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岳文遄的公寓在城市中心,从阳台上能瞭望城市中最繁华的地区。

我根本无心观赏。

夜幕已经降临,我却在这陌生的地方企图眺望未来。玻璃上倒映着我无措的眼神。

谷元恒……还会在家里等着我么?

细不可闻的叹息,我不该在这时候想起他。如果他知道我是害他的人的儿子,他一定会恨我……我突然暗笑一声,真是傻!他本来就是喜欢谦彦的,他不会在乎我是谁的儿子。可是他说过,他看见我了。

他真的看见我了么?

从来都只有我在他不注意的角落看着他。

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堕入情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别人表达爱意,看着他和别人拥抱亲吻做爱,看着他爱上我的弟弟,看着他被拒绝时落寞的眼神,看着他失意时的寂寞和烦闷,看着他从不平凡到平凡,看着他由强悍高昂的成功商人变成了卑微渺小的无名小民。

他不知道,我看他的时间比看任何人的时间都多。他脸上的所有表情,说话时的神态,肢体语言,和他震怒时会说什么……我都很清楚。我甚至知道大多数时候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可我唯一无法明白的是,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看待我,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低头抵着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想借助上面的冰冷平缓我混乱的思绪。

岳文遄递给我一瓶啤酒,褐色玻璃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几样小菜和花生。

我苦笑的接过。他还真有闲情雅致。

「坐,本来我打算弄好一点再请允军过来,现在你倒成了第一个客人了。」

「新屋?」

「对啊,刚刚够钱买。」

岳文遄说到这,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一定有大把钱捉在手里随意挥霍吧?」不等我回答,他就迳自说:「岳敬海哪有那么大方,我替他卖命,做不好就给我两巴掌,做好了连个『不错』都没有。好像就是因为我姓岳,我就得给他卖命卖力,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奇怪为什么我不叫他爸对吧。我跟你说吧,我和他有血缘关系,但我不是他的儿子。」

岳文遄冷笑着,摘下眼镜。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戴眼镜?」

他不是近视吗?

手中的酒瓶已经微微变温了。

「我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很阴险,所以我才戴上眼镜,才不会让人注意到这岳家典型的外表特征。」

我诧异的看向他,「那你……」

「今天你看见那个老女人,她是岳敬海的妈,岳敬海的爸是入赘的。我爸论起辈份来是岳敬海老妈的表哥,都是一个老爷的种。但我爸没有能力在岳家活下去,结果被排挤走了。我爸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活能力,我妈是个大小姐,两人在外头过,没多久就把钱花干净了。

「那时,岳敬海突然说如果把我过继给他,他就给我爸妈一笔养老的钱,那两个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那年只有六岁,被卖了还不知道,后来想家哭闹起来,被岳敬海两巴掌把我打醒了。他说:你是我们岳家买下来的狗,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除非你死了,你死了也要葬在我们岳家的地上,哪里都不能去!」

酒在口中漫延出无尽的苦涩。

岳文遄苦笑的说:「那时我吓怕了,哪敢反抗。后来我慢慢懂事后,偷听仆人的闲话才知道,岳敬海的老婆一嫁进来就给他戴了绿帽子,还生了个男孩,不知怎么被弄死了。他老婆在外面偷男人,被岳敬海捉奸在床,那男人不知被岳敬海整到哪里去了。原来他老婆在结婚前和一个外地流进城的民工好上,娘家的人快被她气死了才逼她嫁人。反正这中间许多龌龊事,说也说不清。岳敬海慢慢信任我,让我参与了许多家里事,他最大的心病就是沈莱雅。」

我心头一跳,是说到母亲了。

「我那时还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沈莱雅是什么人,反正他指使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几次差点整得沈莱雅流浪街头。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那个女人,但一见面又呵护倍至,还送她房子车子票子。后来我才明白,他是要逼沈莱雅回到他身边。他老婆就是从那时开始酗酒的,她终于有了他的孩子,他却在外头和别人鬼混。他们两人一见面就吵架,好几次岳敬海说漏了口,我在门外偷听,原来是沈莱雅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很可能是岳敬海的。

