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一排的数字是经度和纬度,应该是想指出一个地点。”席德翻过电脑萤幕,让对座心不在焉的男人意思意思瞟上两眼。

瞟睨之后,拜伦持续鹰隼般严密的监控,目标是正在向红发服务生点餐的东方少女。

见状,连一向对电脑以外的事物毫无兴趣的席德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要不是这次的密码太有趣,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要不是我非得这么做才能绊住她,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在这里。”

“好样的,你们罗兰人都是这副调调,啧!”

席德才刚嘀咕着抱怨,捧着一盘三明治的罗蕾莱正巧入座。她眼圈微暗,明显困意浓厚。让一只虎视眈眈的野兽盯着整晚,鬼才睡得着咧!

“喏,你的。”随手扔了一份三明治给暂时勉强可称作伙伴的男人,她拿起另一份三明治吃起来。

刚咽下第一口,发现一双磷磷目光紧锁着她不顾形象的豪迈吃相,罗蕾莱恼怒地横他一眼,“你又是哪根筋不对劲?”

她不是已经答应一起同行直到找出那批宝藏为止?有必要拿那种列盯着囚犯的眼神锁定她吗?

拜伦举起手中的三明治,凝视着她手上已缺一角的培根三明治,莫名其妙的吐出一句,“我要吃你那一份。”

罗蕾莱无言,猛翻白眼。“它们有什么分别吗?”

拜伦弯起嘴角,动作优雅意图却十足恶劣,干脆自己动手,将两人的食物对调,态度跋扈的迳自吃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啊……”她悄声咒骂,老大不高兴地啃咬三明治泄愤。

眨眼间,握在纤指上的鸡蛋三明治惨遭二度拦截,空悬的柔荑陡然换上咬痕累累的培根三明治。

罗蕾莱忍住想翻桌的冲动,咬唇质询,“你是在考验我对卫生的极限吗?

拜伦咧开闲适的笑意,难得爽朗的神态脱离了凛列气息的笼罩,轻耸肩头,笑笑的回道:“就是觉得拿在你手中的特别可口。”

“你根本是故意找我碴吧!”她继续撕咬捏烂了的三明治泄恨。

如此被动地一来一往,任他反复调换,弄到最后,他们像是玩起了恶心巴拉的情侣换食游戏。

她气恼得像只大颊鼠,频频鼓起双颊,他却玩得起劲,忽然,她迟钝地惊觉,原来这个老是阴沉沉,背后埋藏一堆黑暗故事的男人,竟然存着一丝童心未泯。

“小蕾。”

罗蕾莱尴尬的眨动凝滞于某张俊颜的迷惘双眼,仓惶的藏起心虚,连忙看向连唤她数声的席德。

席德对此不以为意,刻意调皮地眨眨眼,将电脑萤幕挪向她,画面上呈现着琴声内部构造与烙上密码处的特写镜头。

他指着琴桥处道:“我怀疑这里藏有另一组密码,而且是刻在内面。”

“不可能,琴桥是直接一体削成,如果按照你的推测,那么它就是由两片合成的,这完全不符合提琴的制作方式。”

席德懊恼的咕哝,“是吗?可是我的探码扫瞄器明明就有显示啊。”

罗蕾莱狐疑地凑近萤幕想再看个仔细,骤然飞来一只大掌罩住她额际,冷硬的隔开两颗差点撞在一块儿的头颅。她稍稍退身,没好脸色的回瞟身侧的男人。

拜伦脸色极臭,俊秀的眉宇摺出几缕深痕,冷冷地轻斥,“看归看,没必要挤成一团。”

她实在很不愿意这样想,不过,这个男人难道不会觉得自己一脸严厉的吃醋模样实在很夸张、很不搭吗?

“先说好,不管找到什么都要算我一份。”她没好气地回他这么一句。

“何必呢,你们两个合算一份不是很好吗?”席德颇富深意地建议道。

罗蕾莱反瞪席德一眼,“解你的密码吧!我可不希望生日还得跟这个混帐一起过。”

“生日?”拜伦好整以暇的微挑眉峰,不知说真还是说假地笑道:“看来,我们这趟旅程得多计划一场庆祝活动。”

“谁理你啊。”她满不在乎的轻嗤。

“你生日几号?”

