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只要想起你,整颗心就痛极了。在英国这些年,在阴冷的下雨天,在阳光普照的夏天,在每个街角转弯处,我都会假想着你会跟以前一样,牵着脚踏车来到我身旁。」
「你真的喜欢我?」陶水沁忽然摇摇头,换了个问法,「不对、不对,我是说,你怎么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也许你喜欢的……只是你幻想中的我……哎呀,我不会讲啦,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只是因为距离和陌生而美丽。」
「即使是一时的幻想和迷惑,这些虚无的东西却是支撑我度过这漫长十年唯一的动力,如果这不是爱情,你告诉我,那会是什么?」
人是容易沉沦在感官世界的简单动物,而出自于美好的幻想却是他的精神养分,滋润着枯朽干涸的心,再说,即使是幻想,也必须参杂一定程度的现实。
「……不是爱情,会是什么?」陶水沁回答不出来。
爱情就象是信仰上帝,出于自觉性,毫无理由,更没有线索可循,有时只要一个眼神交换,甚至是一个微笑的传递,就会在瞬间产生,哪怕仅仅是短暂的错觉,也能迷惑所有感官知觉,直到确认这是爱情为止。
是的,她终于明白这些话的真意。
爱情是出于直觉性和非理性,一瞬间也可以是永恒,从来没有人能够厘清爱情的脉络,不是吗?
也许荒谬,也许浮夸,爱情本就有多种姿态与面貌,他对她异常的执着如果真是出于一种模糊的遐想,寻求根本,在最初始之时也必然是因为她。
一切开端皆因她而起,她却是毫无自觉。
「不要怕我,永远都不要对我露出恐惧的面容,我怕自己会支撑不下去,我怕自己会成为一头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贴在她耳畔厮磨哑语,触动她脑中那些血腥的画面,她不由自主瑟缩的细微动作,他全看在眼底,淡淡掩睫敛去眸里的阴郁。
伊末尔的薄唇游移在她的皓耳与浮现红晕的腮畔,不厌其烦呢喃着温腻的絮语,「即使再黑,再暗,即使那里没有一丝光亮,都请不要离开……」
极度抑郁,充满渴望的柔声诉求撕裂了陶水沁的心,它痛得几乎不能跳动,隐藏得太深的感情反覆跌宕,冲破理智的监督,将她卷入一个完全沉沦的黑暗世界。
困扰着她的心绪这么多年,总是在她不经意的偶然回首时蓦然闯入,他说过的话、给过的暧昧暗示、微笑的弧度……全成了箝困她感情的神秘禁咒,牵制着她的心和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误认为仅仅是一时的好感,以为只是青春期的一场绮丽幻想,当作一则窘迫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都是导致她不能接受陆其刚的症结和关键。
这样的心思,一直被她归类为肤浅的暗恋,完全不敢向谁透露分毫……
【第八章】
「这就是你离开台湾后筹备已久的报复?」
又一道熟悉的嗓音透着妒恨包装的怒意低吼袭来,赖蹭在伊末尔胸膛中酣畅如醉的秀颜刹那愣住,陶水沁片刻愣忡后仓皇的抽身回眸,看见陆其刚因震怒而狰狞的黝黑俊脸出现在虚掩的门后,她窘迫无措的退离了甜软的旖旎氛围。
呃,真够尴尬的……慢、慢着,陆其刚这小子似乎说了什么报复之类的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伊末尔只手枕在脑后,慵懒的靠姿不变,温柔的目光瞬变为凌厉森锐,如一列列剑芒刺向上前拉开陶水沁的陆其刚。
「你凭什么碰她?!你真以为她是属于你的?我早警告过你,想报复想泄恨想怎么样都尽管冲着我来,但就是别动她!」
「陆其刚!」陶水沁傻眼,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还存有许多谜云待解。
伊末尔的俊颜阴森慑人,勾起唇似笑非笑。「我早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夺回应该属于我的一切,水沁她是我的。」
「你不配!」陆其刚情绪几近失控,要不是陶水沁拖着他的手臂制止,一场野兽对战戏码恐又将易地重演。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冤有什么仇?拜托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耶──」
