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也藉由黑暗的掩护,无声无息地展开了。
莫里顿酒店地下一楼的包厢里,几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舒舒服服地摊坐在黑色沙发椅上,左拥右抱,玻璃方桌上散落着空酒瓶和瓜子等零食,门外还有几位高壮的保镖巡护。
「小狐狸,我听我二伯外甥马子婶娘的干儿子说,他出三十万睡了你一个晚上,是真的还是假的?」吕氏集团二房的四公子半瞇着醉眼,粗鲁、轻浮而挑衅地说。
晚间他喝了不少酒,两颊红得像火烧,酒力已经发作,让他浑身上下热得难受,索性解开领带,露出胸膛,左臂揽着一个,右肩靠着一个,大腿上还枕了一个,三个人都是相貌艳丽的成熟美女。
对于这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古纬廷一向禀持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他推推眼镜,冷静答道,「我旗下的艺人素质都不错,价格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一个晚上二三十万是熟客才有的价钱,我抽三成;也就是说,我衣冠楚楚,随便动动舌头,谈成四五笔生意就有三十万……同样的数目,要买我一整个晚上,又是脱光了衣服陪睡,你说有没有可能?」
闻言,吕四公子把左右两边的人推开,拍手大笑,「好!不愧是『能言善道的小狐狸』,说话够狠毒,够犀利!」眼中随即闪出诡异的光芒,「不过,我今晚就要睡你!」
「很抱歉,吕公子。我不卖身,不管多少钱都不卖。」古纬廷从容答道,细细品味晃荡在高脚玻璃杯中的香槟。
「我有说要花钱买你吗?」吕四公子不屑地说道,「我只说要睡了你,没说我要出钱。」
「那就更不可能了!」面对这个纨裤子弟的无礼和轻慢,古纬廷淡然以对,心里已经在盘算要用什么借口提早离席。
和这种人同室而坐,即使是最高级的香槟也变得苦涩了!
「话不要说得太满,小狐狸。」吕四公子语带威胁,邪淫的目光直往这个狐狸般瘦长的年轻人身上招呼,其它人则对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态势视若无睹,显然已经打算置身事外。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古纬廷腰间的手机适时响起。
「对不起,我到外面接个电话。」古纬廷沉静而不失礼貌地欠身离席,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步行到走廊转角处,古纬廷接起手机。
「喂!狐狸吗?我是进桑,我告诉你啊,不要再和吕氏企业的人搅和下去了,集团资产早就被掏空了……」
「你说什么?」古纬廷愣了一下。
「掏空,掏空,你听得懂吧?不是他们自己人掏空,是被外人卷走了所有的资产远走高飞,吕氏企业已经是个空壳子了!这个家族的成员到现在还是出手阔绰,可是全都是靠超贷和拐骗投资人获得的不法利润,撑不了多久的……你赶快把东西收拾收拾闪人了,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我再介绍新的客户给你……」
进桑在手机的另一头涛涛不绝地说着,他的话让古纬廷头痛欲裂,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
古纬廷不经意地转向包厢门口,赫然发现本来应该守在外面的保镖们已经不在那里,四个人面无表情,两前两后,齐肩向他走来。
进桑还在唠叨,「……你要小心,听说吕公子不只玩女人,也玩男人;换句话说,他根本是双性爱好者……」
这句话在古纬廷的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苦涩的香槟……
我今晚就要睡你……
我有说要花钱吗……
无声无息地向他逼进的保镖……
吕公子玩女人,也玩男人……
所有的讯息在脑海中迅速交错、连结,古纬廷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手指微微发抖,四肢变得像铅块一样迟钝,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他立即收起手机,扶着墙壁,勉强撑起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摇摇晃晃、一步一颠地往反方向走去。
