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想到自己差点就要被电梯门夹住,她觉得好惊险,满脸错愕又不知所措的瞪着身前的人。
事后她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电梯里的自己活像个白痴!
当然,那是事后,现在,眼前,当下,此刻,她的脑袋像是被卸除什么重要装置似的,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向之谦没想到,不过是去和正在宴请国外客户的小舅打了声招呼,竟就在下楼的电梯里看见了七年不见的余安朵。
「你下巴有事吗?」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冷冷地问她。
她后知后觉的闭起嘴巴,却无法让眼睛停止注视他。
他几乎没什么变,眉宇一贯清冷,举手投足和十八岁的他相去不远,若真要说有什么改变,应该说他变得更男人、更成熟了。
电梯逐层而下,进来了一些人,又出去了一些人,最后在一楼净空,里头只剩她和他。
「一楼到了,你不出去?」
余安朵猛地回过神,对对对,一楼到了,她该出去了……她转身就要跟箸人潮走,突然,胳膊再度被人拽住,那力量比方才不知道大上几倍,猛地就将她拉回电梯。
「喔!」她整个人撞上劲拔如松、坚硕如岩石的向之谦,疼得皱眉呻吟。
「我的车在地下停车场。我送你。」
他不看她,淡漠的眼神直视正前方,她仰头,只看见他紧绷的下颚,还有那不住滚动的喉结。
她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突然一束寒飕飕的视线朝她射来,带着警告意味瞪着她的冒失举动。
他原以为可以吓阻她,未料,小脸先是面露欣喜——
是真的,是真的,那带着人体体温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影!
接着,欣喜的小脸突然皱成一颗小笼包,透明的液体以超乎他想像的惊人速度在那双圆润的眼睛里蓄积,最后纷纷坠跌在白皙的小脸上。
向之谦还来不及反应,她小手已经将他环抱住,也不问问他愿意否,小脸径自往他胸前深埋,闷闷的哭泣,压抑且忍耐。
以为媲美铜墙铁壁般强悍的心,以为可以不轻易被左右的心,像是被人拿着凿冰器,硬是凿出了无数条裂缝,再无法对这泪人儿无动于衷。
七年前,美术大楼顶楼的那一幕分离又出现在眼前,勾起了他心里的无奈。为什么这女人总是有办法把他搞得很像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余安朵,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还挺可恶的。」
怀里的她抽抽搭搭,许久,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闷闷说:「有。你在美术大楼的顶楼这样说过。」
怕她水淹电梯机房,一抵达休旅车停放的B2停车场,向之谦不假思索的将她带出电梯,寻到弟弟借给他的休旅车,二话不说赶紧把她往副驾驶座上塞,自己则绕过半个车身,回到驾驶座。
「看到我有这么恐怖吗?」没好气问。
「不是……」她摇摇头,啜泣。「还是你觉得很悲哀?」
「不是……」继续摇摇头,继续啜泣。
「那你现在到底是怎样?」他被她哭得心很乱,她知不知道!
「高、高兴……」
「你表现高兴的方式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再、再一下下就好……再让我哭、哭一下下就好。」她受到的惊喜太大了,需要发泄一下。
向之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耐心,还真就让她再哭一下下。
半个小时后,啜泣声终于趋于和缓,他以为她平静下来,未料她竟出奇不意的往自己脸上狠狠一掐——「嘶!好痛!」
「你到底在干什么?」这傻瓜,居然那样发狠的捏自己脸颊,瞧,都红了。
「我怕看见你回来只是幻觉,所以想要确认一下真实性。」
「不是有寄信告诉你?」
她瞪大眼睛,「那、那真的是你寄的信?」
当然不是。他撇撇嘴,敷衍回答,「不就是从我信箱发的吗?」
「可是……可是……你从来不会喊我亲爱的朵儿。而且我有回信问你班机时间,可你没有回答我。」
所以现在是怪他吗?她凭什么怪他?
