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两年后

市集的街道在天方亮时,随着早点叫卖的声音,热热闹闹的迎接一天的到来。

“包子,热呼呼的包子。”

“烙饼,东大城最香的烙饼,客倌,来一份吧。”

“豆浆、豆腐脑、馒头,甜的咸的,应有尽有……”

初升的日阳,照在青石板上,一寸一寸,赶走夜的残痕,街尾一角,楚妍正利落地切着自己腌制的酱菜,刚摆上盘子,一旁的楚青就给客人端上。

趁着客人还不多,楚妍舀了一碗粥在边上放凉,又切了一点小菜跟卤味摆上,对弟弟说道:“赶紧吃了去学堂。”

楚青立刻道:“我刚吃了一碗。”

他穿着一袭蓝布衣,颜色有些褪了,年方九岁,五官清秀,身形偏瘦。

“你在长身子,一碗怎么够?”她在粥上又添了一份豆腐,“把这碗喝了。”

“姊……”

“快点,别跟我废话。”她催促,“吃了就快点去学堂。”

楚青无奈地叹口气,听话地端起粥,走到角落吃着。

远远地,由街道尾走来一人,穿着黑红相间的官服,腰间系着一把大刀。来人高大魁梧,二十有五,浓眉大眼,鼻梁坚挺,带着一股北方男儿的豪迈与粗犷,可惜面上有一道疤,自太阳穴延至嘴角,再加上一身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当他走进卖粥的小摊时,魁梧的身影挡下大片的日阳。

“照旧。”他的声音低沉却迷人。

楚妍微微红了脸,望着他的神情带着一丝喜悦。

“好,马上来。”她利落地为他舀了一碗粥,顺道拿了几盘小菜。

男子才就坐,身边一名老汉便出声道:“早,齐捕头。”

“早,老人家。”齐锋回道。

“小心烫。”楚妍将食膳端了过来,轻语,眼神在他坚毅的脸上溜了一圈,含羞带怯。

齐锋瞥了眼她桃红的脸颊,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老人家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了两声,一旁的楚青却是不高兴。姊姊怎么就喜欢这位大老粗?要他说,私塾里的先生可比这个脸上有刀疤的捕头强多了。

再说,姊姊生得杏眼瓜子脸,就像春天的桃花,娇美可人,比街头的豆腐西施更胜三分,与齐锋站在一块儿,好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楚青的评论自是掺了私心的,他三岁时母亲就过世,都是姊姊在照顾他,感情自是深厚。

后来父亲也走了,家里如今就剩他们姊弟两人,在他眼里,姊姊比任何人都要好看美丽,根本没有人配得上。

齐锋察觉到敌意,却不甚在意。他经常到这儿用粥,谁讨厌他,老拿着一双眼睛瞪人,他又岂会不知?

或许,他不该再来……齐锋面露犹豫之色,却在热粥入口后,决心动摇了。楚娘子的手艺实在没话说,平平淡淡的粥也能让她煮出滋味来。

即使是简简单单的小菜,醋溜胡瓜,爽口萝卜丝,还有卤得入味的豆腐干、羊蹄筋……简直要让人把舌头都吞下了。

齐锋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吃货,非美食不可的人,餐风露宿时,硬如石块的炊饼,他照样啃得下去,没想到才吃了个把月的摊子,却把舌头养刁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每回在心里说得清道得明,隔天经过摊子时,又被引了馋虫,只是他天天来,却引得楚青误会了……

思及楚妍方才绯红的脸颊,他又有些心神不宁,心中不免臆测,小娘子莫非对他……

不,怎么可能!大概是怕的吧?哪个姑娘见到他脸上的疤,还有肃杀之气,不被吓坏的?

他可莫要自作多情,把事情想歪了。

此时楚妍则在心中抱怨,怎的这齐捕头如此木讷,她都送过几次秋波了,他怎么就是不开窍?

难道她做的不对?明明对着铜镜练习了许久,效果应该不错呀,还是粉抹太多了,没精神?

先前出来卖粥时,曾遇上一些男子调笑骚扰,市集里有捕快巡逻,他们不敢太嚣张,只是口头上占便宜,但仍旧让她不舒服,后来她便故意打了些暗粉,让自己的脸色蜡黄憔悴,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怕被误会疾病缠身,对生意也不好。

今儿个她还特意少抹了些,想引起他的注意,却没得到一丝响应……难道她得更大胆些?