四名保镖见他已有所察觉,并不急着上前架住人,反正药力已经开始发作,人是跑不了的,他们也就乐得轻松,等他倒下来了再抬回去,万一有路人撞见,只要推说朋友喝醉了,谁也没有立场干涉。
古纬廷越急着离开,药力就发作得越快,像陷入流沙里的旅人一样,越挣扎就沉没得越迅速;他喘着气,勉强走到转角,全身乏力,后面的人慢慢跟了上来,他已经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古纬廷的身形终于向前倾倒,砰的一声,撞进了迎面而来的男人怀里。
男人的反应很快,两手迅速地环上他的腰,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不让他跌下去。
「求……求你……」古纬廷提起最后的力气,在男人耳边轻声求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眼前霎时一黑,他就这样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失去了意识。
原本好整以暇等着的四名保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纷纷涌上前去,想把古纬廷从对方手中抢夺回来。
「对……」为首的队长原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把人拐回来,却在迎上男人冷酷的狼眼时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几乎和跟随的部属撞成一团。
四个人在距离古纬廷不到三步的地方倏地挺直了身子,不敢移动分毫。
他们都看到了同一项特征,也因之而肃立当场。
那是一道刀疤,横跨在男人左颊上的十字刀疤,冷酷、耀眼,像一道剑光,直指人心的黑暗处。
「这是做什么?」男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充满了威仪,令人无法忽视。
「齐……齐先生,我可以解释的,这只是一场误会……」领队的前额已经开始冒汗。
男人抱着不省人事的古纬廷,以眼神压迫着这群追兵,「误会?只是误会?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着我的人,把他追得跑回了我怀里,扫光了我的颜面……你说这是误会?」他以极其严厉又不容质疑的语气逼问。
「是,齐先生,我们错了!」四个人的牙关都在打颤,眼皮都在抽搐。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去吧!」
意思就是叫他们滚蛋。
四人如获大赦,也顾不得职位上的顺序了,争先恐后地杂沓离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男人把古纬廷抱得紧紧的,低声吩咐身后的随从:「帮我在楼上准备一间房;另外,叫洛少爷过来。」
***
洛少麒是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一头过腰黑发随性地扎束在背后,黑亮的双眼总是促狭地打转着,一副老没正经的模样,两人虽是亲戚,气质却截然不同,洛少麒随性散漫,和卡尔的稳重优雅大异其趣;不知为何,卡尔却很信任他。
「他没事了。」洛少麒在做完了初步的检查,又采取了血液样本后,随口说道。
卡尔坐在枕边,古纬廷的近侧,眉间微微皱了起来。「那他为什么还昏迷不醒?你这庸医!」
「不是昏迷不醒,是睡着了!」洛少麒抬起脸来看他,眼神里有着几分轻蔑,「不服气的话,就用你的吻唤醒睡美人啊!黑暗贵公子!」
「黑道和公主的罗曼史?我没听过这种童话故事。」
「不是你没听过,是根本没有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大概几个小时后。初步诊断,他在不知不觉中服下了少量镇定系药剂,并无大碍……那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
「什么意思?」卡尔听出了他话中的讽笑意味,因而感到十分不悦。
「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洛少麒径自收拾起医疗器械,嘴里却一再地嘲弄卡尔,也不怕他生气。
卡尔是同性恋,这在他们的家族中不是秘密,虽然长老们一再表示誓死反对,卡尔却依然故我,也不怕那些老贼一个个爆脑而亡——有些人霸占着高位太久了,他总得想办法让他们腾出几个空位来。
