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当阵法启动时,遮天蔽日,不见外间的事物,只能见到阵中的诸种怪诞变化。
他们现在就是困在阵中,如入迷局,唯一的脱身之道,唯有破了此阵。
「莫慌,这是奇门阵术。凡是阵式都有一处生门,一处死门。入了死门必死无疑,我们须万分小心,找出能脱身的生门,阵法自解。」
「你说得简单,生门怎么找?」风声太强,她必须用喊的才能让他听见。
云仰警戒的四下探望。
咻一—
黑暗中,一柄锐利如刀的物事射了过来,他挥剑击开,那柄利刃迅捷无比,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一小道血痕,飞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锐风刮过,又是一柄利刃射了过来。他回手一招「缠云式」,长剑如生出黏性,缠住那柄利物。那利物平白在他剑身上化开、消散。
原来竟是无形之物?
连续七柄无形风刀射了过来。
云仰沉着稳定,一一挥开剑式将它们击散,身上却也多了几道伤口。
「云仰!」她大叫。
云仰一寸寸将牵着她的手臂拉近。明明是一个娇小的姑娘,他却感觉手的另一端牵着一颗千斤重的巨石,他使出所有力气才勉强拉得她近了几分。
她的脸终于近到他可以看见她了。柳沁一入到他的目光所及,突然又整个减轻,他立刻将她塞在自己身后。
「你看!你看!」她指着身后两抹幽暗的红光,惊吓的抱住他的腰不放。
「吼……」
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一步步走出黑暗,进入他们的视线里。
虽然狼都长得差不多,云仰心头却知,这是他们在葛鲁库司遇过的那只头狼。
「是狼!是狼!」柳泌大叫。
「吼!」头狼露出森森的利齿。
云仰长剑当胸,全神戒备。莫非那日一时的善念,今日竟成了自己的葬身之机?
周围鬼哭神号,金铁杀伐之声越来越响。突然,一袭巨大的黑幕如刚才的利刃一般射了过来,范围广大,再避无可避。
云仰来不及决定是先对付狼,或是先对付阵术,那头狼突然翻身跃到半空中,咬住那片巨大的黑幕。
激烈的吼声不绝于耳,那片黑幕一如刚才的风刀,在狼口中化为无形。
头狼翻身落在地上,骄慠地迎视他。
「它为什么可以咬那东西而不受伤?」柳沁无法理解。
「因为这座阵法是为人而设,马、狼等牲畜不如人受的影响深。」云仰的嗓音冷静不变。
那狼竟然是来报恩的。既然如此,云仰且不忙搭理它,极目四下探看。
刚才对付了那几记风刀,他已经记住它们射来的方位,它们依据的是先天六十四卦的方位。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八卦恰好与他们清虚派以道家为根柢的功夫相辅相成。
他闭上双眼,在心中默想过一遍清虚派正殿上高高悬挂的那张太极图。
阴静。阳动。
一群张牙舞爪的异兽从虚空中扑了过来,头狼大吼,迎面对着其中几只扑咬过去。
云仰依然闭上眼睛,听音辨位。
出剑。中。破。
出剑。中。再破。
左四,后一,右三,前五,后二。他踩着八卦方位,捉紧身后的她,一步步走向阵心。
狂风怒吼越发凄厉。
头狼和异兽全被罩在黑暗中,只隐约看得见它们纠缠翻动的黑影。
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干道成男,坤道成女。
一入阵心,万般风狂雨暴突然化为无形,天地间寂然无声。
静为阴,阴为女,女为坤。他一脚踏入坤位。
满天满地黑幕尽去。
柳沁眨了眨眼。
他们又是站在山道间,头上一线之天,两匹马在前方空地漫走,狼在身后也眨了下眼,彷佛不晓得发生何事。
他们出阵了。
「你找到生门了!你找到生门了!」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忘形的乱亲一通。
云仰又尴尬又好笑,心里头也止不住的甜意。
「小兄弟好俊的眼色,我这‘穿明兜眼太清无极阵’,你竟一炷香的时间就破了。既然破了,那便过来吧!」
两人火速偏头一望。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清癯老者站在空地中,年约六旬,脸有风霜之色,须发尽白。他的身后站着四名全身包里紧实的人,难分男女,清一色穿着灰白交杂的外服,猛一看和这片山壁简直融成一体。
云仰牵着柳泌的手走出雨道,头狼吐着气跟在他们的身后,彷佛对架打到一半就没得打感到有些不过瘾。
他心里清楚,他们只怕一入山就被这些人叮上了。
「你这狼养得不错。」那老者对他们身后的狼点了点头。
云仰和狼互望一眼。
「萍水相逢而已。」他庄重地道。
头狼也庄重高坐,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
老者微微一笑。
「在下清虚派首徒云仰,这位是柳沁柳姑娘。我们两人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找天无痕老前辈求医,还望前辈代为引荐。」云仰拱手一揖。
老者抚了下长须,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身后。
「我就是天无痕。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云仰满头霎水,回头望向柳泌。
柳沁神色凛然,目光低垂地走向天无痕,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
这是怎么回事?
