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早,季君瑞便被一声声童稚的叫喊声给吵醒,翻身坐起,看了一下所处的环境,意识在瞬间清醒过来——这是霍智轩的屋子,昨天他来这里巧遇飞雪,知道了七年前的真相,当下立即做了决定,要在这里暂住几天。
耳边不断传来乔飞雪和霍宣怀的说话声,他不自觉扬起笑意,跳下床,他以最快的速度梳洗一番,走出客房。
屋内大厅没有半个人影,转眼往落地窗望出去,就见霍宣怀拿着水管朝阳台直喷水,而乔飞雪则是拿着刷子刷洗着阳台地板。
移动着脚步,季君瑞往阳台走去。
“怀怀,你别乱喷水。”乔飞雪好笑的对这儿子说着,“往椅子那边的角落喷。”
“哦!”霍宣怀应了一声,转个方向往椅子走去,小脚却不小心被脚边的水管绊倒,整个人往前扑跌而下。
“小心!”在霍宣怀跌倒的前一秒,季君瑞眼明手快的冲上前,伸手将他小小的身子给搂进怀里。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乔飞雪,轻吁一声,“谢谢。”
“不用。”松开霍宣怀,季君瑞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走路要小心一点,知道吗?”
“嗯。”霍宣怀点点头,“谢谢季叔叔。”
季君瑞看着一地湿濡,“你们母子一大早起来,就这么忙着打扫吗?”
“今天是星期六,是扫除日。”乔飞雪简单的解说。
“是啊!”霍宣怀补充说明,“不过今天我爸比不在,没办法跟我和妈咪一起打扫,所以等他回来,要多罚他做两天值日生。”
“值日生?”季君瑞很好奇,“这个名词似乎是学校……”
“我们家也有值日生啊!”霍宣怀打断季君瑞的话,说得很理所当然,“每天轮到的值日生要倒垃圾和洗碗。”
“哦?”季君瑞笑笑,“怀怀这么厉害,这么小也会洗碗和倒垃圾啊?”
“当然会啊!”霍宣怀用力的点头。
“为了要让怀怀从小养成一些好习惯,所以我和智轩会陪他一起做这些事。”乔飞雪在一边解释着。
“看来你对孩子的教育做得不错。”季君瑞由衷的说。
“让你见笑了。”乔飞雪淡淡的笑着,“对了,桌上有早餐,你先去吃吧!”
“我刚起床,还不饿。”季君瑞从霍宣怀的手中拿过水管,缓缓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打扫吧!”
就算他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也不想进屋去吃早餐,他只想待在这里,陪着他们母子一起打扫,享受这短暂的天伦之乐。
“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暂住在这里,也是这里的一分子,帮忙打扫有何不可?我跟智轩虽然这几年为了自己的事业在忙,很少联络,但我跟智轩就像兄弟一样,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他今天没办法打扫,就该由我来代替他打扫。”季君瑞低着头对这霍宣怀一笑,“对不对?怀怀,季叔叔帮爸比打扫,这样你爸比才不会被罚多做两天值日生了。”
霍宣怀想了几秒,点点头,“对。”
“那我们一起喷水吧!”
“好。”
望着季君瑞和儿子一起开心的打扫起来,乔飞雪纵使觉得不太好,但也没再说什么阻止的话,因为她看到儿子脸上开心的笑容,她不想破坏儿子的这份情绪。
扬着笑,她继续打扫。
“飞雪!飞雪!”远远有叫喊声传过来。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晒得黝黑的健壮身影,肩上扛着一个大冷藏箱子,绕过屋子前头的院子来到后头。
“阿麟?”乔飞雪扬笑回应这,“你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
“凌晨我跟我阿爸出海捕到不少好货。”将手中的大箱子放下,张德麟黝黑的脸上尽是亲切的笑意,夹杂台语和国语说着,“所以拿了一些过来,当今晚烧烤的好料!”将冷藏冰箱的盖子掀开,里面满满都是生猛海鲜。
低头看着海产食材,乔飞雪加深了笑意,“你爸这么大方,把这么好的食材都搬过来。”
“有什么关系?”张德麟说得毫不在乎,“我把这箱先搬进屋里,我还得赶去鱼市场帮我阿爸,晚点再来帮忙处理这些海产。”
“嗯。”
“今晚有活动吗?”季君瑞走到乔飞雪身边好奇的问。
“每个星期六傍晚,附近的人都会来这里,大家一起在阳台前的地方烧烤聊天,算是附近居民们一个交流的活动吧!”乔飞雪详细的解释着,“七年前,我刚搬来这里,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有,但智轩因为家里的事业,也不能常在这里陪我,他担心我一个人会寂寞,就常邀请附近的居民来这里烤肉聚会,让我跟这里的人有交流,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日子久了,就成了一个固定的活动,每个星期六傍晚,大家都会带些吃的、喝的来这里,一起聊天分享这一星期的生活点滴。”
季君瑞点头,“这样挺不错的。”附近居民固定的聚众活动,在台北可是很难见到的。
“是啊!”乔飞雪轻笑着,“怀怀最喜欢烧烤了,每次玩得最开心的人就是他。附近的居民也都很疼他,总是宠着他。”
“听你这么说……”季君瑞望向跟着张德麟跑进屋里的霍宣怀,有感而发的说:“怀怀算是在很多人的疼爱下长大的。”若是,他会很感激镇上的人,因为他们的疼爱,让怀怀能这样开心的成长。
“嗯。”乔飞雪轻点着头,“所以我很开心能遇上这些淳朴的居民,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妈咪!”霍宣怀兴奋的从屋里跑了出来,保住乔飞雪,“阿麟叔叔有拿我爱吃的扇贝来耶!今天晚上我可以吃好多好多了!”