「可笑的是,岳敬海大概是被他老婆的那顶绿帽子吓怕了,想着把外面的私生子带回来,万一他老婆又生了别人的种,自己好有个种留下。」

我忍不住插嘴问:「他既然那么怕,他怎么不和他老婆离婚另娶?」

岳文遄笑着摇摇头,说:「你以为他不想吗?可他老婆的背景够硬,除非她自愿离开,不然岳敬海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岳夫人的老爸是工商局局长,她大哥在检察院做检察官,他们家的亲戚随手捉一个都能一指捏死岳敬海不见半滴血。别说养情妇,有岳夫人在的一天,他连外面的女人一根头发都不敢碰。

「你知道为什么岳敬海突然找到你吗?其实在两年前他就知道了,是我调察后告诉他。那时他还在监狱,家里有岳夫人压着,他不敢怎么样。如果不是谷元恒够狠,买通了监狱里的流氓打断他的腿,结果却连他生育的地方都遭了殃,岳敬海也不会那么歇斯底里的报复谷元恒。」

原来是这样……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

我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故事过于离奇,至今我还没有一丝真实感,仿佛是别人的事,而我只不过是个旁听者。

「你以为只是这样就完了,还有更精彩的。」岳文遄阴笑起来,恨恨的说:「岳敬海出狱后才发现岳夫人骗了他,她根本没有怀孕,事实上,自从她头胎死后,她就恨死了岳敬海,私下做了结扎手术。她要霸着岳夫人的位置,就是不让他留下一个子孙。女人报复起来,手段可比男人狠多了。岳敬海又想起了莱雅的儿子,为了岳家的后代,他这次可是不顾一切,最后一搏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他早就认定了你才是继承人。你这次拒绝的了他,下次呢?下下次呢?他绝对有办法让你屈服。没有人能拒绝送上门的财富和地位,只要你答应他,你就能拥有岳家的一切。」

「你这是在劝说我?」我冷然的摇摇头,「我不会认他的,就算他没有害死我母亲,我也不可能会再进岳家的门。」

岳文遄精亮的双眼紧盯我。

「是因为谷元恒吗?你是不是爱上了他?」

「不是!」我吓得瞪大眼,难以置信他居然会这样说,几近苦涩的说出口,「我一直都当他是我的养父。」

岳文遄戴上眼镜,刹那间我觉得他身上的煞气少了很多,他又变回我所熟悉的那个文雅的岳文遄。

「是么?」他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你爱谁是你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事牵涉到允军,我也不会管那么多。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放弃岳家的权势和财产吗?只要你继承岳家,就算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也可以安生的活过两辈子。」

我想也不想的摇摇头。

「好,那我帮你。」

什么?!

岳文遄无视我惊异的眼光,站起来,走到落地玻璃门,闹区缤纷的夜景尽落眼里。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因为我贪图岳家的钱。我要报复岳敬海伤害我最爱的人的罪!」

「你知道允军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握成拳的手露出青筋。

「当岳敬海察觉我和允军的事,他开始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我就知道要糟糕了。那时你刚好转校来到六十一中,我就注意到你。我把你的事情报给岳敬海,好让他分心不管我和允军的事。那时我并不知道你真的是岳敬海的儿子,但只要是和沈莱雅有关就好。可是当我翻查你的资料时,才发现你出生证上的出生日期和你入学填写的出生日期有差异。我还以为是你填错了,一路查找才发现你母亲从幼稚园开始就使用这个假日期,我很快就想到了为什么。」

果然不亏是岳家人,他的作法真是够阴的。我很庆幸,我不是他的对手。这种心计,我一辈子都学不来。

「我那时正好借这件事和允军分手,其实是不想让岳敬海知道。他不会允许家族名声被蒙上同性恋的污渍。我想,等他完全转移注意力再和允军复合。然后发生了你弟弟的事,岳敬海觉得他报复的时候来了,从监狱中指挥着恶整谷元恒。我当时松了口气,认为没事了。不想允军突然退学,我旁敲侧听,怎么也打探不到消息。

「我心急无比时,岳夫人突然帮了我一把。我想,她其实不是真想帮我,只是利用我来破坏岳家。我找到允军时他正在做康复,说他出车祸撞断了腿,家里遭了火灾,他爸经营的公司出了点问题。种种迹象加起来,我还不明白岳敬海在做什么吗?虽然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我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却是他常用的诡计。而且我绝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坏事都集中在一起发生。岳夫人转折托人给了李家一笔钱,让他们的生意又做起来。岳敬海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帮了李家。

「岳敬海最恨的就是同性恋,他这一生从没有败在谁手上,却偏偏输给了谷元恒,那个他最不屑的同性恋。」

我不禁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意思。难道他执意要和李允军在一起是为了气岳敬海?

