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来历不明的湛朗,只对他们说,他来自一宗古老的狼族分支,他不但想在这块土地上定居,他还打算喂饱他们,让他们从此不再受各国的欺陵,也不再似浮云般四处飘泊居无定所。

在当时,无人相信他口中所说的一切,因那些实是太过美好太像永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而湛朗也不需要他们相信,他只是以无上的武力优势讨回诸国牧民抢去的牛羊马匹,不但抢回他们熟悉的草原还定下诸国与他们的边界,一旦诸国犯界,他就将那国打得再也不敢踏入一回。

看着湛朗摆放在他们眼前像座小山的肉类和吃食,不知已饿了多久的牧民们,全都流下了眼泪。

狼宗就是在他们吃了第一口肉后建立的,也从此,他们在湛朗的带领下,一步步迈向有肉吃的美好新生活,以及这条康庄的强盗不归路。

听完了木木西的故事,斐净赞同地点点头。

“我同意,跟着宗主有肉吃,宗主确实伟大。”

“夫人英明!”一个个都很狗腿。

站在门边听完故事的公孙狩,面带微笑地来到她的身旁,对她方才的反应甚感满意。

“夫人,宗主有请。”

被公孙狩领去了那座养着大狼的院子里,斐净大老远就瞧见了那棵高大参天的巨树,乍然一看之下,她还以为她回到了皇爷府里她最喜欢的小院。

这不会是她家后院的那棵白松吧?湛朗大费周章的从她家搬来这儿?

不过在仔细观察后,她很快发现个头不对,这棵过于高大已经类似神树的白松,树龄绝对不只有百年而已。

刚完成移植,两手还沾着泥土的湛朗,洗净手后,走到斐净的身边亲昵地在她额际上印下一吻。

“喜欢吗?”原本这份礼物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可是属下办事不力,路上耽搁了时间,所以才会这时才运到。

“你哪弄来的?”这棵树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她不得不怀疑他又做了什么。

“北蒙国。”

“详细地点是?”

“大都皇宫北边的御花园。”

那不就是北蒙国的千年神树吗?听说北蒙国的历代皇帝都拜它几百年了。

“你……弄这树来干嘛?”

湛朗还是千篇一律的理由,“听说你喜欢。”

“所以你就把它挖来讨好我?”她忽然发现她有倾国倾城的本事,而且倾的都是别人的国和别人的城。

他只在乎这一点,“感不感动?”

斐净歪着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感动,你真是个大好人。”

“夫人高兴就好。”强盗头子对此表示很满意。

木木西抖耸着雨肩,忍笑忍得好不辛苦,而公孙狩则是躲到一脸茫然的阿提拉身后去笑个畅快,至于已经无语再去问苍天的花雕,此刻正忙着低头与地上的蚂蚁联络感情打交道。

“对了,北蒙国皇帝怎么会肯把这神树卖给你?”开心地绕着巨树看了几圈后,斐净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木木西不以为然地在嘴边小声咕哝,“挖就挖了,还需要买?”

“就是。”阿提拉跟着点头。

果然又是抢的,有他们这么理直气壮的强盗吗?

“其实,当强盗是不对的。”斐净认为她有必要与湛朗沟通一下他们全宗特有的小当观念。

湛朗说得格外诚恳,“可这样却能让整宗的族人都能够吃饱。”

“也对,肚皮是很重要。”

“夫人说的是。”

花雕颓然地以指拧着眉心,就这么看着姑爷大刺刺拐走小姐,一块儿踏上歧途不复返。

院中的大狼们似乎对这棵神树很好奇,也学斐净在树底下绕了几圈,斐净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它们玩耍,不时再抬首看看这份新礼物,这时湛朗早已赶走闲杂人等也坐至她的身边,伸手揉了揉她酸涩的颈项,再将她的头挪至他的肩上。

玩累的大狼们安分了,各自找了个地方趴着,院中仅剩下草地里的虫鸣声与他们为伴。

她忽然有所感,“嫁人就是这样吗?”

“怎样?”

“无所事事。”

“夫人有什么想做的事?”

斐净想了一会儿,发现对人生没有追求的她,一时半刻间,还真找不出半件想做的事。

“没有……”她是不是该找个目标振作一下?

“那就陪着我吧,我寂寞。”

他寂寞?斐净坐直了身子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夫人在看什么?”

“我今日才发现你是个美人。”她不假思索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住在皇爷府中,上从斯文翩翩的大哥斐思年,下至年幼的小皇帝,清一色都是让人艳羡不已的美男胚子,但若是和湛朗相比,顿时,他们的颜色就褪了。

因湛朗不仅美得精致、美得无一处不完美,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一种似妖非妖的气质,而这一点则是他们永远也学不来的。

湛朗捏了捏眉心,对她过于诚实的习性感到有些头大。

“要我来说,夫人才是美人。”他是男人,他不稀罕什么美不美的。

她诚实地摇首,“我长得很普通,我还是个面瘫。”

湛朗捧起她的小脸,语调中带着惋惜,“这脸……真不能有表情也无法笑?”

“也不能说完全不行,但是很难。”她对这点也感到很无奈,“我听花花说,我小时候曾笑过几次,好像是要打心底觉得开心,我才会不知不觉地笑出来。”

“要打从心底觉得开心是吧?”湛朗不放弃地亲亲她的面颊,“我有耐心,我等着看你日日笑靥如花。”

“这太有难度了。”

“不要紧,我有信心。”他继续品尝她的嫩豆腐。

印在她而颊上温热的双唇,所带给她的感觉,明明近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突然有种强烈欲呕感,她不适地闭上眼,脑海中忽地闪过几抹人影,那几个人,面上带着淫秽笑意朝她走来……

发现她面无血色还难受地紧闭双眼,湛朗紧张地握住了她的双肩。

“夫人?”

