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察觉她不稳的音调,铁宇钧探出双臂轻轻圈拢僵硬的娇躯。她毫无反应,像尊木头娃娃,唯有虚掩的一双浓密长睫不住颤动。

来自他胸膛的暖意稍稍驱逐了她打从心底窜至全身末梢神经的冰冷,已经好久好久,除了那位罗兰家短命的菁英曾经与她短暂交心外,再也没有人曾经像现在这般触动她的内心。

「老玻璃碰了你弟弟?」

「他曾经想碰,却被我挡下。」楚宁皱着眉,目光迷失在压抑于记忆黑盒子里的不堪回忆,细细啜颤的声调像一片薄玻璃,稍一失衡便会摔得粉碎。「我恨死他盯着小尔的眼神,恶心透了!每天晚上,小尔总是在我怀里哭着醒来,苦苦哀求我带他离开,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铁宇钧将她的脸压进胸膛,她咬破了嘴唇也想拚命忍下的哽咽,死命闭紧双眼也不准溢出来的泪水,全都埋进这座不安稳的避风港,她几乎卸下所有戒备,只想紧攀住这唯一的依靠。

「哭不能解决事情,但能宣泄情绪。」他难得柔软的嗓音,状似欺哄她已经红透的双眼干脆哭个彻底。

她睁开盈满水雾的幽眸,张嘴咬住他的衬衫,宁死也不肯哭出声,最后,还是他伸出大掌扯开她,还红肿的小嘴自由,也让压抑得太过的哭嗓自由。

「你是想看我笑话吗?」恨然转开狼狈的脸,楚宁改为咬住白嫩的手背,不肯轻易在他面前认输示弱,尽管她的身子早已经背叛了意志。

铁宇钧的脸庞一寸寸凑近,与她鼻顶鼻,眼对眼,「我看起来在笑?」

不,一点也不,他的表情沉重凛冽,双眉间摺痕深烙,如此肃穆冷硬的姿态,象是正在聆听一则遥远的凄恻传说。

是吗?关于那些将她一颗心割裂得血肉模糊的伤痕,对别人而言不过是一种传说,他听了之后又是怎么想的?

她想知道他的感受,但又不想知道;因为害怕,所以矛盾。

「老玻璃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把小尔当作一个赌注,让我变成他的助手,潜移默化之下,我慢慢接受了他那一套贪婪法则。虽然他恶心得教人反胃,但在他身上我学会了唯有适者能生存,唯有站上欲/望的最顶端,消除所有软弱,才能不再受制于这污浊肮脏的世界。」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你接收他的资源。」

「为什么不可能?」楚宁淡淡地反驳,漾开极为嘲讽的苦涩笑容。「当老玻璃得知自己染上爱滋之后,当他终于觉悟自己穷得只剩下钱,当他发觉自己身边仅有想藉由肉体关系赚取金钱的小狼狗,才明白唯有手中调教出来的狗才能够信任。」

「你和……小尔?」铁宇钧以不确定的口吻问,沉重的声调藏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万般小心,那是种害怕会带给她二度伤害的小心翼翼。

「不,小尔不是。」只要提及小尔,她的双眼立即涌现无限哀伤,以心碎的凄凉自我折磨。「因为一次犯错,按照赌注,我亲手抛弃了小尔。」

「什么样的赌注?」

「不要问……求你不要问……」泪水浸蚀了眼前的一切,浓重的自厌击垮了最后一丝假装的坚强,她一直是那么努力地想洗刷淤藏心底的罪恶感,无论砸下多少金钱都不曾犹豫,努力找寻小尔的下落,可是,威廉带来的讯息无疑是一则判她此罪无期徒刑的恶耗。

铁宇钧揽起瘫软的冰冷馨躯,让无助的她蜷缩在他的怀中,大掌轻轻地抚慰着她不断颤抖的纤背,平缓她紧绷得几近痉挛的身子。

他可以揣测得出,狄威廉带给她的,肯定不会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他讨厌哭哭啼啼的场面,一句惯常挂在嘴边的「不要哭」却堵在喉咙深处出不来。那些陈旧的伤痕对她而言是割除不掉的疮疤,她选择将这些丑陋曝露在他面前,代表她……