“嗯。”乔飞雪低下头瞧着儿子兴奋的笑脸,“瞧你一头大汗,进去拿毛巾擦一擦,晚点我们吃完中饭,再出门去买烧烤的木炭和酱料好不好?”伸手揉揉儿子的头。
“好!”霍宣怀用力的点头,随即又往屋子里跑去。
望着霍宣怀兴奋不已的童稚笑容,季君瑞的心头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七年前,他不相信乔飞雪,亲手摧毁了他该有的幸福;如今这份幸福又晃回到他的眼前,只要他愿意,或许这份幸福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他不想被破坏——一个七年已经折磨得他够久了,他不想再失去这份属于他的幸福。“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你要去哪里?”乔飞雪连忙对着他的背影唤着,“晚点要吃午饭……”
“你和怀怀先吃吧!”季君瑞回头应着乔飞雪,用着轻松的口吻说着,“用不着顾着我,既然晚上有活动,我也应该尽一份心力才是,我去帮你们买些烧烤用的用具。”
“用不着了。”乔飞雪连忙阻止他,“你也算是客人,该买的东西我待会儿会去买……”
“就让我也帮些忙吧!天气这么热,你和怀怀还是待在家里就好。”
“那就吃过午饭再去买吧!烧烤是晚上。不急的。”
“很快的。”季君瑞扬起一抹笑。
“嗯,好吧!”面对季君瑞热情的兴致,乔飞雪也不想再阻止,并很自然的表达她对朋友的关心,“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要小心一点,到时若是找不到路回来,你就问附近的住家,他们都知道这里的。”
“我知道。”挥挥手,他大步离去。
阵阵的烧烤香味飘散在空中,有男、有女;有年轻、有年长,二十多名居民围坐在后院,嘻嘻哈哈的聊着天,好不热闹。
乔飞雪站在厨房里,双手忙着将堆满流理台上的生食,用竹签串成一串串方便大家烧烤,耳边则是静静听着后院传来的嬉笑说话声,唇边不自觉溢着笑。
“需不需要我帮忙?”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乔飞雪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迎视上季君瑞深邃的黑眸。
看着流理台上满满的生食,“我来帮你吧!是要把这些东西串成一串串让大家去烤是吗?”
“你过去院子里和大家一起烤肉聊天吧!”乔飞雪笑着拒绝了季君瑞的好意,“这里我一个人慢慢来做就好,”
“东西这么多,等你全部串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没理会她的拒绝,季君瑞洗了手,开始跟着串起生食,“一起做比较快。”
“谢谢。”看了季君瑞一眼,乔飞雪笑了笑,“平时都是我和智轩一起做的,不过今天他不在,确实串得挺慢的。”
“是吗?”提到好友,季君瑞的心一沉,带着些许紧张与不安的情绪,“看来你和智轩的感情真的很好。”
这七年来,她一直跟霍智轩在这里生活,再加上她已忘了他,真的很难想象在她此刻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着智轩的存在?
如果是的话,他该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才冒起,季君瑞顿觉心慌意乱,连带双手也微微发抖,竹签的尖头就这么刺进他的手指。
“小心一点!”发现到他的异状,“先冲水洗一下伤口,我去拿OK绷给你。”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才转身,整个人就被一道拉扯的力量给拉进一个宽实的怀抱里。
“季先生!”她低呼一声,抬起脸,讶异的盯着季君瑞。
“你对我的称呼好陌生……”季君瑞的心揪痛着,仿佛刚才被竹签刺到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以前的你……不是这么叫我的……”低哑着声音说着。
“以前的我不是这么叫你?”眨眨眼,乔飞雪皱起眉,看着他眼里闪过的些许伤痛,她的心也莫名跟着抽疼起来,“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
记得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久别重逢的问题——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认识吗?
