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完全不要去触碰跟他有关的事,于是这些年来她从不曾去打探过他的事。
即使有几次忍不住在google键入他家族企业的名字,她都硬生生把它删掉。
有一阵子她觉得自己成功了,「武青云」这三个字再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认为自己安全了。
没想到,只是一眼,她安全的假象就完全崩坏。
为什么命运又让她见到这个她最不想见的男人?
「慧铃,我的亲亲小慧铃……」
「你少叫得这么恶心。」
「今天晚上别回去了。」
「那个女的是谁?」
「就一个普通朋剑阿!」
「你对每个普通朋友都这样又亲又抱的吗?」
「那是狗仔拍照的角度有问题,妳别信那些周刊乱写。」
「……」
「慧铃,亲一下,不要理这种无聊的八卦杂志了。」
「这次这个女的又是谁?」
「不就是普通朋友吗?妳比我妈还烦耶!管得比她还多!」
「连堕胎的新闻都出来了,还是普通耶友吗?」
「不然妳想怎样?疑神疑鬼的女人最令人厌烦了。」
「分手?为什么?我做错什么?」
「没什么,就没感觉了。」
「武青云!」
「妳看,我就是受不了妳这种个性,跟妳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我管你是因为我……我爱你啊!」
「好了,少婆婆妈妈的,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说得对极了。她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要请我吃饭……」
「嗯,这附近有士林夜市,妳想吃什么,我请妳。」他愉快地看着她。
「好,你的车停在哪里?」
她看起来不再那么惊慌了。武青云松了口气,开朗的笑容立时跃上英俊的脸。
「在旁边临时卸货区的地方。」他往身后一指。
「走吧!」
她突然干脆起来,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他真的又见到她了,一切跟作梦一样!
如果他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梦过她好几次,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可笑?
她是他高中最后一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当时大变未生,他依然是个放肆无比的孩子,在一个不经意的傍晚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孩。
如果此后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或许她会在他生命中淡去吧。
但接下来一连串变故:父亲生意失败,欠款,被追债,全家仓皇躲避,父母忧愁的脸孔,弟妹眼中的惊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债务,连年的辛勤工作,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相比起来,那晚风中的情愫初动,显得无比美好。
所以他一直记得她。
「不好意思,车子里有点乱……」
上了车他才发现,中午吃的麦当劳空盒还堆在客座上。他连忙抓起来,左看右看找不到地方丢,只好打开置物柜塞进去。
啪嗒!一本日本AV女优的写真集掉出来。
「……」
两人尽皆无言。
「咳!那是另一个开这辆车的同事在看的。」他连忙道。
她弯身把裸女图捡起来,唇角一挑。他连忙把写真集抢过去,四处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实在是没有地方放,最后只好把那本裸女图往自己的屁股底下一压,当做不存在。
「妳想吃什么?」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走吧!我告诉你怎么走。」她若无其事地扣上安全带,直视着前方。
他只好发动引擎,往她说的方向开过去。
那个方向好像是往台湾科学教育馆,离士林夜市已经有一段距离,而且相当的偏僻。
那种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这里就行了,靠边停。」她说。
这一带的马路虽然很大条,可是两旁根本没有建筑物,只是一大片用施工围篱隔起来的规划预定地,连车流都很少,更别说是商家了。
如果他把车灯一关,连路灯都是阴森森的,到这种鬼地方是要吃什么?
「妳确定妳要来的地方是这里?」他疑惑地张望。
蓦地,她把包包往地上一放,整个入爬到驾驶座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武青云猛然往椅背一挺。
「文小姐,妳这是干什么!」
「你说呢?」她妖媚地笑。
下一秒,娇软的樱唇堵住他的唇。
绚烂的烟火在他脑中爆开。
她的舌灵活地挑开他的唇,钻进他的齿缝间,他下意识吸住她香软的舌头,吸入两人交融的津液。
她的唇舌大胆无比,逗引着他,忽进忽出,巧妙模拟性爱的动作。他的大脑糊成一片,紧闭的眼睑后只见到刚才爆开的那朵烟花不断千变万化。
她坐在他要命的偾起上不断摩擦,臀部配合着舌头的频率,一前一后,一进一退。他的股间胀痛加剧,直到一个顶点,只要她再摩擦一下,他就要在牛仔裤内爆发了。
这样不对!
武青云猛然扣住她的双肩往后一推。
「文小姐!」他的脸孔涨红,粗重地喘息着。
「啊!」她的背撞到方向盘,娇呼一声。
连这声娇嗔都诱人得要命。
「文小姐……妳……妳……」他的大掌微微发颤。
「客气什么?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文慧铃媚眼如丝,像蛇一般钻进他怀中,在他唇间吐气如兰。
她的衬衫松开,粉白色乳沟暴露在他的眼前,浑圆的球体与他的胸膛压挤。他的眼中一阵晕眩。
现在是什么情况?
「来啊!是我自己送上门的,你客气什么?」她娇冶地诱哄道。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眼,蓦地全身一凉。
那是他见过最冷淡不屑的眼神。
「附近没有人,我们两个在车上做什么不会被别人看见,你想干嘛我都答应,来呀……」她的口中却吐着和眼神完全相反的浓情密意。
不对,这不是他要的!