仿佛看透我的思绪,岳文遄回头对我说:「你别怀疑,我是真的喜欢允军,希望和他在一起。就算没有岳敬海,我也会和允军在一起。」

话是这样说……我没有说出心底的思虑。

他爱不爱允军,不是我说了算。只要允军也爱着他,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默默的喝完一瓶啤酒,放下瓶子。

「夜深了,我该走了。」

岳文遄意外的看着我说:「你有地方去吗?」

我楞楞的想了想。

「我可以回家啊。」

他寂寞的笑了笑,「回家?」

我郑重的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去找赵裕岷呢。」

他送我出门时说了一句。

赵裕岷?

他的名字在脑海中转了几圈。我并不是特别想见他,我想见另一个人,我想知道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这件我是岳敬海的儿子的事情。

酒精在血液中循环,身体微微发热,可我的心却是飘浮不定,彷徨的心情一如五年前失去母亲的日子。那时还有弟弟在身边,我们两人互相安慰拥抱对方,可现在……我想找个说话的人,却发现身边的都是陌生人。

我从计程车里下来,公寓的灯还亮着。

我不知道开门的人还会不会欢迎我,但那扇紧闭的门,仍旧吸引我的脚步,让我不由自主的停在门前。

我掏出钥匙,费了一些功夫才插进锁眼。

门后,是他闪烁的双眼注视着我。

「我回来了。」

我小心地掩上门,面对他的勇气在门锁发出『卡叻』的上锁声中消失。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比出去时少了一岁,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不笑着,我无法把这些话说出来。

「岳敬海说我是他的儿子,他要把家业传给我。」

谷元恒点点头,沉声说:「他已经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如果我碰你,他会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心,像被收紧的五爪捉住。

岳敬海,什么都被你料中了?难道你要把当初你对我母亲所做的事,在我身上重演一次?让我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回岳家?

「你该姓岳。」谷元恒的冷嗤,让我心更寒。「我居然替他白养了一个儿子,那只老狐狸,终于还是赢了我。」

他走近了,身上锐利的气息迫使我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我看不出他脸上究竟带着怎样的表情,那双炯炯的眼,灼得我心慌意乱。

他抬起我的下颚,仿佛在检验商品般,锐利的眼光细细扫过我的脸庞。

「这么明显的一张脸,在我面前晃了那么久,我居然一点都没想到。我早该想到,莱雅为什么总是躲着他。连我都以为,你弟弟才是岳家的种。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了一点都不像。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你呢?」

我气都不敢透,恐惧惊惶和心痛从心底漫延。

「你喜欢谦彦,难道是因为你怀疑他是岳敬海的儿子?!」

岳敬海的话再次重现在脑海中:你别去找谷元恒,如果让他知道你是我儿子,他会毁了你的!他、他、他是同性恋啊!经历过你弟弟的事,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就喜欢年轻的男孩,被他玩腻了随手抛弃的人大把抓,你别上当!

「我还以为,岳敬海非要把我往死里整是因为我曾经阻碍他,我是他的死对头。弄了半天原来我是自作多情!他不是已经有了个儿子吗?为什么还要你这个私生子?你对他一定很特别,不然他不会气急败坏的在电话里要胁我。」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知他倒底要做什么。他的眼神令我颤抖。

谷元恒的气息都喷在我脸上。

浑身僵直,我受不了他审视的视线,偏过头去。

「你应该知道我有多讨厌岳敬海,你为什么还傻傻的跑回来?你认为我是个善人吗?」

因为愤怒而颤抖的粗糙大手扳过我的脸,再次面对他。

「还是你以为我还不知道,被你们父子戏弄在掌间很好玩?!」

他吼出来:「说啊!」

「对不起……」

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盯了我良久,突然声撕力竭的吼:「滚!你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不由分说拉开大门,用力把我推出去。

呯--

巨大的响声震得地面一浮。

我靠在冰凉的墙上,浑身依然颤抖着。

不是因为他的怒火,不是因为被他赶出来,而是……

我宁可他像以前一样忽视我,也不愿他像仇人一样对待我。

只因我是岳敬海的儿子。

※※※

我敲开赵裕岷的门,他惊讶的看着我,手足无措。

「小悟悟,这么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来借住。」

他侧身让我进来,上下打量我,说:「你很冷吗?我给你倒杯热水去。」

他把沙发上的杂物扫落在地,示意我坐下,然后手忙脚乱的去给我做热水。

心事忡忡,我根本无心打量四周,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乱作一团,谷元恒的名字不时蹦出思绪。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给。」

