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梁振珖帮父母把茶水斟满，静待他们的评判。

当服务人员把十道菜，包括点心在内都端上桌，四人才开始动起筷子。

「不要客气，尽量吃……」梁母招呼着林曦，显然很有好感。

林曦道了声谢，其实真的好饿，不过还是要顾一下形象，免得长辈们被她狼吞虎咽的吃相给吓到了。

「这碗元盅鸡汤给你，平常都没在补，要把它喝完。」梁振珖将盛装着鲜嫩鸡块和清甜汤头的白色瓷碗推到她面前，柔声地说：「还有这碗面……」

她舀了几口到小碗内，不然光喝鸡汤就饱了。「太多了，一些给你。」

坐在对面的梁父和梁母愣愣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儿子对个女人这么呵护备至，肯定是付出了真心，才会用行动表现出来。

当父母的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他们的儿子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也因为了解个性，知道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那也就表示这顿饭不是吃完就结束，而是关乎接不接受两人继续交往。

「爸不是很喜欢吃这家的小笼包？有蟹粉和丝瓜虾仁……」见父母都没有动筷子，梁振珖便替他们挟了喜欢吃的。「还有妈爱吃的绍兴醉鸡，这个烤麸也很好吃，上次来已经卖光了……」

梁母摆了摆手。「我跟你爸自己来，你吃你的。」

接下来，只有偶尔穿插几句话，四个人专心享用晚餐。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服务人员把空碗盘端走，梁父和梁母喝着又重新送上来的热茶，还有很多事想知道，只是不知先从哪一件问起。

「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去你店里看看吗？」梁父心想从那家泡沫红茶店，应该多少可以了解这个女孩子的为人。

林曦马上从包包里拿出名片，笑吟吟的双手呈上。「只要是营业时间，都很欢迎伯父和伯母来参观。」

「好像离振珖上班的公司很近……」梁母看了名片上的地址一眼，不禁笑着问道：「你就是这样和振珖认识的吗？」

两个年轻人互望一眼，让两位长辈有些奇怪。

「难道不是吗？」梁母不解地看了看儿子。

「其实我和他以前就认识，只不过分开了好几年，直到上个月才又见面。」说谎很容易，不过早晚都会被戳破的，林曦只好选择避重就轻的说法。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还真是有缘。」梁母并没有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不过梁父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眼底带了抹深思，看向儿子，至于心里想些什么，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又聊了十几分钟，梁振珖到柜台前结帐，然后步出餐厅，来到在外面等候的父母面前。

「你送林小姐回家，我跟你爸还是一样坐计程车回去就好了。」梁母笑吟吟的对儿子说。

梁父直到临走之前才又开口。「振珖，明天晚上回家来一趟。」

「好。」梁振珖也想听听父母对林曦的看法。

「伯父、伯母再见。」林曦朝他们道别。

等她目送两位长辈离开，才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爸和我妈对你的印象不错。」梁振珖轻搂着她的肩头说。

听他这么说，林曦又再度紧张起来。「我表现得还可以吗？」原来她也会有缺乏自信的时候。

他咧嘴笑了笑。「比原本想像的还要好。」

「嗯，我也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很快地恢复信心。

就因为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对于别人的态度，不管善意还是恶意，都会特别的敏感，至少梁振珖的父母不会让林曦有不舒服，或是受到异样的眼光看待，算是跨出成功的第一步。

于是，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的方向。

梁振珖牵起她的手。「今天住我那儿吧。」

「好是好，只能睡觉。」她警告意味浓厚。

「连吻都不行？」

她娇哼一声。「不行！」

「好吧。」他很委屈地叹道。

林曦抿紧嘴角，才没有笑出声来。

回到梁振珖的住处，已经过了十点，林曦又去泡了个澡，换上棉质背心和短裤，从浴室走出来，有点想睡了。

「我们谈一谈。」梁振珖也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朝她伸出手。

「谈什么？」她有些纳闷。

「我想跟你谈有关你爸爸的事。」他正色地说。

「是生父，不是爸爸。」林曦纠正他的用词。

「因为你不肯承认他？」

「不，是他先放弃了我妈……」林曦一面说，一面爬上床，窝进他的怀中。「对我来说，有名有实才是爸爸，否则就只是生父而已，意义不一样。」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你的生父……」他从背后搂住林曦，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刚刚吃饭的时候，你跟我爸和我妈说七年前曾经跟他见过面，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有你这个女儿的存在。」

「对。」林曦明白他想谈什么了。

梁振珖不由得收紧臂弯。「我想知道七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跟我们之间一定也有关联对不对？」

「……没错。」她垂下眸光，不再像过去那样，好像只要谈论到生父的事，就像揭开尚未痊愈的伤口，还是会感到疼痛，可是现在不同了，不去碰触它，永远不知道好了没有。

他把嗓音放低。「林曦，告诉我。」

「其实我也想告诉你了……」林曦轻抚着搂着自己的男性手背，两人走到这一步，有些事的确该让他知道。

「就在七年前，也就是我们认识的大概两个月前，有一天下午，我妈刚结束一份看护工作，要骑机车回家休息，因为真的很累，加上又下雨，一个不小心，机车打滑，撞到了一位老太太，我妈也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将对方送医急救，虽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跌倒时撞伤了头，身上又有好几个地方骨折，你也知道老人家最经不起碰撞了，所以住进了加护病房，连医生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清醒过来，说不定会变成植物人……」

