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铃……
「喂,我在看电影啦!你晚一点再打来。」
铃……
「喂,就跟你讲我在看电影,你是听不懂喔!」
铃……
「喂,好啦、好啦,我已经知道了啦,等我电影看完立刻就回去,你不要再打电话来烦我了!」
铃……
「喂!奇怪耶!你等我看完电影是会死是不是?」
漆黑的电影院中,除了电影情节所带来的声光之外,就属坐在夏莎右前方这位不断接起电话,却又不断大声斥责打电话给他的男子最吵闹。
电影也不过才刚刚开始播放不到二十分钟,这家伙的手机就不知道响过几次。
这个爱在电影院里讲电话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文盲,却连电影刚开始的宣导短片都看不懂!
而且既然要来看电影,就应该乖乖将手机设定静音或关机,就算忘记设为静音或关机,也该小声讲完第一通电话后,立刻关机吧。
谁知,那男子不但没有一点点难为情的样子,还完全没察觉他自己的大嗓门已经惹来左后方两道想杀人的目光。
夏莎忿忿的再塞了一把起司口味的爆米花入口中,心里暗暗想着,这个不了解公德心为何物的家伙,手机就不要再响起一次,否则她再让他好好讲完电话,她就不叫夏莎!
夏莎不爽快的念头才刚落下,没想到、没想到某人的手机竟然又响起,而且跟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又是同一个人!
夏莎不了解周围的人怎么能够忍耐下去,也搞不懂他身旁的女伴怎么不会因为她的男伴如此扰乱他人而感到羞愧,不过她才不管其它人的耐受性有多强,她只知道自己胸口的那座蠢蠢欲动的火山已经爆发了!
夏莎将手上的爆米花放到一旁空着的座位上,愤怒的站起身,越过自己座位旁那位男子身前,朝缺乏公德心的男性动物走去。
星期五的下午,一般人都在上班、上课,所以电影院中只有小猫两三只,夏莎在「聒噪男」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
「这位先生。」夏莎轻声拍了拍「聒噪男」的右侧肩膀,投以一个虚假到极点的微笑。
聒噪男瞥了一眼右手边突然出现的夏莎后,将空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摆在嘴前,做一个要她安静的动作。
真是活见鬼了!
到底是谁需要闭嘴安静!
这个动作理当应该是她对他做的才对吧!
「先生。」夏莎不再释出客气又假意的微笑,再次拍在「聒噪男」肩上的手掌,力道明显加重了不少。
「小姐,」聒噪男索性快快结束电话,不耐烦的面对夏莎,「妳难道看不出来我在讲电话吗?妳这样很不礼貌耶!」
什么?她不礼貌?
「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你正坐在电影院吗?你这样不顾他人的感受拚命讲话的举动应该更不礼貌吧!」夏莎毫不客气,依『聒噪男』的句法造出他的不是。
「妳、妳管我!」『聒噪男』这时才好像意识到自己不道德的举止,但碍于大男人的面子和一旁女伴在场,他怎么样都不会轻易低头。
闻言,夏莎倏地站起身。
她刚刚已经大致环视了一下电影院,在座的观众除了她刚刚越过的,旁边那位先生以外,就只剩「聒噪男」和他身边的小姐。
「我才赖得管你!要不是你一直抱着电话猛讲个不停,我会管你是在跟老婆撒娇还是老妈要奶喝才有鬼!」夏莎居高临下,两手叉着腰,责备不知认错的「聒噪男」。
为了教训不知公德心为何物的「聒噪男」,只好连一旁无辜的人的权益一起牺牲了。
「妳在胡说什么?」被言语上吃豆腐的「聒噪男」也跟着站起了身。
「我说……」夏莎一把拨开「聒噪男」,转向一旁还在惊愣「聒噪男」的女伴,「小姐,妳不觉得跟妳身边这一位爱讲电话、又不晓得控制音量、更不知到羞耻心为何物的男性友人一起看电影,有损你的美丽、破坏妳高贵优雅的气质吗?」
天晓得在黑漆漆的电影院中,夏莎根本搞不清楚那位小姐长得是圆是扁、是美还是丑。
「妳再继续胡说,小心我对妳不客气!」「聒噪男」见自己女伴听了夏莎的话后,竟然还跟着点点头,恼怒的手掌气愤地扣住夏莎的上臂,一手高高扬起拳头。
「小姐,妳看他,恼羞成怒之后,居然还想以暴力解决问题。我劝妳跟这种人交往,真的要好好考虑!」语罢,夏莎还故意地摇了摇头,装模作样,一脸惋惜。
夏莎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对方都已经扬起拳头,她居然一点点都不感到害怕,或许……是因为眼角瞄到刚刚坐于她旁边的男子也站起身,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吧!
