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没有女朋友。」不假思索地否认,也不晓得在激动什么,很慎重又澄清一次:「真的没有。」

「这样啊,那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她顺手递出一颗糖。「要吃吗?」

他接过,放在指间把玩,犹豫了下才问出口,怕交浅言深。「你心情还是很不好吗?」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刚刚——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接着飞快补充:「只有一点点,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担心她,长久以来,放了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光是那一点点,也足够他拼凑出个梗概了。

这回,她没应声,持续了长长、长长的沉默。

他心下忐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惹恼她了,或许他该开口道个歉,再澄清自己并无意窥探她的隐私——

「既然你都知道,那,这最后一个小时留给我吧?」

「啊?」道歉的话语卡在喉间,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失恋就是要借酒浇愁吗?情人节这天,我不想一个人。」

所以……是要他当酒伴的意思吗?

孙蕴华没等他反应过来,拉起他的手往前跑,他踉跄了几个步调才跟上。

揪握的掌,传来她暖暖的温度,熨得他掌心发烫,意料之外的体肤接触,扰得一颗心,慌乱、失措。

怦怦!怦怦!

失了规律的心跳节奏,她听见了吗?

她喝醉了。

沈云沛也没想到,她会喝得那么醉。

她总是笑语如花,从一开始,闲聊一些言不及义的琐事,也问他的名字、家庭状况、有几个兄弟姊妹、读什么学校、今年几岁……简直像户口普查一样。

他乖乖地如实回答,却不敢放肆反问她同样的问题。

当她开始问到,他第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一周自慰几次、性幻想对象是谁时,他确定她真的醉了。这时候才想到要问她住哪里,已经来不及。

由她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她带回自己的租屋处。

可是他真的万万料想不到,她的酒品会差成这样!平日表现得雍容大方、懂礼数又识大体的知性女强人模样,根本就是诈欺,内心其实累积了太多压力,才会在醉后释放出来,成为另类的纡压管道。

因此,她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男人全是猪头!」他真的可以理解。

「严君威,你去死!」

「嗯。」他也觉得那男人很猪头,那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要?

骂完了,开始哭。

「我知道这不能全怪你,没有人能担保爱了就一定能天长地久,可是、可是……如果爱情都是有「有效期限」的,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有没有勇气再爱……」

他忙着安抚在他怀中哭得乱七八糟的她,以为情绪宣泄完应该就会乖乖睡觉了,谁知——精彩的才在后头!

哭完了,开始问东问西,例如——

「我不漂亮吗?」

「漂亮。」至少在他眼里,很漂亮。

「我身材不好吗?」

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问题往她身上扫一圈。「很好。」

「我不够懂事、不够温柔体贴吗?」

「不会。」

「那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没有。」

「可是你不要我!」她怒气冲冲地指控。

「我要。」是安抚,也是真心话。

可是没多久,他就开始思考自己或许不该这么说,因为她开始宽衣解带、大秀身材,他一度试图制止,换来她的不满。

「你不是说我的身材好?」

对。但是她真的不需要证明给他看。

他头有点痛。

而且她剥自己不够,还剥到他身上来,他防得了这头,防不了那头,最后在她使出的杀手锏下,他绝望地彻底放弃抵抗——

她吐了他一身。

好吧,要脱就脱吧!那一身酸臭的衣服,他也没有多恋栈。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并没有。

她还有新招,不断、不断地蹭他,在他身上跳艳舞。

对喝醉酒的人不能要求太多,但是这真的是他的极限了,他终究不是钢管。

带她回来,并不是想占她便宜,只是目前看来,情况似乎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年轻而敏感的身体,在她的撩拨下,火热、亢奋。

「啊!」他一时失守,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落入她的掌握,甚至,在那巧劲下,无耻地呻吟出声。

「别——」已经分不清,是要她「别闹」还是「别停」,欢愉来得太快太急,他全无防备,任由快感冲上脑门,腰椎一麻,想克制都来不及——

沈云沛闭了下眼,近乎悲情地瘫软在床上。

首度与异性如此亲密接触,他纯情地、无比珍贵的第一次,居然就这样贡献在她掌心,前后甚至不超过五分钟。

还有比这个更悲惨的吗?

她歪头,一脸纯真地打量满手的黏腻,还凑到鼻前闻了闻。

他窘得半死又吓得半死。这不是OREO,无法让你转一转、舔一舔再泡一泡牛奶啊!

他赶紧抽来几张面纸,狠心屠杀掉落入她掌心的万子千孙。

然后,他好不容易将她拐到床上乖乖躺好睡觉,安分没几分钟,她又爬到他身上来。

然后他的第二次,是爆发在她腿侧。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本「第一次照顾醉妇就上手」的书?

缠闹了大半夜,他苦中作乐地这么想。

她好像又发掘到新游戏,开始咬他肩膀。

「……」

他都累了,她为什么还不累?

最后的最后,他只记得自己完全放弃任何的挣扎,任由她宰割了。

到底是谁说女人不可以随便跟人喝酒,容易失身的?

