秘书，你的车位不会又被独孤先生占了吧？」这种事每半个月都会上演一次，大夥儿已经司空见惯了。
「看来独孤先生就是改不了这习惯，他就爱图方便。」有人说风凉话了。
「冷秘书，要不在车位上放个三角锥当障碍物，或许独孤先生嫌下车移动障碍物麻烦，会改停其他位子。」
「这不好吧？万一占到我们的位子，下次迟到的是我们欸。」
「说的也是。」
虽说大家同事感情都还不错，但难免还是有私心，迟到总是不太光采，除了没全勤奖金可领之外，还会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冷香柠气得咬牙，可表面上也不好发作。「免了吧，放障碍物根本是给自己制造麻烦。」
真在停车格里放三角锥，她停车前都得下车搬障碍物，将车驶离时还得费工把障碍物搬回去。
这建议很烂，根本是跟自己过不去、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亲爱的，要不找老板抗议一下，叫老板出面跟独孤先生说说，以後别老占你的车位。」事务所里的庶务课长兼课员兼公司保全的黎宽走过来跟冷香柠说话。「这样吧，我愿意牺牲自己的权益，你跟老板说，叫独孤先生下次停我的车位好了，我的车位永远为他保留喔，呵呵。」
冷香柠好笑的看着一脸充满企图的黎宽。「你在打什麽主意？」
黎宽外表剽悍满身肌肉，可身体里却住着一个百分之百的女人灵魂，他爱男人，尤其对猛男很没抵抗力。
独孤非身材高大壮硕，体格绝对出色，算得上是猛男一枚，但问题是他太邋遢……这黎宽也未免太不挑了！
「你说呢？」黎宽暧昧的朝冷香柠眨眨眼。
「我不予置评。」
「我的好香柠啊，那独孤先生真的很有男人味耶，我爱死了，不过他好像一直没注意到我。」
其实只要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独孤先生对他没兴趣，满心满眼只有美丽女秘书。
不过冷香柠好像对独孤非一点兴趣都没有，每次都被独孤非惹得气呼呼，巴不得将他碎屍万段。
该说这独孤非高招呢，还是神经太大条？既然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一点，偏偏老爱惹她。
唉，简直幼稚的可以，用这种幼稚园小朋友等级的把妹招数，未免太老梗了。
「男人味？」冷香柠对黎宽的喜好颇不认同。「你疯了吗？」
独孤非根本浑身泥土味，看了就让人倒胃口好不好她怀疑黎宽除了眼睛该去做检查外，嗅觉可能也出了问题。
「哼，疯的是你，那极品男你竟然没放在眼里，真是暴殄天物。啧，你老是这样执迷不悟啊，有天会後悔的。」
黎宽心思比一般人还缜密，早看出来冷香柠暗恋着老板，可老板眼里心里只有另一个女人，根本轮不到她好不好？
可香柠这猪头就是说不听，害得他老替她担心这担心那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正港的男子汉对她有兴趣，她却拒人於千里之外。
吼～要不是他黎宽手下留情，早对独孤非展开攻势，全面扑杀了。
「黎宽，我不想谈私事。」她知道黎宽关心她，但她不想跟同事多谈私人感情。
「好吧好吧，不聊了，不过我随时欢迎你来诉苦，我的好姊妹。」对她抛了个媚眼，黎宽捏着莲花指，扭腰摆臀走开了。
「谢谢。」冷香柠失笑的看着转身离开的黎宽。
黎宽明明外表比男人还要男人，说话却嗲声嗲气，行为举止也非常女性化，可却是她知心的朋友。
放下公事包，冷香柠先进茶水间帮老板煮一杯咖啡，再端着咖啡进入唯一一间有做隔间的私人办公室。
她站在蓝永天的办公室前，举起空着的手敲了敲门，漂亮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压抑着略略加快的心跳，眼底透着一丝期待。
每次只要见到蓝永天，不管前一刻工作压力再大、受过再大挫折，还是心情有多低落，只要一想到能跟蓝永天单独相处，她的心情就会不自觉的转好。
「进来。」里头，蓝永天应了一声。
冷香柠打开门，端着笑脸走进去。
「老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她优雅的走到蓝永天面前，抬头望着蓝永天背後的玻璃窗，透过玻璃审视自己的仪容，就怕有一丝闪失变得不漂亮了。
「咖啡放着就好，今天早上没什麽要紧的事，你先去忙吧。」蓝永天头也没抬，他正专注的阅读着一本国外医学月刊，看着那篇有关胃癌新药治疗的临床研究和实验报告。
冷香柠唇角的笑容悄悄隐去，她把马克杯放在老位置，趁机瞥了眼上司正专心看着的东西。
又是医学月刊。
他对赵雨蔷真的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啊！