罗蕾莱抿唇,忽地眯起眼瞟向发问者,“你明明知道。”

“那组电子锁密码是用我的出生年月日设的,别跟我说那只是碰巧,那还真是该死的巧。”

拜伦缄默不语,漫不经心的神色略陷沉思,以古怪的深邃眼神凝视着她。

“嘿,你们看。”席德的惊呼声打断他们不着边际的交谈。“那辆灰老鼠色调的旧式福特,从我们踏进这里后就一直在停车场闲绕,我怀疑昨晚的擦撞事故肯定与它有关。”

昨晚达成协议之后,他们一路开向法国南部。

没错,这个可恶的男人把她从英国的暗巷迷晕之后,连车带人,一块儿将她从英国运到法国,一觉醒来,她人竟已坐在奔驰于法国公路上的轿车中,荒谬至极!

好吧,这个叫什么狗屁罗兰的古怪家族或许真的挺有来头。

可是重点在于,接近破晓时分,一辆蛇行的福特轿车不知是故意抑或是无心,自左侧超车时刻意甩尾偏撞,弄得他们的左车头凹陷了一整块,惹人注目。

拜伦偏首梭巡过空荡荡的停车场一圈,锐利的视线在转角处捕捉到眼熟的旧型福特,他起身顺手取走纸杯盛装的可乐,淡淡地扔下一句,“到车上等我。”

罗蕾莱极度不爽他命令式的口吻,却不得不立即照办。

于是,她和席德迅速解决剩余的餐点,借由卖场的插座将席德的心肝宝贝充满电力之后,不作任何停留,乖乖回返车内,等着那个嚣张跋扈的臭家伙回来。

“也许我们不应该分开。”在等了半个小时之后,罗蕾莱烦躁不安地咕哝着。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枯等。”席德的声音隔着一层电脑萤幕传来前座。

“你也这样认为?”明明手指头已经探要车门的把手,她的表情仍强装镇定无所谓。

“是啊,我建议你换到驾驶座上,发动引擎。”

罗蕾莱傻住,“你、你什么意思?我们不等那、那个家伙了?”她咽了好大一口气,惊悸地喘息。

席德耸耸肩,满不在乎的回道:“超过半个小时就是生死关头的极限,也许他已经被做掉了,我们如果再傻傻地等只是等死罢了,谁知道对方是怎样的狠角色。”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我劝你最好快点作出决定,否则,我们两个很可能将会是躺在那辆福特后车厢的两具新鲜的尸体。”

他这番话开始在她脑海中发酵,产生许多电影般踊跃式的幻觉,骤然浮现拜伦那张脸变得极为苍白,冰冷地躺在后车厢中……

“够了!”罗蕾莱猛然打开门,一举跃下车,再重重地甩上门。“要走你自己走,没等到那个王八蛋一起离开,我宁愿留下!”

席德急促的呼唤声被远远抛在脑后,罗蕾莱仓惶的奔进位在偏僻乡间的简陋卖场,冲向前门入口旁的荒凉停车场,躲在暗处焦急的寻觅那辆灰色福特,但徘徊好一会儿后仍毫无斩获。

蓦地,一道熟悉的瘦削人影在对角处寻获,她的秀眸中不禁满是狂喜,即刻弹起身,耳熟的粗哑嗓音却在同一时刻悚然猝响。

“可耻的小母狗,你到现在都还绕着拜伦这个小混蛋打转,那天没淹死你真是太可惜了!”

