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抬头看他一眼,一脸「所以呢」的表情,摆明了根本没将他像绕口令又像哑谜似的话语放在心上,不认为他这么说有什么威胁性。
「而且你身上的味道也挺好闻的。」手被抓着,谢自嫚也就懒得挣扎,但鼻息问尽是属于他的气味,她嗅闻着,发现真的还不赖,这下,他总不能连她的鼻孔都塞住吧。
「你也是。」傅觉遥只能叹道,就知道她根本吃定了他。
刚刚那句话虽然是对她说的,但其实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谨守道德分寸,不敢逾越半分,心智也保持清明,毕竟她身受重伤,他必须专注于她的伤势,不能有半丝心猿意马。
可是,他心底深处却有一股想碰触她、亲吻她,想放肆尽览她姣美身躯的渴盼:心中爱慕的女子就在眼前,要当个六根清净的圣人实在是太困难了,但他仍旧必须极力克制任那样的想望,不能越了界,他不是禽兽,绝对不能在她受伤的时候还对她做出不该做的事。
然而,他不是禽兽,她却是个土匪!
完全只凭她自己高兴,就毫不客气的对他的感官知觉进行搜括抢掠,强取他的爱慕,对他的忍耐克制视而不见,对他的有礼毫不领情,教他难以招架,节节败退,而她却依旧蛮横霸道得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确实是十足十的土匪。
「是吗?」谢自嫚相当讶异,「泡了整天的溪水,不是应该只剩下只差没发霉的泥巴味吗?」
她不禁怀疑他的嗅觉异于常人……咦?不对,这样说来,那她的嗅觉不是也同样异于常人?不然怎么连她都觉得他身上的味道还算挺好闻的?
「你还是有着属于女人的香气。」傅觉遥道。
谢自嫚过了很久才应声。「喔。」接着,她改变话题。「你的心跳真的很快耶。」
「那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他语气中的认真,又教她过了很久才应声,「喔。」
而且很大声。这句话,谢自嫚硬是吞了回去,因为她忽然有种直觉,她最好不要再继续招惹他了,也最好不要继续这种眼睛啊鼻子啊感觉啊心跳啊之类的话题,虽然不是会有什么危险发生的直觉,但她就是觉得最好不要再继续聊下去。
她再次闭上眼。既然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也什么话题都不能聊,那当然就只能睡觉了。
「喂,傅觉遥。」谢自嫚将头枕进他的臂弯,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豪气地道:「今天受你照顾了。」
他弯起一抹笑,「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天二见,我们就离开这里。」
见她不再对他百般好奇,他松了口气,伸手将已经干了的衣服拿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并更加拥紧她,不让她受半点寒气的侵袭。
看着她安适恰然的枕在他怀中,像头已经被彻底驯服,变得乖顺又依赖他的猛虎,他想,他肯定彻夜都不能成眠了。
谢自嫚向来极易入睡,而且此刻又有一个人体暖炉圈抱着她、温暖着她,她觉得舒服极了,所以闭上眼之后很快就睡去。
在进入深沉眠梦的前一刻,她忽然有种不曾出现过的感觉——
一种安心感.
跟平常感到的安然自在、随心所欲以及自由无拘不同,是一种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的感觉,她一时也难以解释清楚,但好像还不赖…:
啊,她想到了,就像之前在洪水中昏过去时的感觉一样——没错,她可以昏了。
天塌下来就让傅觉遥去挡着,哈哈哈!
天亮之后,傅觉遥先去周遭瞧瞧他们位在何处。
他发现,他们被冲到了相当下游的地方,距离风花雪月寨已经有一段遥远的距离,却离逍遥山庄并不远,而且回山寨得绕过一段崎岖婉蜒又漫长的山路,若是回逍遥山庄则是一路平坦。
谢自嫚的状况虽然还可以撑下去,但内伤让她不时发高烧,也时昏时醒,教他担忧万分。
傅觉遥并不确定风花雪月寨里是否有医治内伤的良药,但他很清楚逍遥山庄里有许多珍奇与贵重的药材,更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必定能够很快治愈她的伤势。
所以他认为事不宜迟,当下便决定带她回逍遥山庄医治,即使这么一来他势必得回去面对山庄里那一堆「麻烦」,他还是以她的伤势为重。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逍遥山庄的庄主傅瑓逍,是傅觉遥的大哥,此刻正端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神色严峻的看着傅觉遥,厉声质问。
厅中还有几名傅家叔伯辈的长辈,同样满脸不悦的严肃神色。
「前阵子一声不响就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山庄里派人去寻找你的行踪,却只找到你的马,然后你现在突然出现,还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觉遥神色一派从容,优雅的含笑以对,「她不是来路不明的女人,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你担保有什么用?」一名长辈开口了,「这种糟糕透顶的传闻一旦传出去,逍遥山庄的颜面肯定会被你丢光,更何况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山庄,以后我们要如何面对慕容家?」
「这件事跟慕容家没有任何关系。」
另一名长辈愠道:「谁说没有关系!你即将与慕容小姐成亲,现在竟然光明正大带了一个女人进家门,这样的丢脸事,你教我们怎么跟慕容家交代?」
「我说过,我不会与慕容小姐成亲。」
又一个长辈用力一拍桌,怒道:「这事由不得你说不!」
傅觉遥看众长辈一眼,还是一脸温雅的笑,不想正面与他们挑起战火,干脆默不作声,继续练习微笑。
他带着谢自嫚回到山庄之后,才刚将她安置在他房中,取了些镇护内力与心脉的丹药让她服下,替她运气调息,又命人找大夫来诊疗她的伤势,他就紧接着被抓来大厅接受「审问」了。
