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师,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一安顿好他,她便急着要去摆平藏在宫外暗处的威胁。
「好……」刚刚丢光脸面的某位天上仙,突然发现他也很需要冷静一下。
当再莱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几乎是同时,外头即响起了一阵尖锐的惨叫声,而坐在屋内的顾醒在冷静过后,又即恢复了以往的作风,悠然自得地一手拈着兰花花瓣,丝毫不担心在外头的再莱的安危,心情不错地将花瓣送进口中。
在外头耗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的再莱,于宫中掌灯的时分回到延庆宫时,不但深深皱着眉头,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苦恼。
「皇上说天牢不够关……」她哪知道这座皇宫中的刺客会那么多?
「不必关了。」顾醒早知埋伏在宫内的各大派刺客与暗探为数众多,「反正关得了他们的身子也关不了他们的心,关了他们还得浪费宫中米粮。」
「砍了?」三师兄说过,唯有死人才懂得安分不会添乱子。
他轻轻摇首,「罪不致死。」
关不下又不能斩草除根﹖再莱的眉心因此而纠结得都快连成一直线,半晌,她又摇头晃脑地走出门去,紧接着外头便又再响起与下午类似的惨叫声。
当她再次踏进房内时,这回她的面上就不再是愁云满布,反倒是开心地咧笑着嘴。
她爽快地拍着两手,「好了。」
生性本就懒的顾醒也没费功夫走出去瞧瞧,只是好整以暇地问。
「你做了什么?」
「暂时废了他们的气海,没我同意前,他们都不能再使上力气也不能作怪。」
她洋洋得意地向他邀功,不一会儿像是发现这么做似乎是太自作主张了,于是怯怯地看向他,「我、我四师姊教我的……」
顾醒拉开她紧张交提着的两手,并在上头拍了拍。
「做得很好。」他看着她的眼眸出声嘉许,就像以往她师门的人对她所做的一样。
「真的?」她的心情马上就雨过天晴,很容易就满足的她,还朝他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嗯。」他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似是抹上了一份多年前的回忆,却又看不真切。
「这个给你载着。」再莱兴冲冲地在他的手腕上系了个银色的手环,环身内镉嵌了数颗做工精美的银色小铃,「只要你用力摇铃,不管在哪儿,我都能听见的。」
白晰的指尖抚过他手腕间的皮朕,顾醒微眛着眼,感受着她指尖的茧子在他皮肤上滑动时,所带来的微微粗矿感。这让他的目光不禁紧紧追随着她修长的指尖,而后如遭诱惑似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这只以往只能瞧见,却怎么也没法触及的素手。
他轻抚着这只手的每一处,掌心中每一道浅浅的纹路,指尖一个个练武练出来的武茧,如花瓣般淡粉光泽的指甲,纤长又带点凉意的长指……
原来这就是触碰她的感觉。
以往一直想象着、期待着的,这一刻在被此体温的交织间,如同一幅被上了色的彩画,如同有了生命般逐渐鲜话明亮了起来。透过她的掌心,他敏感的五感能切切实实地体味到,她身子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心房跳动的节奏、浅浅的呼息……她不再只是云端下方一场遥远的梦,也不是鸿雁踏过水面上残留的圏圏涟漪,她就近在他的面前。
自遭逢魂纸束缚,罔顾他的意愿被迫重生于人间后,顾醒头一回觉得,命运的此岸与彼岸,原来,就近在咫尺之间。
漫过心坎几乎令他窒息的感动,令他狼狈不已,他几乎是颤颤地啜饮着,由命运酿成的美酒一路迤逦过弯角的痕迹,反复品味,再三浅尝重吮……
见他似正专心在研究什么,再莱也没出声打扰,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不时揉搓翻看,直至她的腹中响起一阵壮烈的饥鸣。
「咕噜——」
再莱满面通红地抽回手,抱着自个儿响声连天的肚皮,羞窘得快将脸蛋埋至胸前。顾醒见了只是轻声笑着,然后示意她跟着宫人去用膳洗漱。
待到暮色湖浓渐深的时分,平常总是早早上床就寝的顾醒这才终于发现了个问题。
「再莱。」
「嗯?」
「你要睡这?」他静站在一旁,看她正忙碌地在他的床榀下铺被置枕,俨然一副要在他身边打地铺的架势。
「二师兄说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在二师兄要她背的职业守则里就有这一条。
顾醒并没有当下就严辞拒绝她,反而拐了个弯问。
「你叫再莱,那么日后我唤你为小莱可好?」
生性随和的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好啊。」
「小莱别睡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点规矩还是要有的,知道吗?」他随即拉近两人的关系距离,动作顺畅地将她自地上拉起后,两手握着她的肩以长辈的口吻细细对她说明。
她严正表明立场,「我是保镖。」
「但也是个姑娘。」他还是不同意,捞起她软绵绵的枕头塞进她的怀里。
是个姑娘又怎了?怎么和二师兄说的不一样?