罗蕾莱没有机会掉头亲眼确认,但,光从这教人毛骨悚然的嗓音以及惯用的称呼与鄙夷的口吻判断,她深信这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人假扮得了那个老巫婆。

“原来你还活着,莫里斯太太。”当年从昏迷中醒来后,她只想着快点摆脱一切荒谬的闹剧,浑然忘了追问事情的后续发展,想不到,老怪物确实死了,老巫婆却还如此韧命。

“哼哼,你英文倒是变溜了,人却还是一样的蠢。”

“闹剧演够了吧!我不是施奈德的孙女,你抓了我又怎么样?”她直瞪着前方,希望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能尽快察觉这一隅的异状。

“是啊,上一回,你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冒牌货确实没多大用处,不过,这一次可不同,你大概不晓得那个小杂种有多在乎你吧?一直急着想把你带回罗兰家族,更不惜用那把琴引诱你……”

“你错了,是我自己缠着他,强迫他带我来的。”莫里斯太太这番话令罗蕾莱的心热烫悸动不已,但理智拉回了感性,迅速镇定下来。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可是千方百计的试图赢回你的心,从法国到台湾,再从台湾追踪到英国,他追踪你,我追踪他,最后我发现,只要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便能精确掌握他的行踪。”

Shit!为什么这些话不是透过那家伙的嘴告知,而是经由这个恶心皮垮的法西斯欧巴桑之口?原本应该感动的情绪瞬间浓缩成令人浑身鸡皮疙瘩的战栗。

“你的王子已经挂了,你也应该收手了吧?”

“意志是会延续传承的,上校没办法完成的梦想就是我生存的动机,那些宝藏是属于上校的,上校遗留下来的,自然是属于我的。”

“说穿了不就是要钱吗?”罗蕾莱不屑地嗤哼。

“而你是我最佳的诱饵,能让小杂种乖乖帮我找出宝藏并且双手奉上的最佳交换条件。”莫里斯太太凭着记忆欲揪扯她的长发,却抓了一阵空,忍不住咒骂,“该死的小母狗竟然学聪明了。”

罗蕾莱无言,翻了一记大白眼,她的头发可不是为了防范这个不死老巫婆才刻意蓄短,这位法西斯欧巴桑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无法借由扯绞长发的方式凌迟人质,未免惹人注目,莫里斯太太只得悻悻地挪动手里的点四五左轮手枪,枪口抵着罗蕾莱的后腰,逼迫着她。

“后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女厕后边的出口绕出去!”

“不!”罗蕾莱伫立于卖场门前,老旧的自动门因为感应系统迟钝,欲合欲闭,如此对峙半晌,老迈的机械不堪这般折磨,开始发出嘈杂声。

莫里斯太太心焦地以德语咒骂连连,路人的侧目逼得她只能一再弯低持枪的右手,“给我进来!”

偏偏罗蕾莱置若罔闻,专注的汇聚心神凝望着正前方,仿佛是要透过坚强的念力传达满腹焦躁惶恐的情绪。

可恶!不是说有求必应吗?不是说有她的地方就会有他吗?只会说大话的烂人!

明明此刻她像个傻瓜一样僵站在这儿,但为何他就是不肯转过身来,哪怕是惊鸿一瞥也好!

宛若芒刺,一针针刻满万般牵引心神的意念,强烈震撼着所有感官神经,掉头触目的刹那,拜伦忽觉心头一阵窒缩,火炬般的目光平空迸射而来,眯邃的瞳眸剧烈缩胀着。

比初雪还要苍白的秀颜朝后知后觉的他恶狠狠一瞪,然后便听从挟持者的命令收回前脚,不驯的清秀脸蛋唾弃的写着“你这个该死又可恨的王八蛋”这无声的讯息。

拜伦下意识想扬起嘴角,但笑意冷涩的积淤喉头,满腔赤燃高涨的怒焰,他加快步伐敏捷的追入卖场,拨开迎面擦身而过的路人,追踪的速度极为惊人。

评估过成功逃脱的机率不大之后,莫里斯太太被迫开始虚发子弹,企盼借由追逐过程的激战拖缓拜伦的脚步,可惜,此举无异是益发刺激他嗜杀的天性。短短一瞬间,一楼专场的罐装奶粉区沦陷为血腥战场,如骤雨般的子弹一颗颗贯穿罗列于架上的铁罐,须臾,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