虽然知道她此刻应该还在睡着,但他一颗心只切切记挂着她,只想赶快摆脱这些长辈,回去她身边照顾她。
「难道你突然失踪就是为了拒绝与慕容家的亲事?」另一名长辈质问道。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我们傅家跟慕容家是世交,你跟慕容小姐的亲事也早就定下,不容许有任何变动!」
「更何况江湖上各大门派也早就知道我们两家将要结亲的消息,你在这个节骨眼离庄搞起失踪的把戏,对我们和慕容家之间的关系可是个严重的打击。」
「你这个浪荡子!到底想把逍遥山庄的名声败坏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满音i?」
傅觉遥听着几个长辈絮叨不休的责骂,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清雅淡然的微笑,但心里其实感到相当无聊,叔伯们的这些话他已经听到耳朵快长茧了,他们却还是有办法一逼又一遍的拿出来教训他,不过这些话他向来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在心上,更不可能依照他们的意思,真的和慕容家的小姐成亲。
慕容家已经接任武林盟主之位六年,当初长辈们擅自决定,只要六年任期
一到,就议他与慕容小姐成亲,他们两个当事人完全不把这件事当真,但两家
的长辈们却是一头热的拚命想要撮合两人,结为亲家,结果受害的就是他们两
个当事人。
当初傅觉遥之所以会离开山庄,跑到风花雪月寨去,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庄里的这些长辈们老是硬逼他得与慕容家结亲,所以他才必须自己去找出「那个人」,好彻底解决这桩麻烦事,他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圈,不但人还没找到,他也仍然避不开长辈们的唠叨,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耳根子是难以清静了。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他遇见了谢自嫚,也爱上了她,就算得回来让叔伯们骂得狗血淋头,他也甘之如饴。
想到谢自嫚曾说他是老古板,傅觉遥唇角的笑意染上一抹真实的愉悦。她还没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作老古板呢,不过她肯定很快就会发现,逍遥山庄里就有一大堆脑袋硬得像石头的老古板,呵呵。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不要只是一个劲儿的直笑!你听清楚了没?与慕容家的婚事绝不容得你拒绝,你得乖乖与慕容家小姐成亲!」
傅觉遥稍稍拉回早就神游远去的心思。他的确没在听他们说话,而成亲当然就更加不可能了。
「都已经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受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浪荡子!」
傅觉遥仍没有回嘴。说实在的,他现在还愿意乖乖在这里让他们训话,算是够安分了,要是谢自嫚,肯定早就拍拍屁股走人,甩都不甩他们,比起那个土匪加番王,他真的已经很受教了。
「各位叔伯先别动怒。」傅瑓逍开口缓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我一定想办法解决,改天我会先带着觉遥上慕容家解释,必定不会影响两家之间的交情,更不会坏了两家的亲事。」
「哎!也只能这么办了。」众长辈摇头叹气。
「瑓逍,这次是我们理亏,你身为当家庄主,慕容家那里,就凡事多担待些,多说点好话,别坏了我们的声誉。」
「我知道。」
「觉遥,你也该长大了,不要每次都要你大哥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傅觉遥还是微笑以对,下答腔也不置可否。
傅瑓逍看向这个唯一的胞弟。觉遥的岁数与他相差了一轮有余,也许是父亲老年得子,所以特别宠溺、纵容,导致觉遥变成现在这样不听规劝又任性自我的个性,加上他天资聪颖,武功修为又甚是高强,虽然是晚辈,但只要是他不愿意的事,长辈们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身为兄长的他就得夹在两方中间左右为难,每每教他头痛万分。
其实觉遥也并不是真的糟糕到哪里去,只是很有自己的想法,总是不听从长辈们的决定就任性行事,虽然没真正惹出过什么大麻烦,但偏偏对终身大事百般抗拒,无论他们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点头答应成亲。
他们当然不可能强押着他拜堂成亲,因为也做不到,逍遥山庄并不是以出类拔萃的武功绝学着称,而是以公正公义的气度与态度在江湖上立足,庄里并不会要求后辈一定要武功高强,只要求重礼重义并且必须顺从庄里的决定,而觉遥的武功造诣完全是他本身天赋异禀,山庄里无人强得过他,所以众叔伯们才只能在口头上不断对他施压,却无力指使得动他什么,而身为庄主以及兄长,当然就必须担负起让他点头应允的责任。
只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一个根本不受控制的浪荡子回心转意,心甘情愿的点头答应成亲呢?
「另外,关于你带回来的那个人……」
「她名叫谢自嫚。」
傅瑓逍摆摆手,不想谈论她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肯定只是某个不入流小门派中的小人物,他没兴趣也不想多加了解。
「既然她身受重伤,我们逍遥山庄自然不好坐视不管,但只要等她伤势一好转,就必须立刻请她离开。」说白了就是请她立刻消失,逍遥山庄不想收留吃白食的闲杂人等。
「大哥,你放心吧,等到她能跑能跳的时候,就算你想留住她,她也绝不可能安分留下来。」只是到时他也会跟着她一起离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