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福,我之前说的那个面相,虽然是古书里说的天煞孤星,也没几个人是长寿的,但是你也不可以这样自暴自弃,说不得还有其它法子呢!」
寒郸零淡淡一笑,却没有接话或者是反驳她的话。
真要有办法的话,在皇宫里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但他却打小就被送出了宫中,住到这个小院子,说是静养,其实只是远离人群,尤其是亲近之人,一年里与家里人也只能见几次面,就是那寥寥几次,也都是隔得远远的,随着年纪越大,间隔时间越长,再见面时往往都相见无言。
所以他自己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开口只是不忍打击她罢了。
齐媚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噘着嘴,不悦的说:「不信就算了!我……」本来还想说下去的齐媚娘却突然住了口,把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不能说、不能说!之前道破他身上的玄机已经是违反她平常的规矩了,若是说得再多,只怕她很快就要到地府找家人,一家团圆去了。
学玄学道术之人本来就因为窥探天机而易导致五弊三缺,也就是鳏寡孤独残,或者是钱命权这三缺。
他们一家自然都是明白这道理的,但是除了她外,上上下下却又都是老好人的性子,一般算命师都是点到为止,要不就说得模棱两可,偏偏他们每一次都说得无比详细,虽是帮不少人躲过灾厄,但是那泄漏天机的反弹也更加的严重,结果就是几乎全都早逝,让齐家只剩下她这个很少抛头露面的女儿。
因此她早已决定,非到必要,她绝对不会靠着这一门手艺吃饭。
那天她其实不只看出寒郸零命格是天煞孤星,也看出了这样的人非得要一个八字够硬,且最好是阴命命格的人才能克住他身上的煞气。
只不过,有这样命格的人难找,起码活了这么久,她只遇见过一个。
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这也是她一再靠近他却还安然无事的缘由,不必像小院外头那两个小厮观月和观日,两个人平常就算是服侍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把该做的做完后更是闪得远远的,大部分时间连这个院子都不敢踏进来,就是怕受了他天生的煞气所影响。
齐媚娘心底纠结了。虽然她可以压制住他身上的煞气,但是她现在对于病秧子的男人真的很恐惧,她很怕到时要是哪里出了错,她没办法压住他的话,那她不是又要克死人或被他克死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一点都不想。
更何况,她其实也隐约的猜出来他非富即贵,如果让她自己开口说:「其实你多跟我在一起,说不定能够活久一点」,那听起来多像是自荐枕席呀!
那听起来非常厚脸皮,要非常不知羞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光是想都让她觉得羞死了。
于是她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埋在心底,打算再观察看看再说。
齐媚娘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当她考虑到自荐枕席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已经对寒郸零动了一点心,只是那念头太模糊,她还不清楚罢了。
拿定了主意,齐媚娘脸上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一抬头,就看到他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样看我?」
「我在看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说了。」寒郸零笑笑的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有着探询的味道。
她是个太过单纯的人,刚刚分明露出了挣扎还有无奈的神情,只是他不明白是想到了什么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齐媚娘怔了下,然后支支吾吾的说着,「没有,我只是恍神了下,啊!对了,我说要替你做件衣裳呢,你这里的衣裳全是白色,竟然没有半点鲜亮的颜色,啊,这样一来,我是不是要先托人去带点布料?要不我那里也只有一些简单的针线和料子,要裁件衣物似乎不够!」
她说得结结巴巴,却也总算把话给圆了过去,并且把思绪全都转到这件事情上。
是呢!虽然说现在她还不能说些什么,但是替他缝缝补补或是做点家常小菜让他尝尝还是可以的。齐媚娘似乎突然找到了排解困扰以及排解自己无聊生活的方法,忍不住勾起嘴角,嘿嘿的笑了。
她本来就不是会三思而后行的人,既然想到了就会马上去做,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无聊到了极点的时候。
她连忙站起身,整个人绕着他转来转去的,一边囔着,「你身上那些白的都还行,但要鲜亮又能衬得上你的,最好的还是茜色,棣棠色也不错,薄绿和菖蒲色也行,哎呀!仔细想想那些鲜亮的颜色你都该裁上一身才是,毕竟你又不是穿不起,又不像我得守一堆规矩,正该好好的穿点鲜亮颜色点缀点缀。」
他失笑,「我可是男人,穿得太过鲜艳像什么样子?」
齐媚娘瞥了他一眼,「这些哪里太过鲜艳了,要是女儿家,就算不用大红色,也要穿朱红银红,再衬上艳色的边系个素色腰带,顶上还要再戴朵花,那才算是鲜艳呢!」
寒郸零好笑的摇头,「罢了,我说不过你,只不过真的不用那么麻烦,我平日也穿不上那些,做了也是浪费……你若喜欢,你回去裁给自己穿吧。」见她那不喜的目光,知道她不喜欢他那么说,他干脆转了个话锋。
其实嘴里说不需要,但见她愿意在小事里处处替他着想,他还是觉得颇为高兴。
第一次这样被人认真关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心中一股暖暖的滋味蔓延,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
齐媚娘瞪着他,确定他不会再说出那种「我活不久所以不需要」的话后,又喜孜孜的扬起笑颜。
「好啦!别说那些话了,反正就当报答你这些日子让我过来蹭吃蹭喝的回礼,我别的不敢说,这点针黹功夫还算是可以见人的。」毕竟守孝的日子那么无聊,她一个姑娘家的,除了在家里摆弄些针线外也做不了什么。
见他还想说些什么,她横眉一瞪,小嘴噘得高高的,「怎么了?看不起我做的绣品?那好,我也没脸再过来蹭吃蹭喝了,我这就走!」
寒郸零不知道她为何态度说变就变,连忙想上前去拉她,却又想到自己往日如此不受人欢迎,连靠得近些便会令人不舒服,更何况是这样亲近的拉扯。
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齐媚娘见他没拦她也没说些什么,心里有点受伤,只当他是真的瞧不起自己的那一点心意,委屈的扁着嘴扭头走人。
离去时,她忍不住还想着,幸好自己没把那八字的事情说出来,要不岂不是更加的丢人。
寒郸零看着她的背影快速离开院子,只觉得心中突然一阵空荡荡的,让人闷得有些难受。
站在外头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回头,寒郸零叹了口气,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苦笑着。
或许,这就是命?
这几日得来的一点关怀与温情果然只是短暂的,他这个不祥之人又有谁会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呢?
他神色寂寥,脸上更显苍白,长发半落半掩的盖住了半张脸,也盖住了他说不出口的落寞。
他颓然伫立了许久,直到天上乌云逐渐加浓加深,略强的风摇动了满院子的花木,沙沙作响。
站在外头的观月虽然没大事是不能进院子的,但是他眼见雨都要下了,自家主子还站在外头吹风,也忍不住站在在院门口多嘴了一句,「主子,外头起风了……」
「起风了呀……」寒郸零抬头看了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在下一刻就要下起滂沱大雨般,他沉默许久后终于开了口。
「等等去后面库房里,把像茜色、翠绿这些鲜亮颜色的布料挑出来给齐娘子送去。」
观月服侍他久了,自然明白主子的命令一下就没有让人违抗的可能,只不过,库房里的布料全都是进贡的好料子,就算是送人,一匹两匹的也就够了,主子竟要把全部鲜亮颜色的布挑出来送给齐娘子,会不会太过了?
「主子,这是不是挑个两匹就好……」话还没说完,观月就忍不住噤了声。
寒郸零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如冰的双眼沉默的看着他,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让观月连看都不敢再看,弯下腰疾步往后退去,甚至不敢抬头再对上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