「即使是要下地狱,我也会带着她一起去,如果你要继续阻挠,刻意扮演善良的角色随你便,我不会戳破你苦心乔装的伪装,只会等着看它自己腐烂崩坏……想想,你跟我一样可悲,都是善于制造假象的演员。」伊末尔严峻冷酷的嘲笑着,森冷刺耳。
陆其刚怒红了双眼,挥开陶水沁疲于牵制的纤臂,冲向病床拽起伊末尔的衣领,然而伊末尔微笑依旧,丝毫无动于衷。
「闭嘴!我跟你不一样!伊末尔,你真是恶心,在我面前装一套,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套,十年前你演得还不够吗?」
「我只是扮演当时该有的,你们希望看到的鬼样子,好让你们安心。」
「你在她面前装得像个无害的天使,可是她作梦也想不到你根本是拿着镰刀的死神!你那肮脏又卑鄙,令人彻底厌恶、恐惧的邪恶,只会污辱每一个靠你太近的人!」
仅仅一瞬间,伊末尔的神情变得晦暗,双眸闪烁压抑着自尊受伤的痛楚与浓浓的杀意,阴戾且冰冷,就如同在渔船上面对尤里时的骇人模样,浑身上下张扬着毁灭愤世的凶狠气息。「可惜,你想演也演不出她要的模样,省下向我叫嚣的力气,去抓些罪犯建功吧,水沁终究会选择站在我这边,她的心会向着我。」
我怕自己会成为一头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要这样对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陶水沁早悉透了伊末尔隐藏许久的黑暗面,她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想深入了解他曾承受过怎样的折磨,想抚慰他淤藏了太多痛苦的心。
可是,渴望的同时,却又潜藏着恐惧,前进或退后皆是痛苦的拉锯。
陆其刚愤吼道:「你不要让他高超的演技骗倒了,这些都是他精心编排过的桥段,他是末世纪集团的继承者,脚下踩过多少尸体,双手沾过多少鲜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陶水沁恍惚地低喃。
「他身边有多少随扈保镖,却为了在你面前粉墨登场,演出一出为了你连性命安危都可以不顾的戏码来骗倒你……」
「你、你说什么?」四肢末梢泛起凉意,她僵着秀颜缓缓挪动眼神,看向一语戳破假象的陆其刚,以及不知还隐藏了多少事实的伊末尔,愣愣瞪住两张穿梭在她青春期影响至今的面容。
陆其刚恼得口不择言,「他随便几句话就把你唬得一愣一愣的,你清醒一点吧,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他想藉由你来击垮我……」
「为什么?」陶水沁目光坚毅,不容闪躲地问。「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其刚咬牙低咒,狼狈的仓卒避开她逼视的眼神,转而憎恶的瞪向伊末尔,「这就是你最终的目的?」分明是想逼得他自己吐露丑陋的实情,一旦内情曝光,水沁绝对不会再相信他。
「是你泄了自己的底,又怎能怪我?」伊末尔傲慢的扬起冷笑。
死寂的气息寒冽的拂面,即使不是站在他面前,陶水沁依然能感受得到那冻骨的杀意,就像在渔船上他对付尤里时一样冷酷残忍……
「这一切都是你惹起的!都是你!」陆其刚高举右拳朝咧大了笑容的俊脸击去,亦如那日午后搏斗亦是由他开始。
但这回他却反被伊末尔一掌擒制。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坐在轮椅上任人摆布的小乖乖,如果上回不是因为几分念旧之情作祟,我刻意放水,你如今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阴鸷的俊脸镶着满布杀意快感的冷笑,狰狞却又美丽。
陶水沁僵立着双腿,深咽一口惊骇的喘息,连挪动手指都动不了,彷佛就此凝结。
又来了……
从伊末尔身上散逸出的气息比北国之境消融的春雪还要冰冷,彷佛整片寒霜猝然掩盖全身,从头到脚埋得密不透风,象是来不及大口喘息已被人掐住颈子,那种令人哆嗦战栗得直想躲到某个安全角落般的恐惧。
这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怎么教人不害怕?
「放开他。」贝齿颤磨,陶水沁轻吟出声,细微得难以察觉。「我说……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