季君瑞没有出声,只是紧拥着乔飞雪,翻搅的情绪让他无法克制住自己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放开我……”被他突然吻住,乔飞雪吓得使劲推开他。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季君瑞低声道歉。
“我去拿OK绷给你。”回避着他的目光,她快步离开厨房。
望着乔飞雪像躲瘟疫般快步离开,季君瑞的心头涌出许多伤痛,还掺杂着浓浓的伤心,这算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吗?
初遇乔飞雪时,因为爷爷的关系,他对她也如现在般的陌生又冷淡,甚至连正眼也都很少看她一眼;如今立场反了,她忘了她,将他视为外人,虽没像陌生人那样的冷淡,但那客气的态度却是疏远得让他心痛!
他怨不得谁,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怨恼着自己,他的心陷落在无穷无尽的怨恨深渊里。
季君瑞喝醉了!
在大家的搀扶下,喝得醉醺醺的他被扛回了客房睡下。
整理完烧烤场地,带着笑容,乔飞雪一一向大家道再见,并送大家离开,缓缓走回屋里。
看着儿子早已爬回房间的床上呼呼大睡,她轻轻为儿子盖好被子,随即忍不住内心不断冒出的关怀,悄声走进季君瑞暂住的客房。
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躺在床上沉沉睡着,那白净的睡颜又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她和他,以前就认识了吗?
若是因为霍智轩的关系,或许她之前是真的认识他,但她总觉得她与他之间似乎不是那种普通认识的关系,尤其他看她的目光总是灼热的,还有晚上他说过的话,他的吻……
他的吻虽然很突然,但对她来说,似乎不是那么的陌生……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纠葛,真发生过什么事吗?如果是的话,为何到最后她会选择怀怀的父亲?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她很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突然,床上的人一个些微的翻动,让她拉回了心思,看着季君瑞翻了个身,微微睁开了眼睛,她一愣,随即跳起身。
“我怎么会躺在床上?”睁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乔飞雪,季君瑞撑起沉重的身子坐起。
“你喝醉了。”乔飞雪轻轻开口,“是德麟他们扶你进来睡的。”
“是吗?”
“我去帮你泡杯浓茶解酒吧!”
“不用。”连忙出声阻止,“我已经清醒了不少,不用麻烦了。”
乔飞雪轻应了一声,一双眼直直所在季君瑞脸上,“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忍不住的,她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口了。
季君瑞抬眼迎视着她询问的眼神,“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他不答反问:“不管以前我们认不认识,都已经过去了;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认识了,这样就好了。”他虽痛心她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他,但换个角度想,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她忘了以前的不快乐!
而现在,他可以跟她重新开始,他不会让她再有伤心痛楚的回忆——他在心里这么发誓。
“但是……”乔飞雪迟疑了一下,最后选择直言,“或许我是猜错了,但我真的觉得……如果以前我们认识,我们应该不是普通的朋友是吗?”
“为什么这么猜?”季君瑞很意外,她会这么问,难道是她想起了什么吗?
“这只是我的直觉。”乔飞雪轻叹一声,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之前我妈咪和智轩常对我说,七年前的我似乎有过不愉快的遭遇,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不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因为他们认为想起遗忘的事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所以不管我怎么问,他们都不愿告诉我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我相信智轩和你妈妈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季君瑞心有同感的说着,“何必一直想失去的记忆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管发生任何事都挽回不了,重要的是现在,你有怀怀这个可爱又乖巧的儿子,这里的人对你们母子也很好,不是吗?”或许他是私心了一点,但如果可以,他宁可她忘了过去,忘了他,因为这样对她才是最好。
“但是……”乔飞雪眼眸微垂,“我很怕我忘了对我很重要的事,还有对我很重要的人!就像怀怀的亲生父亲,我到现在就是想不起来……”
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她知道她一定很爱怀怀的亲生父亲的,不然今天不会有怀怀的存在,只是这七年来,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有关于怀怀亲生父亲的事。
每当她想努力回想,她的头就会痛得受不了,最后只能放弃。
“不用勉强自己去回想。”瞧见她眼里闪过的烦忧,季君瑞下床走到她面前,“一切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
迎视着季君瑞温柔的黑眸,顿时,她混乱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她跟他才相处两天,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给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只是这份安全感带着些微的痛楚。
只要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揪紧发疼,仿佛他曾给她过一份他也不愿给她的伤害般。
“今天忙了一整天,你累了,早点去休息吧!”季君瑞催促着。
乔飞雪轻应一声,或许就如他所说,一切顺其自然吧!七年都这样过来了,她真的不用急于一时逼自己回想过去。
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