「老板，我有件事想跟老板讨论一下。」她不想被忽略，被一本医学杂志剥夺跟老板独处说话的简短时间。
「什麽事？如果不是什麽要紧的事，能不能晚点再谈？」他现在没空。「还有，有电话找我暂时别接进来。」他边说着，修长的手指边翻页。
「老板，别忘了九点半有约，是您的学弟，基於人情您答应和他见面商谈新建案的设计。」冷香柠制式的报告着，面对蓝永天的彻底忽视，她不仅仅失去了笑容，心更凉了大半截，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好，我知道了。」他的心思依旧在医学期刊上。
她无声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且保持效率地做事。
电话响了，她机械式地接起、说话，脸上没有任何伤心。
有需要留言的她拿出黄色便利贴记下，再撕下来贴在蓝色的OA隔板上，等晚一点再同上司报告。
她的上司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眼里永远没有她的存在，但她却恋慕着这样的他……
她心里泛酸泛苦，可表面依旧能维持平静，冷静的做事，不让人看出异样。
看来，她已经被这种难受的滋味折磨到再也无力表达情绪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多久，蓝永天才会看见她眼里的恋慕，发现她除了工作能力外也是个温柔值得他爱的女人。
这一天她等得到吗？
向来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冷香柠，唯独对这件事没有一丁点的把握，甚至有着严重挫败感……
「香柠妹妹，要不要来片薄荷巧克力？」黎宽突然冒出来，递给冷香柠一片巧克力。「吃巧克力可以放松精神，你试试看。」
身体里住着女人灵魂的黎宽非常关心公司里这唯一的女性同事，他跟冷香柠最麻吉也最有话聊，是好姊妹。
黎宽观察入微，每每遇上绿园农场送有机蔬果来的日子，冷香柠情绪就特别紧绷。
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黎宽就是知道冷香柠心情很低落，她从一早踏出老板的办公室後，整天嘴角都紧紧抿着。
「谢谢。」她的确需要。
打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往嘴里送，薄荷混着巧克力的香气在口腔里漫开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让薄荷的清凉送进肺叶里，让自己混乱又混浊的思绪获得一抹清新。
「好多了吗？」黎宽又给她一片。
「好多了。」还是黎宽好。「黎宽，等等请你喝咖啡。」
「好，我等你的咖啡，我要冰拿铁，不可以加糖喔。」他怕肥！
努力维持身材的黎宽扭着臀抱着资料走开，回到自己座位上。
冷香柠又吃了片巧克力，接着努力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熬到下班时间，一整天心情都处於低落状态的冷香柠开着车离开公司。
尖峰时间车流量大，没有意外地，她被塞在车阵里，以龟速往前慢慢推进。
她在回家的路上，心却还遗落在公司里，整个人呈现恍惚的状态，致使躺在後座一整天的有机无子柠檬仍然被冷落着，彻底遭到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塞车的状况似乎有些改善了，冷香柠却没发现，车子停在路中间挡住後面的车子行驶。
﹁叭叭！﹂後头按了喇叭，她迅速逮回游离的思绪，踩下油门跟上车流速度。
离家越来越近，但她的心仍然没有跟回来，一路上都维持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
她这样开车实在危险，但她在众人面前硬ㄍㄧㄥ了一整天，终於得以独处，再也无力伪装情绪。
天色逐渐暗下，太阳落到山边，火红的颜色使天空呈现一片迷人的澄红。
她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在颤抖着，一个不小心险些跟後头超车的车辆擦撞。
差点出事让她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冷汗，索性把车开到一旁，打开车门站在路边，让微冷的风吹去低落到不行的情绪。
蓦地，放在皮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打开车门捞出皮包取出手机，瞥到萤幕上的来电号码，她低落了一整天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老板！」
