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云仰不敢怠慢,抱起柳沁跟在他身后。
柳沁疲累的张开眼睛。
触目所及唯有漆黑,她心头悚然一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连抬高手臂都万分困难。
莫非她死了吗?她心下惊惶。
忽地,一盏小烛幽幽亮了起来,一个微微沙哑的嗓音在她床畔响起。
「莫慌,天老前辈为你施的药性未过,你再多睡一会儿。」
柳泌偏头,看见云仰手中一盏烛光,坐在她的床头。
恍然有回到两个月前之感。当时她手脚不便,他也经常这般坐在她床头,陪她说话解闷。
只是现在的他却没有两个月前的精神。她第一次看见他下巴长满青影的邋遢模样。
「你这小没良心的,总算还知道要为我担心……」她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云仰无语。她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荏弱,他心中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你和天前辈在院子里说了那么久,怎地没告诉他你身上有毒?」半晌,他终于道。
「你这人疑心一起,我要是不在你面前死一次,你哪里肯信我是真的中毒……」
她依然闭着眼睛,虚弱地道。
他被说中早先的猜疑,又惊又愧。
「……胡闹,拿自己的生命当儿域。」
她倒下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心中的害怕、惊惶、痛苦,远远起过了一再中她计的懊恼。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沁儿真的不在了,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忍受这个想法。
可能失去她的恐惧盈满他的心头,自那一刻起,所有气恼怨怒早就烟消云散。
算他不争气好了,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什么都不再计较。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她张开眼睛,眸中水光琳琳,楚楚可怜。云仰轻叹一声,轻吻她浅淡的唇。
「你说要拜见我父母亲长,现下你见过我师父啦!你觉得如何?」她悄声道。
他看着淡淡的红晕开始回到她的脸颊,叹了口气。
「所幸还未被大卸八玦,丢出去喂狼,想来应该还不错。」
她轻轻笑了起来,随即气一阻,闭上眼又深吸几口气。
云仰连忙轻拍她的胸口。「你已昏睡三日了,天老前辈说,他已替你将蚀骨销魂散的毒性袪尽,然而毒在你体内和了三个月,五脏六腑难免受损,接下来你得好生将养一阵子才行。」
「若师父说袪尽了,那一定就是袪尽了。」她终于有点力气抬起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云仰,我知道你气我瞒你,我是有原因的。现下我什么都不瞒你啦!」
「你身子弱,等过两天好些了再说。」云仰揺揺头。
柳沁精灵似鬼,怎会不知他心头依然有些芥蒂?若是因此让他再记恨数日,真是闷也闷死了。
「我跟你说的事大都是真的。只不过没告诉你,我哥哥……他便是阴无阳。」
云仰背心不由自主地一挺,大吃一惊。
「你便是古怪帮主的女儿?」
她揺揺头。「古怪帮主是我哥哥的师父,我爹娘和古怪帮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小时早产,大夫跟我爹娘说我养不过半岁,我爹不死心,千里适适将我送来师父这里,所以我是师父养大的。自五岁起,父母每年接我回家两个月。我哥哥虽然只大我一岁,可是我们从小没机会相处,不怎么亲近,后来他去了古怪帮学艺,我们就更不亲近了。」
云仰省悟过来。「那孟珀……?」
她点点头。「再怎么不亲近,我终究是他妹妹。孟珀回头对我加以暗算的事,他并不知晓,一知道之后,大为光火,立刻将她捉回刑堂处置了。」
「那他率陈铜几个手下抓了你审问,又是怎么回事?」
柳沁咬了咬下唇,偷眼瞧他。
「那却是出自我的授意,需怪不得沁儿。」门口忽然响起天无痕的嗓音。
云仰和她说话得专心,竟没注意到他已经进来。
天无痕见两人手挽着手,面贴着面切切私语,如交颈鸳鸯,不禁轻咳一声。
云仰这才醒觉,尴尬地飞快站起。