仗着表兄弟的身份,在卡尔面前,洛少麒一向是畅所欲言,这就是亲戚的特权。
「趁人之危?我没兴趣。」卡尔鄙夷地说,彷佛连提到这个念头都侮辱了他的嘴。
「我也劝你不要。他不适合你。」洛少麒注视着他,意有所指。
「很多人都这么劝过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洛少麒摇摇手,「同性恋没什么不好,偶尔买几个漂亮的男孩陪你过夜也无不妥,只是别找那个人。」他指指躺在床上的青年。
「哦?」卡尔扬起一边的眉峰,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怎么说?」
「我见过他。他在那个圈子里很有点名气。」洛少麒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两手摊放在椅背上。
「那个圈子?」他不解。
「北方话叫大茶壶,通俗一点的说法是皮条客,挨骂的时候就叫龟公,再等而下之的呢……」
「注意你的措辞。」卡尔迅速地制止他。
「总之就是中介艺人卖身的的经纪公司负责人。」洛少麒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他?」卡尔显得十分惊讶,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古纬廷。他睡得很沉,神情像婴儿般纯洁静谧。
洛少麒点点头,「他有个外号,叫『能言善道的小狐狸』,听名称就知道他是个能用舌头杀人的狠角色。」
「在这里,他只是一只向我求助的小狐狸。」他摸摸古纬廷的前额,查探体温,冰蓝色的眼中浮掠过一丝温柔。
「这外号还有另一种涵意。」洛少麒有些迟疑地说,「暗示他身上有某个器官是特别灵活的……」
「靠口才谋生的人,舌头自然要比一般人伶俐得多。」卡尔丝毫不以为忤。
「不是这个意思。」洛少麒紧张地吞了口唾液,「那外号是指说他特别擅长……」他忽然不说话了。
「我在听。」卡尔稍稍抬起头来,宽大的手掌轻抚古纬廷的发丝。
洛少麒鼓起勇气,以唇形描绘出那令人尴尬的英文词组:oralsex。
卡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表弟,我提醒过你,注意你的用词遣字。」
「是你要我说的!」洛少麒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无辜。「难道我直说他擅长口交、舌技、舔男人的性器官、用舌头把那话儿弄得湿淋淋的……你会觉得比较舒服吗?」
「不会。我会很想把你关到军事学校里去受训,直到你学会尊重他人和服从兄长。」卡尔的眼神变得更严厉了。
洛少麒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无论他说什么表哥都听不下去了吧!真是学不乖的傻野狼……
「我就知道。一个人犯贱的时候,就是十台卡车也拉不住。」
他很了解这位完美而残缺的表哥;那垂敛的眼眸泄露了卡尔的心思,他知道,卡尔动情了!
不是好奇,不是性欲,而是清净澄澈、毫无杂质的怜惜。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你最好稍微修饰一下你的用语,要不然我真会耻于承认你是我的表弟。」
「我也不想再对一只发情的公狼浪费唇舌。」洛少麒站了起来,把医务包抱在胸前,「我先走了,别待太晚。明天中午有家族聚会,在你的地方,齐云饭店顶楼餐厅里,大部份的亲友都会出席,你这个做主人的可别迟到了!」
卡尔头也不抬,「把门关好。」
洛少麒揉揉两边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老毛病——偏头痛,最近大概会发作得很频繁、很严重……
***
不知过了多久。
药力逐渐消退,古纬廷艰难地掀动眼皮,原已痲木的肢体逐渐恢复了感觉。试着动动手指,运动能力和感官知觉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下身也没有疼痛感,他不禁安心地松了口气。
「你醒了?」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喜悦。
古纬廷眨眨干涩的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蓦地迎上了一对狼眼——
就在正上方。
冰蓝色的眼睛。