拜伦甚至是在遭挟的人质落下第一颗泪珠时,完全不顾流弹在他身侧穿梭,行径笔直朝莫里斯太太逼近。

莫里斯太太显然慌了手脚。

她清楚罗蕾莱对拜伦的重要性,却大大低估了这份重要性,所以连带的,她也错估了拜伦发狂的程度,那像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豁出一切,甚至游走在死亡边缘也毫无所谓的惊骇程度。

“你……”这是莫里斯太太死前发出的第一个单音,也是最后一个,子弹射入她的前额,直接贯穿大脑,持枪的手臂徐缓地软下,颓然跪地,最后直挺挺的朝前倒去。

确认过莫里斯太太已死之后,随手扔开弹匣已空的贝瑞塔短枪,拜伦转身步向横跌在一堆奶粉上的狼狈身躯。

怒意尚未消退,拜伦严峻的脸部线条仍叫嚣着冰冷的愤恼,极其陌生,但当他弯低重心,将充满血腥气味的掌抚上罗蕾莱的凉颊时,在那双凶残充血的幽深瞳眸中,她察觉了被浓缩藏匿在其中的柔软爱意,所有他对于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与不安,全被掩饰在看似丧失理智的疯狂下。

这一刻,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再也无力伪装自己毫无所谓,罗蕾莱无可遏止地痛哭失声,发麻的柔荑环上他的颈子,借由真实的接触确认自己并未失去这个男人。

“你疯了吗?你就这样走过来,万一子弹射中你该怎么办?”她激动的陷在方才焦虑的惶恐中,久久无法抽离,痛哭着捶打他坚硬如铁的臂膀,反复证实他仍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天啊,就在不久前,他在她惊惧的幻想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才恍然醒悟自己有多害怕失去这个男人,怕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他恶劣可恨的笑容,怕再也没有机会听他随口扯谎……那种会把人活活逼疯的深层恐惧彻底吞噬了她。

然后,她终于领悟,自己已经疯狂地、近乎自虐地爱着他。

因为爱情总是降临得荒谬,因为生命总是如此脆弱短暂,哪怕只是被牺牲的一颗棋,她都无法遏阻自己的心倾向他,早在最初,她便已经沦陷在他恶意设下的圈套中,无可自拔。

“嘘,别哭。”失控的暴躁情绪因为怀中少女的泪水而趋缓,拜伦伸臂打横抱起体力不支的瘫软娇躯。

罗蕾莱拼命环接着他的颈子,纤瘦的双臂剧烈颤抖着,布满冰冷汗水的濡湿小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嚎啕啜泣。

“你可恶……我真是恨死你了……为什么要把我拖进你的人生里……我还以为,把你彻底遗忘在那场荒谬的恶作剧里就会没事……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改变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仿佛困在梦魇中,她只能反复透过呓语来表达满腔的恐惧,满溢着抱怨与责怪的口吻,努力稳定惊悸的心神,确认自己的失而复得。

她离不开他了,至少到死之前都不能。

温热的,细碎的,充满深挚爱恋的吻不间断地落在她颊畔、眉睫,拜伦笑吻着难得哭得这般脆弱无助的小女人,一直想告诉她,太过早熟可不是件好事。

“我终于感受到了。”

“什……么?”罗蕾莱哽咽得厉害,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你那颗虔诚的心。”他俯吻她啜泣的唇,以从未有过的温醇音调柔声低语,“而你的信仰将会终生跟随着你,承不承受都无所谓,我要你永远都是专属于我的信徒:永远。”