「妳还说!」
拳头几乎要落到夏莎的脸上,这时夏莎才稍稍有了恐惧的感觉,缩起了肩膀,紧紧的闭上双眼,准备承受「聒噪男」的暴力。
「先生,用拳头欺负一个小女生好像不是男人该有的行为。」
夏莎左等右等,等不到预期中的疼痛,只等到一到低沉男声。夏莎睁开其中一只紧闭的眼,偷看眼前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聒噪男」的女伴一脸惊恐的瞪着「聒噪男」失控的举止,「聒噪男」扣住她上臂的手仍在,而原本该落到她身上的那只拳头此时正被另一只手给挡住。
「这女的是你女朋友?」「聒噪男」试着抽回自己被扣住的手腕。
「不……」
「亲爱的,你终于来救我了!刚刚真是把我吓死了!」夏莎转向无辜的恩人,甩开被「聒噪男」扣住的手,机灵的靠向刚上任的大恩人。「你看看这个既粗鲁叉没品的家伙把我的手都捏红了!」
像是在讲给「聒噪男」的女伴听,夏莎刻意的揉了揉自己的右上臂。
「妳这个臭女人!我刚刚才没有用力抓妳,我只是吓吓妳而已!」「聒噪男」难忍被误解。
「亲爱的,你看他,这么大声,我好怕喔!」
夏莎连忙躲在大恩人的身后,脸上堆起惊惶。
「妳这个疯女人……」
「亲爱的,你看看,他那么凶,连他的女朋友都被吓跑了!」夏莎截断「聒噪男」的咒骂。
夏莎话一出口,「聒噪男」旋即甩开夏莎「恩人」的手,追了出去。
「活该!」
夏莎扬起嘴角,一脸得意。
欣赏完「聒噪男」慌慌张张离开电影院,夏莎才发觉身边的大恩人皱紧眉头,一脸不认同的看着她。
「先生,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夏莎夸张的弯腰鞠躬,彷佛刚刚那场闹剧不曾存在过。「不过,古人说:大恩不言谢。所以你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报答就免了!」
夏莎话一说完,转身背起她的背包,还不忘抄起她那盒未吃完的爆米花,准备走人去。
难得偷闲的半天假,看电影的心情被搞得乌烟瘴气,夏莎也没啥心情继续,干脆回家补眠算了。
看着那位怪怪小姐不留机会给他说半句话,转身就离开,一下子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电影院,韩存誉真是搞不懂刚刚到底上演了哪一出戏。
他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纵使电影院中手机声响个不停、讲电话声不断扰人,但他还可以忍耐。
只是看到一个人男人朝小姐出手,他却无法坐视不管,更何况那位怪怪小姐个头这么小,一个拳头下去应该会被打歪掉吧!
纯粹不乐见男人欺负女人的场面,却没想到那位怪怪小姐竟突然靠向他,那声「亲爱的」更是喊得他一头雾水。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怪怪小姐的勇气倒是挺令人赞赏的,但她那疯颠的乱认情人招数还真令人倒退三步!
吱!
韩存誉重重踩住煞车。
隔着挡风玻璃,他瞠目瞪着眼前飙着小绵羊远去的女骑士消失的身影。
他真不敢相信,怎么有人敢这样骑车?
好似马路是她家后院,东钻西闯的,完全不管别人的路权、不顾其它人会不会不小心A到她。
心头不知道打哪来的怒气冒出头,韩存誉松开煞车,莫名冲动的开始朝着疯狂女骑士消失的方向驶去。
当然,在车多的大马路上,汽车怎么样都不像摩托车那么容易通行。正当韩存誉以为自己追寻不到疯狂女骑士身影之际,竟就在路边发现那个戴着史努比安全帽的疯狂女骑士。
可是……怎么她的机车是横停在马路旁?而且还是横停在另一辆摩托车之前……
韩存誉耐不住好奇和一肚子快爆发的训人台词,将自己的车驶到路边,停在这两辆摩托车之后。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已经开门下车。
「……你要赔我洗衣费啦!」气冲冲的女声传到韩存誉耳中。
「妳现在到底是在讲什么疯话?」操着台语口音的粗鲁男声紧接着出现在有点耳熟的女声之后。
「疯话?你刚刚边骑车边吐血,吐到我身上了啦,阿伯!」越是靠近争执的俩人,韩存誉越觉得这疯狂女骑士的声音熟悉……
「拜托,路这么大,我才吐一口槟榔汁而已,偏偏就只有妳被喷到!」
「你看这个!」疯狂女骑士将安全帽、口罩脱掉,指着身上小外套上的一滩红色污点。「这就是你那一口槟榔汁!」外加弹了一下的烟灰也黏在上面。
「妳、妳有什么证据证明那、那是我吐的?」虽然一路上他的确是抽烟、吃槟榔,但他才不会傻的承认。
况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你不承认是吧?好,我们现在就去验DNA。」夏莎火大的一把捉住乱吐血阿伯的衣袖。
骑车时,她最讨厌人家乱闯红灯、乱抢车道、乱吐槟榔汁、乱弹烟蒂还有乱吐痰!