赵裕岷塞给我一个白色咖啡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热可可。

甜腻的味道有点恶心,我呷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不过杯子倒是可以暖手心。

「怎么了,你看起来相当不好。」

「没什么,忘记带钥匙了。」

我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我真的不想再谈今天发生过的事。

赵裕岷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客房是空的,被子什么的我只用过一次,你不介意就好。」

「谢谢。」

「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有麻烦就跟我说一声。」

他的双眼充满真诚,但我却无法阻止心中的怀疑漫延。实际上,在此时此刻,我谁都不相信。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居然还牵涉到了我身边的朋友,连李允军都被牵进去,更被说赵裕岷。其实我是怀疑赵裕岷更多,想想他本家是干什么的就很容易理解我的疑虑。

只是我不能明白,赵裕岷在这件事中参一脚算是什么?其中有什么利益可谋?

我看不懂赵裕岷这个人,很多时候我以为我了解他,但当他和岳文遄在一起时,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两人间有一种很诡异的默契,外人无法介入。

来找赵裕岷收容我,我果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我在陌生的床上反覆翻转,半梦半醒中折磨到天亮。

赵裕岷收留了我,不问我为什么,也不问我要住到什么时候。很多时候,他都会默默的陪着我,似乎在等我张嘴说什么。这几天我就窝在酒吧二楼,他的鹊巢中,过了八点也不去上班。

他并不介意。

今天下午,他被一通电话叫回家,临走时交代,阿辰会过来看我。

我觉得奇怪。我又不是小孩,干嘛还要人看?他只是反覆的告诉我,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赵裕岷前脚才走,阿辰后脚就到了。

我也很久没有和阿辰交谈过了,听说他有着其他的店面要打理,每个月他会固定出现一次。我很意外赵裕岷能把他揪过来。

「嗨。」阿辰笑着和我点点头。

我和他并不是很熟,只有在两年前学调酒时混过三个月,而且他是老板,虽然没有什么架势,但我还是无法像赵裕岷那样,随便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怎么无精打彩的,小岷紧紧张张的叫我来,我还以为有人砸店呢。」

我扯出一抹笑容,说:「不是,家里出了点事,我来投靠赵裕岷的。」我不擅长说慌,只能这样含糊的解释。

阿辰拿出烟盒向我示意,我摇摇头,还是注意了一下牌子。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我脸上不由的僵硬了。

谷元恒谷元恒谷元恒!

我居然又想起来谷元恒吸烟时的样子,还有他摆在桌上的烟盒。

阿辰推推我问:「心事重重的,你没事吧?有就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不,不是的。」我烦闷的说,「是赵裕岷叫你过来探我口风的吗?」

阿辰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挥挥手。

「他才死口闷呢,明明担心的要命却连问的勇气都没有,就只好让我这个脸皮厚的人来问了。」

我低下头,不想说。

「是不是女朋友跟人跑了?」

我怪异的看向他,他还以为自己说对了,喷云吐雾的说:「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千万别被眼前一点小事蒙蔽了,以为这就是一切这就是人生。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初恋女友跟了我的学长,甩得我真是头懵懵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她和我学长出双入对,我还傻得以为他是帮她补课的。女人心就是这样啦,说我不够体贴不够感性,我真他妈的想骂人,她是要找男友还是要找褓母?!

「初恋都是难以忘记的,不过以后会有更好的,你这么年轻,根本不用担心。别玩伤了身体,以后才有本钱搞更好的!」

「……」

被他文不对题的说了一通,我只能无奈苦笑。

「走,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阿辰硬拉着我往外走,我拒绝不了他的好意,只好跟着他走出去。

街道外万盏霓虹灯闪亮着,各家店面都已经开张了,隐约的乐声从门缝里流泄,渐渐增多的人群开始充塞这条酒吧街。

阿辰拉着我往一家俱乐部走,「这边,今天我请客,这里的小姐都很会安慰人喔。」

我慌忙摇手拒绝。开什么玩笑,前几天我才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十八岁,这种成人的地方我还不能进,也不想进去。