苏醒时,温柔的乳白色布帘轻拂过她侧睡的面颊,胀痛的双眼让几束金色的光芒扎疼,她轻柔双眼,缓缓翻身坐起,一双大眼红肿如核桃,茫然无绪。

“你也该醒了吧,又哭又睡的,真教人担心。”金发的微胖护士拉开飘飞如翼的纯白窗帘,充沛的光线照亮了她犹困倦的泪湿容颜。

罗蕾莱疑惑地下床,慌乱地套上陪着她四海征战的帆布鞋,尚来不及思考便仓惶的奔出病房。

不,——不是医院,这里是一间疗养院。

愣望着眼前一排排间隔有距的病榻,她终于知道现下所在的是什么地方,这是一间位于法国南部乡间的疗养院,也是他们一开始锁定的目的地。

她看见角落一隅的床旁,熟悉的高大身影微弓着阔实的肩背,静谧的端坐,于是她直接走向他。

“这是我母亲。”捕捉到身后轻盈的足音,拜伦毫无预警的抛来这么一句。

罗蕾莱身子倏僵,相隔一小段距离,望着枕榻上面容憔悴的美丽妇人。她有着淡棕色的及腰鬈发,细致雕琢的五官,以及与拜伦肖似的神韵。

“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对象,一个被野心驱使而成了他人傀儡的傻子,这个傻子被彻底利用完之后,毫无用处的尸体即被扔入湖泊中,而她承受不了这样的伤痛,只好把自己的意识困在二十五岁的那一年永远不醒。”

他像是转述一则故事,口吻平静且微带些嘲弄,绞痛了罗蕾莱的心。

接着,拜伦蓦然失笑,“或许,这对她而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不必面对失去男主角的痛苦与心碎,把自己关在自我编织的美梦里,可以远离那些黑暗且肮脏不堪的事物。”

“够了,别说了。”他的嗓音已然沙哑,罗蕾莱伸手捂住他的唇,轻拥他僵硬的背,可惜他实在太高壮,她只能尽其可能地揽紧他紧绷厚实的肩头,努力让他感受她的心疼。

“她把他当作一个信仰,愿意牺牲一切所有,甚至是性命,最后却得到这种下场……但我永远不会容许再让这种事发生。”

“当然,否则第一个杀了你的人绝对是我。”罗蕾莱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拜伦无声地扬起笑,再次深深凝视病床上的人一眼,抑郁地掩下双眸,拒绝过往的阴霾持续笼罩。“巧合的是,施奈德的女儿也曾住过这间疗养院,就在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之后。”

罗蕾莱讶异的惊呼,“那线索……”

他挑起眉,“就藏在这座疗养院里,席德正在破解接下来的密码。”

“先说好,我要一半。”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开始这一切。

拜伦垂首,细长的棕发俯散,如瀑般泼上她讨债般不可爱的世故嘴脸,接着,蓄满野性危险的顽躯逐步挺近,那锐不可挡的强烈费洛蒙迷惑着她的感官神经。

“不如这样,你加入罗兰,无论找到的是什么,全都归你。”

“加入罗兰?”罗蕾莱狐疑地看着他。“我拿什么加入罗兰?”

拜伦拉她入怀,慵懒的勾起笑,顺势吻上她的鬓颊,分享小秘密似的和她咬起耳朵。“我的伴侣以及冒牌罗蕾莱的身份。”

“Dolly绝对会头一个气死。”她枕在他胳膊上,忍不住暗暗窃笑。

“相信我,那绝对会是近年来罗兰家族最有趣的画面。”拜伦坏心眼地加入了她的幼稚俱乐部。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出生年月日设那组密码?”莫名地忆起那个尚未解卧的谜,直觉告诉她,这其中铁定还有什么诡谲的牵扯,凡是跟罗兰扯在一块儿的,绝非好事。

“那组密码不是我设的。”

“不是你,那会是谁?”她一脸不信,直觉他又随口敷衍。

蓦地,席德兴奋地抱着他的宝贝冲来窗前,“嘿,你们都在啊,我刚破解了两个密码,快过来!”

罗蕾莱翻了白眼,“可恶,席德这小子根本是来替你解围的帮手。”

拜伦弯起唇微笑。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说谎,既然这个小女妖不信,他也懒得多作辩释,反正那已不再重要。

“快啊!”席德扬声催促。

罗蕾莱率先迈开步履,蓦然感受到左腕后方突来一道轻柔的蛮力,牢密地圈握着,她迷惘地回眸,诧异地发觉落后数步的男人正一脸不悦地注视着她。

“干嘛?”突然以快将人焚成灰烬的炽热眼神望着她,想诱拐她犯罪不成?