两手抱着枕头的再莱还以为自个儿做错了什么,当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对他眨着眼。
「这是为了你好。」顾醒没得商量地扳过她的肩头,「乖,去偏房睡吧。」
望着他坚持的眼眸,再莱抿着嘴不发一语,听话地抱着自个儿的枕头缓缓踱出他的寝室。
当顾醒因肚子有些空,于夜半醒来打算起身吃朵兰花充充饥时,一掀开身上的锦被坐起,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即闪现某团缩在他床边底下的东西,这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探出身子看向下方,就见原本被他赶出寝室的再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摸回他的床边,此刻正尽忠职守地躺在地铺上睡得好不香甜。
他淡淡叹口气,不料睡得迷迷糊糊的再莱随即察觉到他的动静,她张开眼,警戒性地将他査看过一回,见他安然无恙没发生什么事后,犹帯睡意的她,傻乎乎地对他漾出一笑,然后闭上双眼,没一会儿工夫就又啼哩呼噜地睡过去。
顾醒不语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许久后,他悄声拉过身后的锦被动作轻柔的替她盖上。
是个认真的好孩子。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都是这样,变都没变。
「热了。」顾醒闭着眼,出声提醒一旁的再莱。
「喔。」再莱伸出手将他翻了个身。
「有点歪。」
她闻言即再帮他把身子在椅上挪正一点。
早春的朝阳,将和暖的阳光洒落在御花园内晒日的顾醒身上,再莱一边关照着他晒日的情形,也微微眯着眼享受这份暖融融的氛围,全然无视于远处殿廊底下其三张扭曲的脸。
赤水揉着僵住的脸颊,极力想把表情调回正常状态,可却怎么也没法阻止自己的双眼,停在园中那副令人觉得眼眶刺痛的景象上。
懒到这种程度……他还能再懒一点吗?能吗?
往常那位本就巳经懒得要人命的仙师大人,在有了再莱这名全能保镖的照顾后,非但没被导至正途,倒是发懒的行径俞来俞令人发指了,而那个一心只想保护好仙师的软妹子,则是让人无力得头疼。顾醒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全然不怀疑也不反驳,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深信不疑外,还兢兢业业地执行着。
路露抽着嘴角,「我怎么瞧都觉得那是在煎鱼?」
「是晒不是煎。」路翔早就习惯仙师大人每日必做的功课——晒太阳。
「有差?」
「……」是没什么分别。
冷眼看着顾醒躺在贵妃椅上优闲地晒日,自认已尽力满足顾醒所有要求的路露再也忍不住了。
打从那日把再莱给了顾醒后,这阵子也没见他动手做过什么,也没听他开开仙口对他们指点一下路国的局势到底该怎么收拾,他就只是一如以往,悠悠哉哉度日、细嚼慢咽地品花、懒懒地晒日﹑摸摸软妹子的小手、继续一日里他可以睡上六个时辰的慵懒生话……
身负解决宗教问题重任的他是不急,可他们急啊!
她阴沉地址过路翔的衣领,「皇弟,仙师不是说好要实现你的心愿吗?怎么软妹子都给他了,他还成天闲着啥事都不做?」
「呃……」他又没有什么神通,他也没法理解那只龟呀,他这魂主巳经当得够惆怅了好不好?
路露也不再指望他,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地踏进园内,遮去了顾醒所晒的日光后,开门见山的问。
「仙师,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解决我国的问题?」她不似路翔那般好说话,也没那个闲心继续养着他这只闲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