他心目中纯净的白莲,不是这种浪荡妖冶的模样!
他猛然打开车门,几乎是用跌的跌下车。
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平复为止。
一辆机车从他前面飙过去,好奇地从后照镜看他们一眼。
他回过头,她依然蜷在驾驶座上,神态轻佻,任由衣襟敞开。
武青云面无表情地上车,把她挤回她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发动引擎。
「放心,这只是很基本的肉体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负责。」她轻笑地道。
我和她只是基本的肉体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负责,我的心还是妳的。
「闭嘴!」
他铁青着脸,发动引擎。
她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生气。猫样的眼睛微瞇,在心里揣量他现在在想什么。
「装什么清高呀。」她咕哝一声
他把车子开回热闹的士林捷运站旁,眼睛依然直视前方。
「妳家住哪里?」
「做什么?你嫌车上不舒服,想换个地方?」她懒懒地撩动自己的一绺长发。
他终于正色看她。
「文小姐,我说想请妳吃饭,就真的只是想请妳吃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晓得妳怎么会会错意。」他的眼神又转回正前方。「我希望妳能尊重自己,也尊重我。妳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竟然跟她谈尊重?她就不相信他转性了!
环境或许会改变一个人的外在,但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性。
武青云天生就是嚣张霸道,予取予求。他的世界以他为中心,所有人都必须跟着他转。不管工作能力多强,私下的他纵情声色,恣意享乐,从来不知道收敛。
想到自己竟然死心塌地的爱过这种男人,还为了他不惜自残,她就不晓得是不齿自己多一点,还是他。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自己不吃?」她懒洋洋地勾诱。
他继续坐着,看着前方,路灯将他严峻的侧面映成剪影,她看着他一会儿。
记忆中的那张侧脸与眼前的重迭在一起,一张是英武正气,一张是风流调笑,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突然有点不确定。
在这个时空里,许多事都改变了。她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科技新贵,惟惟不是她的妹妹,唐健也不再是唐健。
所以,武青云也不再是武青云了?
她不信,所以她勾引他。只要他上钩,发狂地扑上来,她就能告诉自己:看吧!武青云还是武青云,换到哪里都一样。
但他没有。
她该相信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文慧铃突然觉得很疲倦。
一切已经脱出了她的认知,而她不知如何是好。
「随便你。」
她拿起包包,跳下车冲进捷运站里,再不回头看他一眼。
今天武青云身上很明显地罩着一层火气.搬东西弄得砰砰响,几百坪的仓库里都是他撞出来的回音。
平时负责带他的阿炮和几个同事站在角落,开始交头接耳。
「『大汉仔』平时不是脾气满好的,你们谁惹到他了?」年纪较大的修车师父操着台语说。
「没人惹他啊!他今天一进来就整张脸硬邦邦的,跟早餐吃了铁钉一样。」同样是送货员的小李说。
「喂,阿炮,你是他头头,你去问问看。」修车师父说。
「我哪敢当他头头?将来说不定是他变成我们的头头!」阿炮抱怨道。
当他听说大老板把自己的亲戚调到台北来,还分到他手下见习,将来只怕会变成空降部队,老实说心里挺圈叉的。
不过几个月下来,这小子任劳任怨,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连一些辛苦没人要做的重活他都没有一个「不」字,脸上永远挂着和气的笑容,让人想讨厌他都做不到。
阿炮长武青云两、三岁,心里其实已经将他收编成自己的小老弟,嘴上抱怨归抱怨,要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好啦好啦,我去问啦!」
其他三个人对他挥挥隐形的小白手帕。
他们公司位于五股工业区,仓库的部分约有五百坪,隔壁栋连接行政办公区域。仓库呈长方形,最尾端有一整片的铁架直接延伸到五公尺高的天花板,两旁的地板上摆满了栈板,各种的包裹箱子一收进来之后会先堆在栈板上,比较小型一点的箱子则放在铁架上。
一辆货车停在正中央,旁边地上堆了一、二十箱货物,都是武青云理出来下午要出门送货的。
阿炮摸摸鼻子,走到那堆货箱旁边,对正在理货的高个儿开口。
「喂,小武,该吃午饭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武青云抬头看他一眼。
「不用了,谢谢。」埋头继续工作。
「东西放着,下午做没关系啦!」阿炮再尝试一下。「干嘛,你今天心情不好?跟女朋友吵架了?」
磅磅砰磅!砰!磅磅!
阿炮一缩。算了算了。待会儿要是把货摔坏,他们物流部门要自己赔耶!
「那我自己去吃了。」
旁边三个人看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隐形的小白手帕变成三根中指。
仓库的门口直接对着停车场,以方便货车进出,公司的正式大门是做在旁边的办公室。平时员工都是从正面的大门出入,只有他们这些送货员会从仓库大门进出。
几个男人正要走出去时,忽地,一抹纤白的人影俏生生站在仓库门口。
「咦,文小姐?」阿炮一眼认出她来。他们公司的线以前就是他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