“永远。永远不准你再背对着我。”

拜伦厌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总令他想起那日的分离,她坚决不回头,而他就只能这样任她离开,无能为力的痛苦比失去一切还要刺骨寒心。那种感觉,就像是狠狠地把自己的心割裂成两半,灵魂也一并碎裂,残缺不再完整。

罗蕾莱片刻愣然,忽然绽露笑靥,终于了解这个男人是在钻什么牛角尖了,难怪那晚在英国的暗巷中,他会彻底失控,毫无预警的从后方扑袭,原来全是因为心底的阴影啊。

追根究底,他们连闹别扭都十分肖像呵。

她无奈地连退数步,推着他走向前,“喏,以后都让你走在前面,行了吧?”

拜伦拨开长发,大掌攫住她的皓腕,干脆拉她并行,用意明显,就怕这位反骨少女偶发性的情绪失调,俏眸翻瞪便又转身背离。

原来这家伙也有穷紧张的时刻啊。悟透他的用意,罗蕾莱笑不可抑,只能被动地任由他拖抱着前进。这个她全心仰赖,甘愿奉献所有的唯一信仰呵……

“我希望你盼望的不是只有愁。”

“啊?”

拜伦突地停下脚步,笑容带着促狭,伸出拇指揉弄她的眉心,轻柔温热地站昵触感,掀起她片段失落的记忆。

“果然是你……”她早怀疑那不是单纯的白日梦,可恶的跟踪狂!

“如果那时候你愿意回头,便不会错过我。”他的口吻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可以想见,当下的他有多么渴望她的回眸。

“够了、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站在我后面,这样可以了吗?你能放心了吗?”依她看呀,分明是这个男人强烈的自尊心作贴祟,喜欢不可一世的伫立在前方。

“我也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机会。”他信誓旦旦的宣告。

席德偏首采目,不耐烦地催促,“嘿,你们两个究竟还想不想寻宝啊?”

“无所谓,我已经寻到我的那一份。”

“什么?你几时找到宝藏的?”罗蕾莱错愕地问。

拜伦倾身在她的俏颜印下深吻,目光炯炯如星,凝望着她愣然的水眸。“我的宝藏就在东方,来自东方的海上女妖,属于我的罗蕾莱。”

也许,所谓的宝藏只不过是泡沫般的幻影,只是一种梦幻式的迷离虚构,而他们跨越了层层包裹的甜蜜假象,探索着美好之下的丑陋,进而碰触彼此最深沉的黑暗,觅得无可衡量的至上宝藏。

罗蕾莱轻轻地笑了,索性环上他的颈弯,使得这道缠吻更为深入,让大翻白眼的席德继续晾在洒满金色灿阳的庭园中,置之不理。

当风吹起时,满园林木摇曳的艳丽的枫红,沙沙的声响令人觉得仿佛耳畔满是诗篇,明明的风里有他长长的发,丝缕缠绕着她,究竟谁才是那个妖?呵,值得思考。

天空中的灿阳将相视而笑的两人覆上一层朦胧的淡金光芒,风声呢喃,仿佛一则东方与西方偶然邂逅的梦幻传说正在上演,遍地枫红尽是灼热的誓言。

拜伦的回归,是为了父亲遗留不散的缺憾与亏欠,振帆远航,则是为了这位二十一世纪反骨不驯的海上女妖。

小插曲

侧蜷的雪白裸背因为莫名的炽热而颤动,裸背的主人很不情愿地把自己从酣甜的梦中找回来,睁开迷蒙的大眼检视自己身上的睡袍何在。

“你又背对我了。”侵略者好像已经用这个烂借口用上瘾,几乎是三天一小用,五天一大用,而且是床上时间居多。

“难不成你要我面对着空床位睡觉吗?”罗蕾莱趁理智还未被吞掉之前推开压在身上的饿兽,忙着找寻遮蔽物。

冥夜中,披着长发的男人抓开她迷糊摸索的柔软小手,继续深入地吮吻,吻得她意识沉沦,无人抵抗,再趁猎物深陷酣眠状态时,一寸寸吻逼泛着晶莹光泽的白皙雪肤,燎起热浪的薄唇停留在她腹上烫疤的时间特别久,安抚的戏吻潜藏着不舍的心思。