如玫瑰嫣媚舒展的高傲姿态不再,他成功拔下了那一身尖锐的刺。

他闯入了她心扉紧锁的那方禁地。

铁宇钧完全感觉不到胜利的骄傲,更感受不到丝毫的自负,看着怀中这朵憔悴的玫瑰,她被攀折的痛,他感同身受。

彷佛能够穿透时空,越过岁月的禁制,他几乎能看见一个披垂着黑色长发的东方女孩,仰着一张哭泣的脆弱脸庞,在痛苦的煎熬中放开了她最亲爱的弟弟。

她等待,她忍耐,在金钱世界的追逐与残酷现实的淬炼下,成为贪婪带刺的玫瑰,只为了找回那些曾经想守护却不得不放手的美好。

铁宇钧的薄唇挪移到她白皙的耳后,轻轻贴着低语,「你办到了,现在的你就站在顶端,再也不必忍受刻意挑剔的目光,也不必为了愚蠢的赌注而放弃谁。」

「是呀,我办到了……我真的办到了。」

被圈在坚固胸怀的小脸茫然的抬起,楚宁失焦的瞳眸中盈满泪水,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宛若有着碎成千万片的琉璃嵌在眶内,闪烁着迷离的色彩,惘然的回视着他专注的锁视。

那双深邃的俊目完全攫夺了她满心的悸动,即使那是两簇会灼心的烈焰,她也甘心陷入炽热的焚燃。

几乎是迷恋般不由自主,楚宁伸出泛凉的柔荑,纤美的手带着无法遏抑的颤抖,抚上他英挺的脸部线条。

眉眼凿刻的深度,一双总凛眯着的阴郁眼睛,刻薄不饶人的薄唇,随着呼息起伏的喉结,最后,她的手滑入一只粗糙的大掌中,与他十指交错。

他的拥抱,他轻轻的盈握,像镇静剂,更像止痛的吗啡,麻醉了她疼痛不堪的一颗心,那种无止尽空荡荡的痛,因为他的存在而补满。

「如果……我要求你吻我,是否需要什么理由还是借口?」楚宁唐突地开口,末句的啜泣声音隐没在他嘴里。

「我从来不接受女人的理由或借口。」铁宇钧睁亮凝聚着情欲风暴的双眸,让她清楚明白她的要求将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

「那你为什么吻我?」她湿润却坚定的眼神清楚宣示了不顾后果的决心。

「因为我想吻你,就这么简单。」

「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想吻一个女人,不管是单纯的欲/望还是发自内心的渴望都好,至少该有个答案。」

铁宇钧质疑地挑眉,凑近鼻息,看尽她隐藏得很好的热烈期待与微弱的怯畏。「难道喜欢也需要答案?」

一声清晰的「喜欢」像透风射来的箭,将她的心钉死,再也不能动弹,挣扎亦是徒劳无功。

毁了,一切都毁了……

哪怕是无心的戏言,即使是随口敷衍,楚宁的心都已经困死在他这声宛若谈论天气般漫不经心的「喜欢」,驻足在有他身影伫立的一座心城里,哪怕这是一座废墟,她也甘心自囚。

冰冷的空调吹灭不了情热的火焰,他们深深地缠吻,压坐在整片吊牌未拆的华美服饰上,用温热赤裸的身躯蹂躏这一堆堆满足世人虚荣的美丽包装。

所谓高贵,不过是一颗真心。

外在的华丽只是掩饰内心虚伪的多余之物。美丽,是透过层层包装的丑陋;丑陋,是剥落层层虚伪,呈现最深沉的真实美丽。

当铁宇钧吻过楚宁一头染得瑰丽的红发,彷佛用嘴唇触碰一团炽热火焰。当他用吻吞噬了她仅存的意识,她根本已经分辨不清此刻人在何方,高级饭店还是廉价旅馆,此时此刻,在她的感官认知里都是一样的,毫无分别。

初见时,他光凭一记眼神便看透她,而今,他光是一句「喜欢」就掳劫了她的心,这样的男人太危险,太诡谲,如果够理智的话,她应该将他推离身边,应该板起高傲的嘴脸,让他倒尽胃口,兴趣尽失……可是她办不到,真的办不到。

其实她很软弱,很没用,一旦举了白旗,就决定了接下来溃不成军、一路败北的结局。

铁宇钧洞悉了她的分心,游移的大掌擒握住她纤细雪嫩的细颈,挑动火苗般轻轻摩挲,逗惹她最敏感的界线,连最后一丝丝渴望守住的抗拒都瞬间瓦解。

一朵带刺的玫瑰就此选择臣服,弯下傲挺的茎枝邀请他动手攀折。

「我只问你一次,」体热交融之前,他吻着双眼迷乱的她,唇抵住她的唇,亲昵地喃语,「你确定要这么做?不后悔?」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极恶传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极恶传说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