「老太太的家属当然会提出民事赔偿，要我们付一百万的医药费，否则就要告我妈过失伤害，不得已只好请律师跟对方协调，最后降到六十万，已经不可能再少了，可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我们没有房子可以抵押，也不符合跟银行借贷的条件，存摺里也只有几万块，真的不知道该向谁借钱，后来我就想到了那个男人……」

林曦涩涩一笑。「我并不是要求他给钱，而是希望可以先借我们，我会每个月分期付款还给他，就算在这当中受到不少来自他家人的羞辱，我也不在乎，只想快点拿到钱，最后也真的拿到了，顺利解决那位老太太的事，不过那个男人自从知道有我这个女儿之后，一直想要弥补，希望我和我妈原谅他……

「我真的觉得做错了事，却还有脸要人家原谅，是一种很自私、很狡猾的行为，那只不过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罪恶感，既然当初不敢争取，就没有权力这么要求，而他的太太和两个儿子更无法接受那个男人和我们母女纠缠不清，还不准他再来见我和我妈，甚至跑来家里大吵大闹。」

「就在那时认识了我？」梁振珖平静地启唇。

她不禁自我解嘲。「没错，我接受了方立薇提出的条件，只要跟你交往三个月就能赚到十万块，这么轻松的工作要去哪里找？当时的我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把钱还给那个男人……可是再怎么省吃俭用，台北的物价高，又要付房租，还有一些生活开销，根本存不了钱，所以跟你分手之后，我和我妈就决定搬到高雄去，然后每个月把钱汇到他的户头……」

说到这里，林曦放松有些僵硬的身子，靠向身后的男人。

「大概过了半年，我妈在医院照顾一位有轻微中风的女病人，后来还跟那位彩晶阿姨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她把钱借给我们，终于可以不再欠那个男人……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她闭上眼低喃道。

梁振珖叹了口气。「如果当时就把这些事告诉我……」

「你会想办法凑钱给我对不对？」林曦猜到当时的他一定会这么做。「我伤害你在先，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将唇贴在林曦的太阳穴上，既心疼又气恼。「你就宁可真的跟我分手，也不愿说出来？」

「当时有太多因素，让我无从选择，对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来说，表面上装得很冷静，实际上却很害怕，怕真的要打官司，怕我妈要去坐牢……」她伸手轻抚着偎在脸侧的男性面庞。「我只能告诉自己，你值得更好的。」

「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了。」梁振珖可以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林曦对当年的事还深深地自责着，又怎么忍心再怨她怪她。

林曦嗔骂一声。「你真是个笨蛋，我有什么好的？」

「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够了。」他说。

她眼眶有些热辣辣的。「我以为只有交往三个月，甚至连感情基础都还不稳定，你应该很快就会忘了我。」

「当我从方立薇口中知道真相，不止一次想把你忘记，可是愈想要忘记，就记得愈清楚，三个月也许很短，可是一旦付出了，就收不回来。」梁振珖也觉得这样的执着，真的好傻，偏偏无法控制。

「那个女人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你的，没想到……是我太天真，居然相信她会遵守承诺。」她义愤填膺地说。

梁振珖深吸了口气。「不过我倒是很感谢她告诉我，这样我才能一直把你记着，才能跟你重新开始。」

这个男人总是好到让人自惭形秽。

而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有着十足的重量，就这么压在心头上，让林曦真切地感受到，再也摆脱不了。

她突然转过身去，接着吻住他，将梁振珖压倒在双人床上。

「你不是说……不能亲？」他在吻和吻之间问道。

「我亲你没关系……」林曦贴着他的嘴巴，笑了几声。

「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在下面……」

「那你不许动……」她两眼发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话才说着，小手已经钻进梁振珖的睡衣内。

「林曦……」梁振珖喉结上下滚动。「我爱你。」

她猛地抬头，有些窘迫。「干么突然说这个？」

「那说别的……我们结婚吧。」他伸手轻抚林曦渐渐发烫的脸蛋。

「我……我不能答应，至少在接下来这三年里头，我都不会考虑结婚，不是你的关系，而是因为平常太忙了，想把时间留下来多陪陪我妈。」林曦把头愈垂愈低。「对不起。」

「不必跟我道歉，我可以理解，其实也不是想要现在就结婚，因为得先通过我爸妈那一关，但是希望能以它为目标。」梁振珖的温柔和体贴让她对步向婚姻这条路，不再像以前那么排斥，甚至恐惧了。

「好。」林曦用力点头。还有什么不好的呢？这个男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至少也要有所回髋。

于是，在两人关系更迈进一大步的这个晚上，林曦很难得的采取主动，不过下场依然是隔天差点下不了床。

原来就算在上面，腰还是会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