这个可恶的阿伯偏偏几乎以上皆做,只差没在她的脸上吐痰,害她刚刚气得横冲直撞,还超了一点点速度地坏了自己的规矩。
好吧!她承认,她气得差点没了理智,所以超了好大一点速度。
「我警告妳,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喔!否则我对妳、对妳不客气!」吐血阿伯一把甩开夏莎的手,发动机车,打算绕过她的机车离开。
夏莎眼见可恶的阿伯想要偷溜,立刻奔到阿伯机车前,张开双手,挡住他的去路。
「有本事你就把我给撞倒,不然你别想走!」
这时韩存誉才真正看清楚呈现大字型站在机车前的疯狂女骑士的脸。
她的发型……她的声音……她那强悍的态度……
是她!是那个正电影院里扮演着纠察队的怪怪小姐!
她,怎么一天到晚在找人吵架?真是怪人一个!
「少年耶,你来评评理。」吐血阿伯一把抓住才刚刚接近的韩存誉,「你看这个『查某囝仔』长得这么古锥,却是一个疯子,一直吵着要我帮她洗衣服,有够『番』。」
韩存誉沿着搭在他右肩上的黝黑大掌,看向大大的红唇一张一合、滔滔不绝的中年男子,韩存誉完全听不懂他到底在讲什么。
过去的日子,韩存誉有绝大部分的时间不在台湾,对闽南语这种本土语言实在很不熟悉。
夏莎虽然极度不爽,但残留的理智还是让她看出那个半路被抓来评理的无辜男人正一脸困惑不了解那个吐血阿伯到底在啰唆什么。
「他『听呒』啦!」夏莎冷冷瞪了操着台语口音的吐血阿伯一眼。
「还有,你看看她,乱停车,路又不是她家的!」吐血阿伯完全不理会夏莎,也看不见韩存誉脸上的疑惑,迳自抱怨,只为拉络这个看起来颇有正义感的年轻男子。
「就说他听不懂,你讲再多都没用啦!」夏莎指着吐血阿伯搭在那无辜路人肩上的手。
「帅哥,『泥』听不懂『偶』刚刚『唆』的话喔?」这回吐血阿伯终于愿意正视问题所在,转头问韩存誉。
韩存誉自行拼凑吐血阿伯的话,好像听懂几个字,只是不太确定有没有会错意。
「那个老头子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他说的意思?」气恼的夏莎无奈的扮演起临时同步口译人员。
「嗯,」韩存誉点了点头,「这一句话我大概听得懂,妳帮我告诉他其它的我就不太了解了。」
「『泥』帮『偶』跟他『唆』啦,『泥』这女孩子……」
「他刚刚说,我明明长得像正常人,可是言行举止却像个神经病。」夏莎翻了翻白眼,截断吐血阿伯冗长的抱怨,直接将吐血阿伯刚刚说过的话简洁的翻译给无辜男子。
「为什么?」韩存誉对夏莎发出疑问。
「他问你为什么。」夏莎转向吐血老伯,开始不耐烦。
「『泥』跟他『唆』,因为……」
「因为我抓着他不让他离开,除非他赔给我洗衣服的费用。」同样的,夏莎仍旧没等吐血阿伯把话讲完,就直接打断他。
「『素』啦、『素』啦!就是她『唆』的那样。」
这一句废话,夏莎一点都没打算翻译,而且她心里奇怪的感觉随着不耐烦开始上涨。
「那妳为什么要跟他要清洗衣服的费用?」韩存誉很认真的扮演起吐血阿伯赋予他的任务--评判人。
「他问你为什么。」夏莎脸又转向吐血阿伯,「……等一下!」
夏莎终于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我明明就是对你讲国语,你也明明听得懂,干嘛还要浪费我的口水,要我翻译?
夏莎又狠狠白了吐血阿伯一眼,接着立刻转向那个莫名奇妙就演起仲裁者角色的男子。
「还有你,我的事为什么要你这个不知道打哪里杀出来的怪人来告诉我对或错,你还以为你是谁啊?」
一次遇到两个疯子,加上稍早在电影院里头那个猛讲电话的「聒噪男」,今天真是够倒霉!
难道是今天不适合出门,而她却偏偏在外头乱晃?
「啊?」
「啊?」
两个被训斥的男人皆呆楞了下,这时居然一致觉得眼前这个个头小小的女生讲出来的话很有道理。
「今天算我倒霉,遇到你这个没公德心的老头子,下次再让我遇到你乱吐槟榔渣,就绝对把你告上警察局去!」
骂完一个,夏莎转向另一个,一手插着腰,另一手指着多事家伙。
「还有你,到底你是太闲,还是太鸡婆?一旁路人的事你也想插手,是有巨额奖金可以领吗?莫名奇妙!」
话一说完,夏莎嫌恶的脱下被槟榔汁喷脏的外套,戴上口罩和史努比安全帽后,骑着她的小绵羊机车扬长而去。
「喂、喂……」吐血阿伯首先回过神来,朝夏莎消失的方向挥手大喊:「人家『偶』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初头,什么老头子!现在的『查某囝仔』真是有够没礼貌!亏她的『目睭』还长这么大!」
「帅哥,刚刚真是多谢『泥』了!」
「喔,不用客气。」可是,谢他什么?
「前面那个面摊『素』『偶』家开的,『偶』请『泥』『粗』一碗阳春面啦!」
「呃,谢谢、谢谢,你不用客气。」对于突如其来的热情,韩存誉有点消受不了。
「不用跟我客气,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