古纬廷试着坐起身子,一脸茫然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向我求救。」男人坐在枕旁,上半身挺得笔直,和大腿几乎成九十度角,让古纬廷不禁联想起「板凳只坐三分之一」这样的说法。男人的身材高大得有些魁梧,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在东方人中是罕见的,肤色也像东方人,然而却有点偏白,也许他很少晒太阳;五官轮廓很深,紧紧收抿的嘴角显示他是寡言少欢的、如非必要根本不愿意说话的性格,神情似笑非笑,那是一张英俊而沉默的脸孔——
如果没有左颊那道过于明显的十字刀疤的话,就是漂亮得几近于完美了。
古纬廷端详他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
「不会。」他淡淡地说,从容起身,高挑的身形挡住了部份光源,在古纬廷脸上形成一块庞大的阴影。「你的外套挂在门旁衣架上。你饿了吗?要不要叫roomservice?」
古纬廷低头看看自己,衣着虽有些凌乱,大致上仍是端整的,领带被解了下来,和外套吊挂在一起,戒心不觉稍微松懈了几分。
这男人看起来虽然有些可怕,也许不是那么危险的人物。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估量着说。男人的外表和身形给人沉重的压迫感,声音也非常低沉、有磁性,语气和举止温和却不失威仪,以一种典雅明快的方式说话……古纬廷猜想着他大概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公子,而且是铁肩担兴亡的那种……
「我不饿。」古纬廷摇摇头,把思绪从推论拉回了现实。
「你住哪里?检验报告一周后才有结果,到时候再寄到你府上。」
「检验报告?」古纬廷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帮你找了医生检查和抽血。」说到尴尬处,男人微微垂下眼睫,竟然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
看着他微妙的表情,古纬廷恍然大悟。所谓的检查大概不脱那几项,至少内诊是一定有的……对此他并不觉得有多难堪,可是这个陌生的男人却比他还在意……
真可爱。古纬廷在心底浮起了这个念头。想不到可爱这种形容词也能用在这般高大、严肃的男人身上,而且丝毫没有不搭调的感觉。他低着头掩嘴偷笑。
「你……你很难过吗?」男人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彷佛想安慰他似的,「只受了一场虚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以的话,就忘了吧!我帮你教训过那批人,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偷笑的举动嘎然而止。
「你说……你帮我……出气了?」古纬廷抬起头来,表情诧异。
男人脸色微红,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古纬廷呆滞地望着他。
名利场打滚多年,他靠着伶俐的口才和机敏的临场反应,打下一片江山,当中的历程是那么辛酸、污秽不堪,丧尽了尊严,谁也不把他当成一个完整的人,只是只露着森森白牙和谄媚微笑的狐狸,以为口袋里有几个钱就能任意支使他、侮辱他……
他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是他有什么条件能不过这样的生活?就凭一张利嘴,一颗破碎的心?
名利场比风尘界还要黑暗,还要可憎。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愿意帮他出气?
他开始感觉到一股不真实的暖流,悠悠浅浅地流过心底,流过冰冷的指尖。
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鬼鬼祟祟地提醒他。那是因为男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是男人知道自己出手救助的人竟然是个拉皮条的、大茶壶、龟公,恐怕会把他睡过的床铺拖出去烧掉。
古纬廷不甘心地咬咬牙。如果终究还是要被鄙夷、嫌恶,不如做得彻底一些;先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给搞上了,再狠狠地甩了他。
坏胚子就该坏得彻底,越坏越好。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恩将仇报」更令人发指?