明明被乱来的就是他,男人也很危险好不好!

她还是没来。

那天之后,她已经一个月没再来店里了。

结束今天的打工,沈云沛走出店门,望着幽暗的人行道,不自觉又走向那晚她坐过的那张公共座椅。

每晚,在这里坐上十分钟,几乎已成例行公事了。

低头凝视握拳的掌,掌心内其实什么也没有,但是一个月来,他总是下意识地握拳,像要留住什么。

还记得,那晚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她的名,醉态可掏的她,抓着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

「孙、蕴、华?」

「你的声音好好听喔!」她憨憨然笑着,娇声道:「再喊一次。」

「蕴华。」

那晚,他喊了很多次,每喊一次,她就会凑上来吻他。

她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只是点缀一页色彩又匆匆退场,没有人会永久居留。你会永远记住我的名字吗?」

「会。」他会一直记得,带给他年少记忆里、初恋酸甜滋味的那个女人,叫做孙蕴华。

柔软指腹滑过的触觉与温度,早就散去,握拳的指掌其实留不住什么,就像现实生活中,她也不是他的,但他还是徒劳无功地握着,贴向心口处,低低唤出那道她曾说过极好听的缠绵音律:「蕴华——」

「哈啾!」

斜后方传来喷嚏声,他随意瞥了眼,目光便定住了。

街灯下,那名女子揉着鼻子,朝店里的方向探头探脑,十足干了亏心事的躲藏样。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她是在躲他。

那天真的是被她整惨了,最后完全是无意识地睡死,非常勇者地跷掉了一整天的课,醒来时她早就不见人影,更遑论摸清她的想法。

他没期待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浪漫的发展、美好的结果,但也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成淫魔登徒子,避之唯恐不及。

「孙蕴华!」在她发现他以前,他先一步喊出声,完全截断她假装没看见遁逃的可能性。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钉在原地,张大眼看着他走来,因为太措手不及,失去第一时间转身逃跑的时机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

「嗨、嗨——」连招呼都打得结结巴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我想跟你解释那天的事情。」

没想到他会毫不迂回、直接把话挑明了讲,她顿时有些窘。

孩子,你是不会讲讲应酬话,先把场面润滑一下吗?

他是不懂,二十岁的少年,不懂世故与虚假,连话都说得坦白直接——「我们没有怎样,狭义上来讲。」

所以,是还有「广义」上的就对了?

她是女人,有没有怎样,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

什么是狭义上的性行为?身体的入侵?他们确实没有做到这一步。

但是除了那一步,男女间最亲密的行为,他们都做了,而且尺度甚广。

她是醉了,可是还不至于醉到印象全无,隔日醒来,隐隐约约还有片段记忆。这一个月下来,挖空脑浆回想、再回想,每挖出一点记忆,想捅死自己的冲动就更强烈。

她在人家身上大跳钢管舞。

她豪放地抓住人家最脆弱的部位,强迫他就范。

她将人家压在床上,当成大餐任意品尝。

早上醒来,看见扔了一地的衣物、卫生纸团,还有他身上遍布的齿痕、吻痕,

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最羞耻的是,她身上全是他的气味,简直是——多子多孙多福气。

她脸上热辣辣烧红,当下就无耻地肇事逃逸了。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真正侵入她的身体,连她都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坚持住简直是匪夷所思,或许这就是所谓正人君子无聊的原则问题吧。

这样到底算不算一夜情?

这个问题孙蕴华思考了一个月,还是没有结论。

沈云沛见她始终沉默着不搭腔,等着等着,心渐渐慌了。「对不起。」

「啊?」他道什么歉?明明——被蹂躏很惨的人是他吧?

「我是占了你便宜。」顿了顿。「但我还是不希望你从此避我如蛇蝎,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被占便宜的是他吧?她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并且羞愧难当。

她可以说,她其实是心虚落跑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身家背景,但是从外表研判,他百分之一千比她小,而且——小、很、多。

那种摧残国家嫩苗的羞耻感,一直萦绕不去,是道德良知在鞭笞她。

「真的很对不起,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你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啦!」她蒙脸,完全不敢看他清澈的眼阵,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比邪恶,欺负小孩子。

「不然我该说什么?」

「……」就……当这件事不存在,不行吗?

这年头的小孩都这么老实吗?害她想装死都不行。

沈云沛愣归愣,还是在她有些心虚的闪躲态度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我不说,以后都不会再提了,那你也可以不要消失吗?」

啊?「我消不消失,很重要吗?」

他想了又想,许多词汇在脑海里删删改改,最后才找到最婉转适当的措词——至少不要因为我而刻意改变习性,原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我不希望成为你的困扰。

最后,孙蕴华并没有正面应诺什么,他惶惑不安了三天,才在第四天傍晚,看见那道步入店内的倩影时安下心来,不自觉露出微笑。

她也回了一记微笑,就低下头匆匆走向惯坐的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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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时差之同心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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