「香柠，你正在开车吗？」
那端，蓝永天也正准备下班，打算将蔬果肉品和海产送往赵雨蔷的住处，可临离开前接到好友独孤非的电话，央求他帮忙。蓝永天一口答应下来，立刻拨电话给冷香柠。
「路上有些塞车，我把车子暂时停在路边……老板，需要加班吗？我马上折返——」说着，她边打开车门坐进车子，急着发动引擎掉头回公司。
她特别珍惜跟蓝永天独处的时光，即便只是一起加班处理公事也无所谓。
得不到他的爱她愿意等待，眼前只要能多一点时间跟他在一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香柠，今天不必加班，我只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蓝永天笑着说道。
「喔……」只是有事交代，不必加班。
这等同失去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失落感再度涌上来，赶走她心底那丝可笑的雀跃。
「香柠，你在听吗？」
蓝永天不是迟钝的人，他知道冷香柠对他的心意。
但他的爱早就给了另一个女人，一颗心再也没有多余空间容纳冷香柠。
美丽聪明的冷香柠条件很好，值得更好的男人，独孤非是他的多年好友，也是个优秀又幽默的好男人，跟个性严冷的香柠会是很好的互补。
因此，蓝永天决定从中作媒，替两人牵线。
「老板请说。」
他到底想说什麽？千万不要跟她提那女人的事，她不想听，也不想帮忙。
「香柠，早上阿非拿了一箱有机无子柠檬给你是吧？」
柠檬？
经蓝永天这麽一提，她才赫然记早起上自己从独孤非手里收过一箱柠檬。
她扭头往後看着被冷落在後座一整天的白色小纸箱，瞪着那崭新的箱子，这才迟钝地闻到车内飘散着淡淡的柠檬香气。
这味道好闻极了。
她嗅觉怎麽这麽迟钝，居然一直没注意到车内有着宜人的柠檬香气？
「有，那个送货员有送我，听说是农场的新产品。」她坐正，拿着手机意兴阑珊的应道。
「香柠，阿非他不是送货员，他是农场的负责人，一个很厉害、扬名国际的农业博士。」
博士？还真看不出来，不过管他是谁，都跟她无关。
「香柠，阿非跟我交情好，才会每个礼拜挪出时间，专程把我订的货从南投送上来，要不送货的事都是交由宅配公司和农场员工负责的。」
蓝永天隐瞒没提的另一点是——这位农业博士四个月前刚好因为有事北上，顺道充当送货员帮他把货送来，结果看到冷香柠惊为天人，对她一见锺情。
之後，忙得不可开交的独孤非每次都排除万难自己送菜上来，为的就是能看看她，跟她多认识认识。
不过关於这点，独孤非要他保密别说破，独孤非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冷香柠回应得很冷淡。「看不出来他这麽厉害。」
有严重洁癖的冷香柠觉得独孤非更厉害的是脸皮够厚，宛如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般厚实，要不他怎敢用如此邋遢的仪容在人前走动，他难道不会觉得丢脸吗？她都替他感到尴尬了。
「这是题外话，我要跟你说的是，阿非希望你嚐过有机无子柠檬之後能够回馈一份客户试吃报告，简单写就好，把你食用的方式纪录下来，然後写清楚味道，看是酸甜还是带有苦味，这个要尽量表达清楚。」
这麽麻烦
早知道就不要收下了，呿！
「老板，我不下厨的，这柠檬我可能没时间试吃，我还是把它退回给独孤先生好了。」她才不要自找罪受。「我等会儿把柠檬拿到便利商店，用低温快递寄回去农场给他，运费我自行吸收。」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麻烦最好赶快处理掉！
「香柠，你已经收下来，不能反悔。」这可不行！独孤非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到这招跟她贴近，日後才能找藉口跟她做联系和互动，蓝永天决心帮好友到底。
「就这麽说定了，你不必有压力，慢慢写，别辜负了阿非的好意，你写好之後可以寄到阿非的私人信箱里，我已经把阿非的信箱寄给你了，你有空收一下信。好了就这样，再见。」说完，蓝永天旋即结束通话。
好意？那个叫独孤非的根本就是给她制造麻烦好不好？
「老板……」她瞪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一脸无奈。
果然，东西是不能乱收的。
天上掉下来的通常都是鸟屎，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