不行,她一个姑娘家总得矜持些,若是太过了,便是孟浪,万一惹他看轻,反倒弄巧成拙。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楚妍纠结的时候,楚青已经吃完粥,就着水桶把碗给洗了,楚妍将裹着文房四宝的布包递给他,让他快点去学堂上课。

楚青将姊姊拉到一旁,小声道:“今天先生要考校学问,会晚点回来,回家后,妳把门窗都关紧了,什么人都别让进,表哥若是来了,妳也别开门,他不安好心眼。”

他们的表哥莫仁富实在有亏他的大名,既不仁也不富,活脱脱就是猥琐阴险的小人。不只他,亲戚们都一个样,欺负他们这对无父无母的姊弟,不只想把他们的土地吞了,后来还想来夺他们的房子。

幸好村长看不过去,帮了家里一把,否则他们姊弟早流落街头了,姊姊心一横,把房子跟地都卖了,带着他到城里讨生活,表哥一家却还不放过他们,不时来骚扰,简直欺人太甚。

瞧着弟弟小大人似的交代着,楚妍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为了不让弟弟担心,她故意玩笑道:“装什么大人,越来越有夫子样了。”

她摸摸楚青的头。

“姊……”楚青难为情地红了脸,“我都这么大了,别再摸我的头,夫子说了,男人的头不能让人随便摸,那是要顶天立地的。”

她笑道:“是,姊姊不该小瞧你。”

两人轻声地又说了几句,楚妍便打发他上路了。

虽然两人压低了嗓门,可齐锋长年练武,耳聪目明,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便也留了心。

楚家姊弟的处境他是知道的,当初楚妍状告伯叔侵吞家产,闹得沸沸扬扬,连衙门都进了,他自然清楚。

至于莫仁富,他也见过,是个不学无术,成天闲荡的地痞,还好赌,有一回他来吃粥时,来得晚了,正好碰见莫仁富来纠缠楚妍。

莫仁富也是个人精,一见官差,立马收敛,打了几句哈哈就走了,之后在街上遇见,莫仁富还想来攀交情,让他一个狠戾的眼神给吓跑了。

“小娘子,来碗粥。”一个汉子喊了声。

“马上来。”楚妍回道。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楚妍差点忙不过来,就连齐锋付账要走时,她都抽不出空多说几句话。最近生意越来越好,她想着是不是该请个人帮忙?

半个时辰后,摊子里的东西几乎都卖完了,楚妍难掩一脸的倦意与喜悦,倦意是因为劳碌,喜悦则是劳动的成果,这一袋的铜钱令她喜不自禁。

“要收工了?”一旁卖豆腐脑的老人家笑问。

“是。”楚妍回以微笑。

没想到她一抬眼,就看到阴魂不散的莫仁富从街角走过来,她赶忙把钱袋收好,面无表情地收拾桌椅。

“哟,生意这么好。”莫仁富带着一脸的谄笑过来。

楚妍连声表哥都懒得喊,也不看他,径自收拾着。

莫仁富却不高兴了,笑脸一下子成了怒脸,“妳还有没有礼数,见了人也不打招呼?”

莫仁富今年二十岁,小时候长得十分清秀,可长大后因为成天游手好闲,还染了赌博的恶习,相貌也有了变化,虽然样子不难看,可整个人流里流气,眼珠子飘移不定,总是转啊转的在算计人,添了几分猥琐之气。

“礼数是留给知礼之人。”她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莫仁富一下子火了,“妳是什么意思?”

“表哥也莫朝我撒野,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她不耐烦与他口角,虽然她也猜得出他的来意,可他不开口,她没法堵回去。

莫仁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这个表妹,小时候长得像灰炭似的,脾气又坏,他根本瞧不上眼,没想到长大了之后,五官长开了,皮肤也白了,倒有几分韵味,杏眼柳眉的,也是个俏姑娘,于是他爹娘起了心思,想来个亲上加亲。

谁知道他姑姑、姑丈不答应,闹得两家不愉快,后来他姑姑、姑丈相继病死,原本家境还不错的楚家也败了,只留了一间屋子跟几块地。

在亲戚的闹腾下,照理说那房子跟田地是留不住了,可这楚妍硬是了得,找了村长跟衙门给她撑腰,把自家的东西都给留住了。

更让大伙儿吃惊的是,孝期一过,她竟把房子、田地都卖了,跟楚青搬到城里来。虽然得了钱,可城里的花费也高,若是没有营生,坐吃山空也是迟早的事,没想到楚妍却开始卖早点,还让楚青到私塾念书。

看在他眼里,心痒得厉害,要是那些钱落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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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倒猛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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