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容止差点被口水给呛岔了气,莫追边上前拍抚着她的背边帮她倒了杯水润润喉。
「金山?」她挨着莫追的肩,诧异地问。
莫追不得不承认,「金山,整整三大座,还会闪闪发亮。」这就是他家每个师兄师姊师弟师妹,个个全都不要命四处找魂纸的原因,他家师父可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富。
「你家的家产?」这也太有钱了吧?
「是我们家的家产。」月穹徐徐更正,「只要你与他拜过了天地,就是进了我家家门,既然进了我家家门,那么你日后自然是有资格在家产上分上一笔。」
容止听了,当下义不容辞地拍着莫追的胸坎。
「还等什么?速速把这儿的事办完,咱们尽快回去你师门磕头吧!」打小就过惯苦日子的她,这些年的内间生涯,餐风宿露更是不在话下,难得纳兰先生都想挖的黄金门家产如此丰厚,她有啥理由不想?
「……你就为了这嫁我?」莫追边磨牙边问,发痒的手指很想爬上她纤细的颈项。
她说得振振有词,「这是我娶了你之后的附带利益。」
「你肯磕头就好。」月穹也不管莫追额上怎么冒青筋,直接吩咐完就闪人,「小八,尽快搞定你家相公。」
当房里剩下他两人时,莫追便板起了脸,不发一语地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这让她不禁有些不安。
容止拉拉他的衣袖,「生气了?」
「你别哄我四师姊,她人单纯,她会信的。」莫追一语道破,很清楚她是什么性子,也很了解她对自己人的体贴。
她呐呐地解释,「我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我都为你上过花轿了,你还不肯负起责任?」他扶她躺下,也学着燕磊让她枕在他的腿上,「再怎么说,你的身子我也都瞧过了。」一回是她的脱身之计,一回是为救她事急从权,那这些日子来的同床共枕呢?
容止闭上双眼,感觉他的大掌顺着她的长发柔柔地轻抚,他身上总是让她觉得清新的气息也萦绕在她的身旁,她不舍地抓紧了手中的锦被。
莫追俯身在她耳边诱惑,「我还可以帮你找哥哥。」
「你忘了咱们两家是死对头吗?」本来他们会合作就是件怪事了,更何况是成亲。
他才不管,「别同我说那些。」
她咬着唇,在心底琢磨了许久后,这才老实告诉他。
「眼下我都这祥了,朝不保夕的……」万一她死了怎么办?琴璞这毒拖久了,也拖垮了她的身子,更把她的求生意志也快给拖没了。
「有四师姊出马,你这毒必定解得水到渠成,你只要再忍耐一阵子就好。」
聆听着他难得的温言口软语,她有些心慌意乱,「我……我没想过要和你捆在一起一辈子……」
「这话在我上花轿前你可没说过。」莫追小心地挪动她,躺至她的身边再将她给搂进怀中。
「咱俩不熟。」她再搬出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我都当过你的小厮、奶娘、青梅竹马和娘子了,不是熟的还能是生的?」眼下都还盖着同一条被子呢,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容止埋首进他的颈间,贴着那熟悉的身子和教人着迷的热意,她忍不住把双手缓缓环上他的腰际。
「此事……日后再说吧。」
莫追也发觉她又泛困了,吹灭房中的烛火后,他调整好两人的睡姿,照旧执行着夫妻间的同床义务。隐隐间泛在他鼻梢的发香,她身上的药香,以及她无言的纵容默许,这让他忍不住再将她抱紧一点。
躺在莫追的怀中,容止边听着耳边熟悉的心跳边想,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这阵子睡得那么好了。
曾几何时,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安心的睡,不必再时时警戒提防着四周有无危险,不必担心时刻会有敌人或仇家找上门,只要有他,她就能酣睡不再浅眠,就算是中毒后时常痛醒,抚平她痛楚的大掌也总会适时地为她缓解。
她被包裹在一个安然的怀抱中,足以抵挡外头的一切风雨。