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积攒许久的怒气窜出头来,迫使他违背一直以来的良好教养,风度尽失的回嘴,「因为我被制约了,这七年来我只会看罐头卡片,突然看到你来信问我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信。」
她沉默许久,不解的望着他,「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对,我在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喜欢你这种狠心的女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七年来只有逢年过节寄给我罐头卡片,从没有好好的写过一封信给我!」
「我……」余安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二零零六年来到二零一三年的她,事实上并未参与他所控诉的那七年,她浑然不知道自己居然没有给他写过任何一封信,只有生硬、制式化的罐头卡片。
她不敢想像,在异乡期待着信的他会有多失望、多伤心。
她总不能跟他说,她穿越时空了,当他傻傻等着信件的漫长时光,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梦的时间,更别说她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很好,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没有解释没有抱歉,好,非常好!
她的无话可说,让向之谦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居然在跟她较真那些信件,问题是,他表达了抗议又如何,没有就是没有,就算现在索讨,那也不会是他要的。
「安全带系好,我送你回去。」
他发动引擎,神情淡漠的操控着休旅车,离开华季酒店的停车场,驶进大雨中的城市。
她说她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他让她自己把地址输入导航,依着指示将她送回她位于市区的小套房。
然而抵达后,她却动也不动的坐在车上,迟迟没有下车的打算。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她,因为他很生气,气她,也气自己。
向之谦在后座找到一把备用雨伞,强行塞到她手中,解开她的安全带,横过大半身体帮她打开车门,不假辞色地命令她,「下车!」
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却没能让他改变心意,最后只好默默的离开副驾驶座,如他所愿滚出他的车子。
撑着雨伞,余安朵站在车外,迟迟不肯上楼,望着车里的他,心里无奈又无助,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个她从未参与过的心结和误会,只能姑且当它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
只是,既然老天爷让它发生了、存在了,她就想办法解决才行,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之间关系崩坏。
她和向之谦好不容易才又重逢,把握时间好好珍惜对方都嫌不够,若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争执里,别说佛都要生气,她头一个不原谅自己。
还没想出该怎么办,他已经开着车子要走,害怕他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余安朵想也不想的冲上前去——
车子紧急煞车,在雨夜中发出一记尖锐的声响。
驾驶座上的向之谦悚然心惊,呆滞了两秒钟后,他扯开安全带,冲下车去。
余安朵跌坐在地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站起身子,两边肩膀旋即被人牢牢箝住,狠狠的摇晃,「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要是我反应再慢一点,你现在就躺在车轮底下了!」
其实余安朵自己也吓到了,可是比起被撞,她更怕他离开。
她无预警的张开一双藕臂,像只蝴蝶飞扑上前,双手紧紧的攀住高大英挺的向之谦。
「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我不知道你这七年一直等着我的信,对不起……去美国前,你跟我说过,别想你会主动跟我连络,这是你给我的惩罚,所以这次你也不要原谅我,你罚我,狠狠的罚我,罚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每天写一封信给你,你不要走,再也不要从我身边离开了,好不好?」
向之谦没有说话,任由这个小女人攀抱住自己,任由这场大雨哗啦哗啦的把他们都淋成了落汤鸡。
原以为自己这一次可以狠下心肠,却发现根本没办法,一碰上这个叫余安朵的小女人就没办法!
想起方才生死一瞬间,他还觉得胆寒,不敢想像要是自己真撞上了她,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再握方向盘。
看,这女人始终影响着他,打从她笨拙却真诚的对他告白,他的心神好像就再也摆脱不了她的掌控,无法获得真正的自主,他强烈怀疑她是不是对他下蛊。
这下怎么办?可还有解蛊的妙方?想来只有乖乖认命才能永保安康了。
他看看天空,无奈轻叹,「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用力扑向我?你就不怕哪天我真被你勒死?」
啊?太用力了吗?「对不起啦。」
余安朵不是故意要当神力女超人的,实在是太害怕了,怕一个没抓牢,向之谦就会不见,她才刚想稍稍松开双手,某人的手臂已经将她捞回怀里锁住,作派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