云仰满腹狐疑,然而柳沁却已走到天无痕身前,不再看他。
那狼走到他身旁,抬头看他一眼一——
然后往前走,坐在柳泌和天无痕的脚旁。
敢情他们都是同一伙的?
他的心头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作想。
「我们先回去再说。」天无痕向身后的几个灰衣人一点头。
「云公子,请!」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云仰拱手一揖。
云仰一听他声音便知道,他就是一开始警告他们速速下山的人。
他紧绷着脸色,召来马匹,翻身上马。
其中两名灰衣人走到旁边的山壁,不知在何处桉了一个机括,其中一人用力往岩壁一推,露出一个孔洞,旋即牵出几匹马来。
这山壁内的机关竟然藏得住这么多匹马,里面的大小可想而知。原来这整片玉雪峰里确实布满和仙族的机关。
他们的马一律是灰白花相间,远远看去人和马彷佛都与这片山融为一体。他们又熟知地形,若有心隐藏,根本难以被察见。
柳沁飞快看他一眼,便上了马,骑在天无痕的身旁。
云仰低头看见鞍袋里露出一点干粮,想到两人至今尚未吃午饭,他的嘴微微一抿,手紧握着马缰。
天无痕与柳沁骑在前头,两名灰衣人尾随其后,云仰居中,后面是另外两名灰衣人。
一路无人说话,只是默默骑了一个多时辰,眼前依然是苍茫贫瘠的山,云仰不知他们要骑多久,又要带他上哪儿去。
所有人终于停了下来,骑在他前面的灰衣人回头对他道:「云公子,从这里开始我们要走内道了,马匹可留在原处即可,稍后会有人来取。」
他也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那名灰衣人走到一处山壁旁,对着一玦石面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一颗山岩轻轻喀的一声,松开一条缝。
他们如方才一般推开那颗山岩,天无痕率先走了进去,所有人跟在他身后。
洞口处有火把挂着,进去的人各自取了一支,拿火折子点燃。
云仰进入那处入口时,看一下洞口机关。他没有看到什么机括,但是堵门的岩石倒是货真价实的巨岩,方才推开它的灰衣人看似轻松无比,毫不费力,验证了第二件事:和仙族确实不乏身手不凡的高手。
内道并不宽敞,只比稍早的一线天好一些,可也只容单人通过,每隔数丈有一支火把照明。山壁上看得出斧凿的痕迹,应是人为建造。
内道的路并不十分好走,大部分是往上而行,有几段相当陡峭,几乎是垂直而上,天无痕必须回手搀着徒儿跃上去。
云仰猜想,他们现下走的应该是从山腹内直接往上切穿的快捷方式。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内道突然到了尽头。
天无痕站在一片山壁前,两手抵住,微微往前一推,山壁往前滑开。
一丝天光透了进来。不知是否幻觉,云仰彷佛还闻到一丝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