“没什么……”她晃晃脑袋,“就是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又太快了捉不住。”

想起了什么?

锐利的寒意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很快镇定下心绪。

“记不起就别想了。”他让她靠回他的肩上,安抚地拍着她,“你的脸色不太好,睡一会儿,我在这陪着你。”

“好。”

放松身子后,斐净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湛朗维持着坐姿握住她的手,悄悄将妖力探入她的体内,顺着血脉一路来到她额间的上丹田处,一查探之下,发现十年前给她下的那个封印果然松动了。

怪不得她会想起些什么,若是再不快解决,只怕当年那件惨事她就要全部记起来了……

停留在上丹田里的妖力,下一刻,化为锋利的剑意开始大肆侵蚀那些尘封的记忆,湛朗打定主意,这回,他不再设下封印,而是彻彻底底的将它消灭,如此一来,这辈子斐净再也不会想起那些不必想起的痛苦记忆,也再不会而已。到她当年所经历过的地狱。

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后悔一回。

当秋日的风儿在草原上吹起时,北方大地早已是一片萧瑟清冷。

斐净一对枯黄的草原没什么诗情画意的感想,二来腹中又没有什么墨水可去形容这片苍茫风情,所以她连出门都懒,很乖很听话地待在家中陪大狼。

至于湛朗?

因南方秋收在即,诸国粮仓又将堆满米粮,国库也将充满黄金,即将丰收的各国君主不免想到去年国库空虚的惨状,自然也连带想起了,害得他们一整年都睡不着吃不香的狼宗宗主,于是为保住今年的丰收,也盼望着能够顺道一报旧仇,于是诸国开始在暗地里摩拳擦掌。

也正因如此,对狼宗族人们来说,秋季,根本不是什么秋收的季节,而是报仇与反报仇的忙碌大季。

身为强盗头子,湛朗从来不缺仇家,一个个仇家正排着队等他出门去收拾呢,所以在十日前他就打包好行李,赶在各国的人马被派来狼宗报仇之前,先一步对他们展开反报仇行动。

为了让留在府里的斐净不感到孤单,湛朗在出门前很是仔细地嘱咐过了所有人,因此以下的各种情况,便天天在斐净的身边上演。

“夫人,看马啊?顺路顺路。”

“夫人,出门杀人吗?一道一道。”

“夫人,吃饭啊?凑巧凑巧。”

“夫人,如厕吗?一起一起。”

“夫人……”

连着十日下来,饶是身经百战的花雕,也有些吃不消。

要不要每个人都对小姐笑咪咪还热情无比,兄到小姐就如同见着了自家人般亲切?现下的景况是,马儿爱她、大狼黏她、族人们更是成群结队围绕在她身边,小姐身上是具有吸引狼宗万物的美德吗?

“小姐,你确定你没跟他们失散多年?”

“……我同你一块儿长大的你不知道?”湛朗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些人而上的笑意,皆是真心实诚,并未掺假,也不像是被湛朗给逼迫的,所以斐净也就认了。有人对她好总比人人都不理她来得强不是?所以她很快即投入其中,大家一起比比看谁比较亲切。

当院中十只大狼将她团团包围,左右大腿上各搁了两颗大狼脑袋,身后两只大狼并排趴着充当她的靠背,剩下四只则蹲坐在她的而前,伸长了脖子狼嚎唱歌给她听时,斐净发现,这回全宗集体尽情投入的亲切活动,好像……是有那么点过头了。

深陷狼圈的她,颇抱歉地看向被冷落在一边没狼搭理的花雕。

花雕摆摆手,“小姐甭理我,我一向都很能自得其乐的,你慢慢来,我去别的地方走走。”

斐净摸着一颗颗乖顺的大狼脑袋,总觉得近来它们狗腿的功力似乎又更炉火纯青了点。

“每只都这么乖,是因你们都很怕湛朗?”明明湛朗人就很好啊。

一听到湛朗二字,所有大狼纷纷抬起头,黑汪汪的大眼中好像隐约有泪意浮现。

她想了一下,“杀掉剥皮上架烤?”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恐怖的威胁再次让大狼们都被吓得竖起狼背上的长毛,并夹起尾巴瑟瑟发抖。

不知不觉间,斐净的嘴角微弯,那些许上扬的角度,看上去,就是一朵虽然很小,却是货真价实的微笑。

湛朗因此而看得怔住了。

多年来求之不得的笑脸,就这么出现在刚返家的他眼前,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既不舍得自隐身的地方走出打破此刻的氛围,又想抱住她,告诉她这笑颜是多么的美丽。

只是这笑颜太珍贵,所以他不敢妄动,就怕它会一闪即逝,而下回要想再看到它,则又不知得等到何时。

或许是大狼们的体温太过温暖,它们盖在她身上蓬松松的尾巴也太像她房里的棉被,斐净只靠在大狼身上与它们玩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合上眼皮去会周公。

花雕曾走回来看过她一回,怕她着凉,本想替她添床被子的,但在她整个身子被大狼们的尾巴淹没,只露出一颗脑袋时,花雕也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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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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