「老前辈。」
「你既是沁儿的知心爱侣,也不算外人,同她一起叫声‘师父’得了。」天无痕微微一笑,对自小养大的徒儿也不避讳,自然地走到圆桌前坐定。
「天师父。」云仰的脸微微一红。
「我瞧你今日破阵的手法甚是利落,清虚派中对五行八卦的钻研,想来甚是精辟?」天无痕忽然问道。
虽然不知他因何突然问起此事,向来就是个乖宝宝的云仰在长辈面前,依然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敢说是精辟,只是我派武功心法原以道家为根本,当中有不少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之道,晚辈只是从小听从师父的教导加以修习而已。」
「师父,我早跟你说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他功夫很厉害,你问他这些,他可是完全搞不懂状况。」柳沁抱怨道。
天无痕哈哈的笑了起来,云仰尴尬异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回头瞪她一眼。
柳沁对他吐吐舌头。
她连扮鬼脸都可爱,他心想。然后再想:完了,真的没救了。
见她精神好了一些,他帮她背后垫高,让她舒舒服服地坐起。
天无痕将这些小节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直点头。
「深山空寂,沁儿自小上山与我作伴,我对她难免娇惯一些,倒是让云公子受累了。」
云仰随手将她散下来的发丝拨回耳后。
「天师父,您千方百计将晚辈引到这山上来,必有深意,可否明白告之?」
天无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江湖中对秘境与血羽翎的传说,云公子想必是早已听过的了?」
「是。」
「我虽非和仙族中人,这几十年来深居在山中为他们治病看诊,早被视为他们一分子。和仙族素来不与外人接触,江湖中的传闻难免有些璎误。关于血羽翎一事一一其实它一直留在这山上,没有遗失。」
「咦?」云仰轻噫出声。目光和柳沁对上,她点头肯定。他想起她曽跟他师父说过,血羽翎此刻不在她身上,想是为了如此。「既然如此,沁儿你又何必让人以为你有血羽翎在身,以至于引来这许多祸事?」
柳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叹一声,「你听我师父说完吧!真不懂的,我再补充。」
云仰只得望向天无痕。
天无痕长叹一声。「血羽翎这些年来,一直收归于我处。传说有江湖人士潜于小关口,盗走血羽翎。其实那人并非寻常江湖人士,乃是前任族长之子,在铁血门中当个低阶门徒。我平时若有青草药材之需,都是此人回乡探访时顺道替我带回山上,说来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因此对他失了戒心……」
「莫非是此人盗走了血羽翎?」云仰话一出口又知不对,他们说血羽翎并未被盗,如此又是怎么回事?
天无痕只是长声太息,从怀中偷出一顶物事。
云仰惊得站了起来。
血羽翎!
断掉的血羽翎!
「血羽翎中的至宝,莫非已被盗走?」
天无痕颓丧地点点头,神色间显得甚是愧恼。
「一日那人送药材上山,正好和仙族中有人被毒蛇咬伤,四险异常,我吩咐他将药材如往日一般放好即可。谁知等我回来之时,屋中被翻得大乱,血羽翎在桌上断成两截,其中的密件却是不见纵影。
「和仙族人信我至深,将族中秘宝交付我保管,只因为相信这座翠谷寻常人不得其门而入,却未想到我是引狼入室,实是对不起他们之至!他们虽不怪我,老夫却愧不能」
「那……那怎么办?」他喃喃地坐了下来。
「你道血羽翎内藏的真是秘方武学吗?错了!」天无痕缓缓揺头。「我说江湖传闻多有璎误,便是在此。」
「若不是秘方武学,又会是何等宝物?」云仰皱眉道。
天无痕低沉地开口:「血羽翎中真正的至宝,是传国玉玺。」
云仰的口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自识得柳沁开始,一个比一个来头更大的所谓「宝物」丢到他头上,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
传国玉玺。
每个王朝,一定都有传国玉玺。
独独平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