这个想法,令她的心头柔软温热,很想就这祥一直栖息在这儿哪也不去,哪怕外头风霜凛冽,哪怕前路漫漫难行,她知道,她身旁总有盏灯,在她看不清前方吋,独独只为她一人明亮而温暖。
绵绵的雪势,伴着逐渐深沉的夜色降临,令大地安静无语。黑暗中,低低传来小夫妻的轻声絮语。
「你不能休了我。」
「知道。」
「也不能另娶。」
「知道了。」
「我是不会让你纳妾的。」
「睡觉!」
晴日正好,久违的冬阳将雪色的大地化为一片晶莹天堂,悬于屋檐下的冰柱,静静折射着剔透的光影。
月穹已下了第三剂药引,解毒的过程逐渐趋向和缓,不再那么痛苦折磨,也及时止住了容止身子的衰败。听月穹说,等炼出配合药引的解毒丹后,她的身子很快就能康复,可这消息,却一点也不能让容止的心情好起来。
因为慕殇与慕临仙手下的两派人马,不管是在朝中还是私底下都有了动作,今日这方状告那方手底下的人贪赃枉法,明日那方又告这方草菅人命,朝中分属两派的大臣,频频发生意外或死于非命,往年曾效忠于大公主慕临仙的军方旧部,更是已经在暗中调齐了粮草,在北蒙大都的外围完成结集部署。
只是皇帝慕殇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让消沉好一阵子的燕磊怎么也无法忍耐,恨不能进宫去为皇帝保驾,全然忘了先前他在御花园里曾遇到过什么。
这日一早,又再次奉容止命令将燕磊给拦在家门口后,莫追面上的假笑就快撑不住了,眼下他只想将燕磊给揍得下床不能,省得这家伙又再给他们夫妻添麻烦。
他扶过容止,「相公,这个由你来。」
容止半倚着他,没好气地瞪向自认忠心耿耿的燕磊。
「大哥,你想做什么?」都叫他夹着尾巴做人别去出头,保住自己的小命第一了,这个单纯的燕磊他怎么就是听不进耳?
「我要进宫去。」
知道他有多顽固,容止这回舍弃了婉转,不再同他客气了。
「大哥就不怕被陛下认为是大公主造反的同党一块儿治罪?」进宫去?急着去送死啊?
燕磊皱着眉反驳,「我乃堂堂靖远侯,怎会是什么造反的同党?」
她板着脸,怎会不是?上个月我曾受邀去大公主府里替世子祝寿,而你,则是在不久前在侯府中与大公主底下的门人一道赏乐谈天,你怎不是大公主的同党?」
「那是……,他愣了愣,满心盛满了慌张。
「你也别急着想去跟陛下解释。」容止摆摆手,一捅冷水朝他兜头浇下,「陛下若有心要替你戴个谋反的大帽子,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焦急,「可咱们燕家真没谋反!」
「那又如何?只要陛下说你有,你翻得了身!」那日慕殇让他给跑了,这回赶上了大公主作乱,还愁找不到理由杀他头?
燕磊说着说着就要往外头走,「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陛下误会我们燕家一一」
「是不是误会其实都不重要,大哥,陛下想要的是你的命。」容止这回也不栏他了,只是将一句话淡淡留在他身后。
踩在雪地里的步伐突然止住,燕磊僵住了身子,缓缓地回过头来。望着容止清明的眼眸,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宫中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他心酸地攥着拳头,始终都想不明白,本还恩赐赏梅的陛下,怎在下一刻就对他起了杀意。
要说宫中是遭了刺客或什么的,他是不信的,他也没天真的以为陛下赐他独自赏梅是份独到的恩宠。他看得很清楚,那位大内高手身上穿的是铁卫的制服,而另一个也对他起了杀心的,则是大公主府里的那个琴师……他就不明白了,他是怎得罪了这皇家?
容止淡淡道出事实,「这些年陛下一直在对燕氏收权,不但削减着燕氏一族在朝中的席位,也一点一滴地架空靖远侯的势力。如今大哥在朝中可谓人单势孤,说得难听点,倘若明儿个咱们燕家真出了什么事,怕是满朝文武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我燕家说上一句半句。」
燕磊低垂着头,不语地看着脚下一地原本干净的白雪,在遭他踩踏之后,白雪遭污变得又黑又泥泞,就像他那颗原本单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