「没关系啦,有经历才有经验嘛。你见过这边的小姐就等于见过所有的女人。女人还不都一个样,在这里上一课比我说什么都管用。」

我苦笑着拚命抽回手。

「阿辰,真的不用你破费了。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他却使劲拉我往里面走,门口的小姐咯咯的笑着,纷纷伸手帮他拉我。

「帅哥,进来啦,我们这里的小姐最会谈心,有什么事和我们一说就没事了。」

「对啊,一次生二次熟,你不进来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们这。」

我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偏偏阿辰还不肯放手,眼看就要被拉进去时,肩膀上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住往后来。

「哎,你怎么这么粗鲁啊?」小姐不满的叫起来。

我回头一看,是谷元恒!

他漆黑的眼睛仿佛燃烧起来,我楞楞的看着他,似乎要被他的视线吞没。

阿辰拍拍我肩膀,说:「怎么了,是你朋友吗?」

我回头看看他,又转头看向谷元恒,惊疑不定。为什么会这么巧?

阿辰拉了拉我,我马上转回注意力,抱歉的对他说:「是、是我的朋友。我……」

阿辰理解笑起来。

「没关系,下次再说,你们要聊,我不打搅了。」

「谢谢。」我难得一次拘谨的说。

阿辰笑着挥手离开。我几乎毫无疑问的跟上谷元恒的脚步,走离了繁忙的大街,窜进了小巷。

我认得,这是回家的路。

他突然停下来,侧头看向我。

在谷元恒的注视下,我几乎无法思索。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找我的吗?他要对我说什么?

我的紧张瞬间被他的冷言冷语粉碎得只剩下失望和刺痛。

「岳大少爷有钱了果然不一样,马上就来叫鸡,还是这么高级的地方,像我们这些小人物,真是连看一眼都不敢看。」

「我没有!」我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岳敬海对你好么?怎么出来都不派个保镳跟着?还是他很放心,认为我们不会冤家路窄又碰上了。」

他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我涌出想哭的想法。

「我没有去岳家!我没有承认那个人是我爸!你不要乱说,我还是我,我跟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抹杀一切吗?你可以承认你不姓岳,你可以承认你没有流着他的血吗?!」

「那又不是我想要的!你讨厌岳敬海,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一样都被他害了!妈妈她……」

他戳着我的胸口,狠声说:「是你妈害惨了我!我到今天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会无条件嫁我,不要我的钱,可以放任我左拥右抱,她只是想利用我替她挡住岳敬海!对她来说,所有人都是棋子!你知道吗,当时送她到医院时,医生说如果她能少说一句话,少动一点,就不会流那么多血,她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她身上的伤,根本不足以致命!」

我颤声问:「你倒底想说什么?!」

「那个女人,她精心筹划了这一切,她无法保障我以后不会变心,她就用死来让我感觉内疚,那样我就会答应她扶养你们,按着她计画的脚步走下去。她知道,我那时绝对有能力对抗岳敬海,我和岳敬海本来就是死对头!什么都如她所愿,我和岳敬海耗上了,最后呢?我得到什么?我的公司,我的产业都拱手送人,连我养的两个孩子都是别人的,有一个还是我死对头的儿子!」

「你胡说!妈妈绝对不会这样做!」

我贴着墙,已经无处可退了。

「你们母子用同样的手段骗了我!我真恨,我恨为什么当初没有看清楚!你利用你弟弟的美貌迷得我神魂颠倒,自己在一旁扮好人,安然渡过那么多年。岳敬海没儿子了,你就能光明正大的继承他的一切。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好厉害的计谋,好毒的心计,我什么都帮你做了,现在我没用了,就只能任人鱼肉!」

我强忍的泪水肆意滑落脸颊,如毒莲般的痛楚从心脏部位漫延四肢,我快要窒息了……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根本不知道!」

他捉住我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我的脸。

「你哭什么,是害怕我会做什么吗?」他的口气如无数根冰针刺入我胸膛。「我想讨回我应得的东西,应该不为过吧?」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我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如果他知道我把他儿子奸了,他会怎么想?」

口腔中品尝到苦涩。

我浑身都在颤抖,心脏都快被巨大的疼痛压碎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捧着他的脸,在他诧异无比间,附上我的唇。

「妈妈欠的,岳敬海欠的,所有的一切,我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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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不能太温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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