罗蕾莱趁着喘息的空档无奈的问:“你又接了什么烂任务?”通常这头兽的饥渴状态,多是与任务好坏攸关。

“找一个人。”

“谁?”又来了,真是无趣至极,顶尖杀手全拿来当征信社的人员滥用,这个狗屁罗兰的思考模式真是让人无言。

“遗失族谱上的另一句成员。”拜伦的指尖滑过她已长至肩头的发,习惯借此动作来感受她真实的存在。

“听起来考验重重。”要忙着躲他的狼吻,又要忙着拨开他恣意滑动的狼爪,她根本无暇分析他何以语带玄机。

“不想知道细节?”

“除非你先停下来。”

俊美的脸庞漾着邪魅的笑意,长指剔开一颗颗钮扣,改慢条斯理的褪去束缚着鸶悍昂躯的蓝黑色衬衫,借由赤裸且可口的胸膛引诱青涩少女主动靠近,通常这招屡试不爽。

蓦然一声娇呼暗咒,果然主客易位。

罗蕾莱野蛮地压坐在精壮的身子上,困意顿失,双颊托嫣染霞,氤氲着水眸咬牙切齿的趴蹭而下,张开一口整齐的贝齿,朝友健刚硬的胸膛进攻,含糊不清的暗骂道:“混蛋,这是你逼我的。”拜伦慵懒地扬起俊朗的笑,拥着甜软的身躯一块双双仆倒,唇舌,气息紊乱地湿吻她雪嫩的香腮与白细的耳朵。

忙得天旋地转之际,他状似不经意地低语,“唯一的线索是她身上有个近似雪花状的疤痕……真巧,我记得昨晚我吻过你后……”

染上些微色情意味的戏语被人以粉唇覆堵。窘恼的眼波看自氤氲的晶眸递来,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块疤痕在何处,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毫不害臊地打算直言无讳。

“所以呢?”短暂交兵后,她极无奈地任他翻过身,夺回主控权。

“我想,我有更多的时候可以耗在一个重要的线索上。”

“……你所谓的线索就是我的身体?”她嘤咛着道。

“这个线索恐怕足够我们耗上整晚讨论……”

“你是说整天吧?”她用残存的余力没好气地纠正。

“听起来很诱人,不是吗?”

看来,她就快结束路人甲的身份,终于轮到她登台提纲女主角了是吗?不过,此刻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了,比起万众瞩目,担任某人矢志守护的女妖更为划算。

“小蕾。”某人劝哄似的低声柔唤。

“我可以不要回应吗?”恶劣又可恨的家伙,罗蕾莱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每次都挑这种奇怪的时刻说。

“不要离开我。”听来随性散漫的浓烈宣示,却是唯有在她处于无暇且乏力反抗的暧昧时刻才有机会铿锵灌耳的至要关键词。

“你一定要这么故意吗?讨厌!”噢,该死的混蛋,偏偏挑这种时候逗她。

吻得正起劲的拜伦闷声哑笑,开始进行长达整夜的缠绵酷刑,亲身拷问折磨着只属于他的甜蜜囚犯。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为什么非她不可。

他总是一笑置之,不予回应,而答案至今仍深埋于心,未曾透露——只因囚禁在孤独牢笼过久的人早已彻底绝望,对任何美丽的事物更是麻痹无感,他们渴望被了解,渴望束缚于身的原罪能被释放,于是辗转寻觅与自己相仿的灵魂,执迷追逐与自己相似的倒影,永无止境。

古老的希腊神话中,女妖出现的意义是代表着“死亡”,但她的现身,却是挈领他航向浩瀚的重生之洋,结束漫长的寻觅,获得崭新的存在意义。

晚安,他的海上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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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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