今晚过后,这男人将永远记得他。
***
古纬廷伸手点住了男人的嘴唇。
「看来,我得想个法子报答你才行。」
反正他本来就差点落到吕四公子手上,下场也不过就是如此,以身体答谢这个人,也很理所当然。
他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卡尔起先还有点惊愕,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古纬廷则顺势靠了过去,两手绕过男人肘下,拥上了卡尔宽大结实的背部,灵巧的舌头在齿间穿梭,挑起卡尔的性欲……
他很得意。他从卡尔逐渐高扬的体温和急促起伏的胸口中得知,这男人已经一步一步地落入他的圈套里。
卡尔激动地抱紧了他,他反而在这个时候松手了,两臂自然垂落,依偎在卡尔的怀中,让卡尔产生了拥抱恋人般的错觉。
他在心底耻笑着这些野兽。只要他稍微温柔一些,摆出顺服的姿态,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他。
卡尔抱着他狂吻了一阵,嘴唇稍微离了开来,「小狐狸,我要你今晚留下来服侍我。」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充满了压抑的渴望与情欲,高大的身子微微发抖,即使如此,两臂却毫不放松。「用你的唇舌……」他低语道。他可不想第一次上床就把对方给吓跑了。
另一个不愿意承认的理由是,他对那个普遍的传闻的确有点好奇。「能言善道」的小狐狸……
古纬廷微笑着摇摇头,「如果我们之间有第二个夜晚的话,我一定会那么做的,狼眼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古纬廷以耳语般的气音在他颊边促狭地问道。
「卡尔。」
古纬廷靠在男人耳边重述,「卡尔。」他显得有点害羞,原先这完全是一种搏取宠爱的手段,不知为何,今晚似乎渗入了一点点真实的成份,「今晚我是你的,随便你想做什么——亲吻、抚摸、拥抱,我在情不自禁的时候也会呼喊你的名字,这就是我报答你的方式。」
卡尔不禁蹙起眉头,两手却抱得更紧了,「我不要你报答。我留下你只是因为我想留下你,明白吗?」
「我明白,卡尔……我一夜的情人……」他像梦呓般地低吟。
卡尔再也无法忍耐那从下腹升起的灼热欲望,他把古纬廷放倒在被褥之上,解开古纬廷的衣着,也解开自己的束缚,两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已裸裎相见。
古纬廷以纤长柔软的十指抚上他的胸膛,感受卡尔的强健和温暖。
宽阔的肩膀,粗长而结实的骨架,有力的大腿,全身白皙优雅,冰蓝色的瞳孔彷佛绽放在雪地里的矢车菊,是最高级的宝石蓝……意识到男人的强大和温柔,古纬廷不禁有些意乱情迷,双手在男人身上游移,丝缎般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一点也不勉强……
「嗯?」他摸到一样稀奇的物事,不觉发出疑问的鼻音。
「怎么了?」男人倒抽了一口气,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压迸发出来似的。
「这是什么?你在大腿中间夹了热水袋吗?」古纬廷有点难以置信,以更仔细的方式慢慢摸索,想确定那项异物的本质……和真伪。
「别乱来!」卡尔轻声喝止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狐狸般的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存心想整他?
「你可不要告诉我那是……」意识到男人的尴尬和即将爆发的情欲,古纬廷终于有点概念了!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简直像个饥渴、久旷的花痴,古纬廷连忙收慑心神,合拢双腿,想抽回还不知死活地在男人的私处上探寻摸索的手指——
「就是你想的那样东西。」男人点点头,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移动分毫。
古纬廷几乎要尖叫了,「你在开玩笑吧?以那个东西的尺寸怎么可能放得进来……」话才出口,古纬廷就后悔了,现在他不但像个性饥渴的花痴,还说出这么低俗猥鄙的言词;手指虽然不再乱动,然而仅仅是贴在性器上的肤触就已经让男人兴奋莫名,性器不觉又鼓躁着上扬……
「所以我才要你用嘴啊!」卡尔凝视着他因羞涩而微红的脸颊,嘴角扬起了一丝带着优越感和怜惜的微笑。
「去你的!别以为你赢了!」古纬廷索性豁出去了,「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慢慢张开双腿,以一种诱惑、挑衅的眼神迎上卡尔,「你最好尽全力,别让我事后翘着大腿抽纸烟,不屑地丢下一句『中看不中用』的评语……」
「牙尖嘴利的小狐狸……」卡尔低沉而魅惑地笑了,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却显得更性感,「我会让你没力气卖弄你的口才。」他把古纬廷的手腕上移按在枕畔,下体抵着紧致颤缩的入口,慢慢推进……
「啊……」过于强烈的性刺激让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卡尔一面吻着他的泪珠,一面充满独占欲地紧拥着他,阳具虽然已经变得安驯了,却不肯稍移,仍然充抵在他的密穴里;意识到这一点的古纬廷忽然间别扭了起来,把头撇向一边,不肯直视卡尔那冷冽柔情的目光。
「狐狸……我的小狐狸……」卡尔在他耳边轻诉爱语,一面追着他的嘴唇,落下无数个充满情欲的激吻。
***
两人又纠缠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的喷发过后,卡尔倦累已极,枕在古纬廷身畔,面朝右侧,沉沉睡去,这姿势让卡尔左颊的伤疤刚好掩在被褥里,露出一张英俊、坚毅的漂亮脸孔,因而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那道伤痕是怎么来的?
古纬廷几乎也在同时沉入梦中,但是他醒来得较早,还有时间悠闲地看着卡尔那雄健完美的五官和身材。卡尔有一对冰蓝色的眼睛,可惜他睡着了,眼皮覆盖了下来;他的嘴角刚毅地紧抿着,触碰起来却是想象不到的柔软和细致,黑发有些凌乱,却无损那光耀的本质……
古纬廷的视线慢慢往下移动,结实的背部、收紧的腰肢和狭窄浑圆的臀肌……看到这里,他忽然脸颊一红。
想到哪里去了?
他连忙收敛了那放荡饥渴的目光,到浴室里洗净一身的黏腻感,藉以断绝那些无谓的绮念……
白浊温暖的液体由大腿内侧缓缓溢出,有种深刻的空虚感。
好想抽烟。许多人说,抽烟是最接近性行为的享受,他抽了那么多年的烟,性欲显然没有得到任何纾解……
一个男人,一个夜晚,比他抽过的全部烟草加起来还要刺激,更令人回味无穷。
睽违了六年的性爱。
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只知道对方叫「卡尔」,也许是昵称或假名,连姓氏也没弄清楚……
这一夜,能不能让他支撑过另一个六年?
古纬廷轻手轻脚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重新穿上,又从吊挂着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纸烟已经含到嘴上了,他却在即将按下打火机的前一刻改变了主意——
卡尔睡得很熟,在这里抽烟肯定会把他给呛醒。
他决定忍耐到浴室里再抽。
***
打火机的卡笋发出了熟悉的金属磨擦声,火光在指间跃动,古纬廷垂下眼睫,把橘黄色的火焰靠上纸烟的前端,正准备吞云吐雾……
「哔——」
铃声大作。
刺耳的噪音响彻云霄。
他还来不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倾盆大雨顿时当头浇下,继警铃之后就是自动洒水系统,让他淋成了落汤鸡。
「……」
他仰头无语,嘴里还叼着那根湿透了的纸烟。打火机也不能用了吧……
唰地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怎么了?」卡尔光着身子站在门口,表情愕然。
古纬廷站在浴室里,衣着端整,全身都沐浴在水光之中,头发黏连在额际,衬衫和长裤湿漉漉地紧贴在皮肤上……倾泄的水珠像从天而降的星子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还继续喷洒在古纬廷身上……
他和卡尔对望了一眼才缓缓开口。
「……你有雨伞吗?」他的表情既无奈又无辜,两片小巧的嘴唇犹自不肯松开香烟。
「噗!哈哈哈……」卡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古纬廷反而有些惊讶了。原来他也是会笑的呢……
卡尔拿了条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把他从倾盆大雨中抱了出来;先脱下他全身的衣着,以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又用床单包裹着他,以免着凉。湿透的香烟也顺手放在床头柜上。
「你真像躲着师长抽烟的青少年。」卡尔打趣道。
「只是一时疏忽。」他吶吶说道,「我老是忘了饭店里都有烟雾警报器,上完床后照例想来一根,就——」
「你常常像这样被淋得浑身湿透吗?」不知为何,卡尔觉得自己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基本上这和直接问「你是不是经常和人上床」是差不多的意思。
「没有。」古纬廷坐在床边,让卡尔拿着毛巾擦干头发。「上一次是六年前。」
「六年来都没在饭店里过夜?」他有些惊讶。
「六年来第一次开荤。」古纬廷眨眨灵动的眼睛,修正他的说法。
「哦!」卡尔放下毛巾,出神地望着那对清澈明亮的狐狸眼,「如果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会认为你有点喜欢我。」在实质意义上,「六年来的第一次」与「生命中的第一次」相差并不太远。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有点寂寞。」古纬廷制止了他的遐想。
「嗯!」卡尔点点头,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他迟疑片刻后,终于开口,语气坚定,却是小心翼翼的,「……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知道他的真面目,卡尔会觉得很受伤吧……
抱着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古纬廷坐在床上媚笑着打开两膝,展示出秘处,大腿根部的红肿还没消退。「这个啊!看你开的价钱了!我是拉皮条的!偶尔客串个几场也不打紧,反正都是出来赚的……」
「我知道,在和你上床之前就知道了。」卡尔把被单重新裹到他身上,表情全无异样,没有鄙夷,没有失落。「小心着凉。」
「你……」古纬廷脸上那得意而凄凉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我想,我有点喜欢你。」卡尔定定地看着他,两颊微红,「只要能让我再见到你,价钱不是问题。」
「……一百万。」古纬廷收敛起轻浮的表情和动作正色说道,两手把被单抓得紧紧的,身子有点发抖,也许他真的着凉了。
卡尔立即坐了下来,签了一百万的支票给他。「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古纬廷颤抖着收下那张长形纸片,眼眶里盈满泪水。一百万并不为多,然而除此之外,卡尔也在其它方面表现出他的诚意,诸如那带着笑意的嘴角和怜惜的眼神,孩子般的表情显示他对于两人能继续交往的可能性充满了期盼……
卡尔是认真的。
古纬廷低垂着颈项,伸手指了指门旁,「请把我的外套拿过来。」
卡尔不疑有他,拿了外套披在他身上,举动温柔得让他几乎落泪;他从外套中拿出钱包,卡尔以为他要收下了,想不到古纬廷却突然发难,在他面前撕毁支票,把碎片往他身上扔,又把皮包里所有的纸钞一把抽出,照他脸上狠狠地砸过去——
卡尔脚步踉跄一下,呆立当场,竟然连该发作都忘了。
古纬廷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些动作,表情是无比的痛快;他披着自己的外套,以傲慢张狂的姿态开口——即使外套下的躯体是未着寸缕的,「我一时无聊才留下来过夜,你不要以为我有兴趣陪你!不过,要说是嫖你的话就没错了……」
卡尔倏地张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只见古纬廷笔直地向衣橱走去,穿回湿淋淋的衣裤,对他轻蔑地一笑。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嫖妓,尤其是嫖最低下的流莺,要给现金!他们没有银行户头可以存取支票!」古纬廷站出三七步,挑衅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忧伤的胜利感,「昨晚是我嫖你,不是你嫖我,明白了吗?想见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是拉皮条的!」
最后一句话在古纬廷的脑海里形成了刺耳的回音,久久萦绕不去。
他在做什么?伤害对方,还是逞强?
卡尔裸身站在原处,让飞扬的纸片像雪花般从宽大的肩背上滑落,眼神由难以置信逐渐转变为悲伤和愤怒,他伸手拂去还黏连在身上的纸片,语气抑郁而森冷,「……你在玩火。」
「一夜情本来就和玩火没有两样。」古纬廷故作轻松地说,手指已经放到门把上,晶莹的水珠从腕间一滴一滴地渗下,彷佛永远干不了似的。
「真正玩一夜情的人不会把对方当成流莺或男妓。我会记得你,我的小狐狸。」卡尔重重地下了结语。
古纬廷暗自哆嗦了一下,径自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卡尔蓦地跌坐在床边,被打击和羞辱的心情难以排解,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拿起那根被水浸透的、古纬廷曾经含在嘴里的香烟,放进两片嘴唇中间开始夹吮,似乎想从冰冷潮湿的触感中寻找一丝属于小狐狸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