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七点，全家团圆共进晚餐的时刻。
阴冷的二月天，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令人少了出门的意愿。放了寒假，平成大学的学生们不再需要到学校去。只隔了一道墙，黎扬却已经七天都没见到邡圣攸。
不知圣攸是存心避开他，亦或是关了自己七天不出门？圣攸连他的电话也不接……失神地望着邡家，黎扬站在细雨中过了数个钟头。低下头，他的泪水静静滑落。
泪水落在他的手心，刺得他的心好痛，他知道这是思念的滋味。恍惚间，泪水仿佛和雨水交融了，让他的悲哀纷飞在这个凄冷的夜里。男儿有泪不轻弹。被教育得异常坚强的黎扬不曾为了任何事哭泣，自然他从来不知泪水的咸味与雨水混合后竟是这般苦涩，教人难以吞咽。忧郁不断扩散，他哀伤的心灵却找不到自救的出口。
沉沦了下去，谁会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只有黎扬自己明白，他只要圣攸的手。圣攸……他所爱的圣攸呵！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将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就算他不值得原谅……能不能别那么残忍，再给他一次机会？失去圣攸的痛，他承受不住了。圣攸的离开，几乎让他绝望得无法呼吸，心灵空洞两难受。思索这些痛楚的意义，所有的遗憾与他心底层层叠叠的疤痕其实都不算什么，那不会比初见圣攸时的晕眩，或与他交减过的似水柔情更深刻。在遇见圣攸的岁月里，他用尽所有生命的能量，去激烈燃烧对圣攸的爱情。在压抑与封闭之下，那热度最终还是爆炸了。
然而，他并不后悔让圣攸知道了他心底深藏多年的感情。
但，他不能失去圣攸。
如果只能是朋友，就让他只当朋友吧！
这次，他会守住本分……
他想……好想留在圣攸的身边……
雨呀，下得更大些，洗涤去他心中所有的痛苦吧！
☆☆☆
望着窗外萧冶的雨势，仿佛有转大的趋势，邡圣棠瞪向弟弟质问："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你们两个得这样僵持闹别扭？""没人在闹别扭。"邡圣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话。
"你没和人家闹别扭，人家大少爷会站我们家门外盯着你房间的窗户发呆？"邡圣棠火气上来，不以为然地讽刺。一定是打了十几通电话圣攸都不肯接听，黎扬才会索性守在门外，却又怕圣攸生气而不肯进门。圣攸搞什么？真有争执，也该面对面摊开来解决不管出了什么事，身子略微一僵，邡圣攸却始终动也不动，只是以不在乎的语气道出邡圣棠都不赞同弟弟避不见面的作法。十几年的邻居老友，何必搞得如此不愉快！"马路又不是我们家开的，人家爱站你管得了？"邡圣攸的回答依旧故我。管人家吹风淋雨，他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吻。
邡圣棠皱了眉，实在很难相信用儿郎当、永远没个正经搞笑的弟弟，近来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他和黎扬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雨愈下愈大了，黎巴已经站了好几个钟头，难道你就不怕他受风寒感冒，甚至导致肺炎？"故意把话说得严重，邡圣棠不相信圣攸会无动于衷。身体略微一僵，邡圣攸却始终动也不动，只是以不在乎的语气道："你关心，何不自己去赶他回家？叫他少站在我们家门口，省得冻死了得要我们当冤大头！""圣攸，你——"邡圣棠气得无话可说。
黎扬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教他们以后如何向黎家父母交代哪。
"反正不关我的事．要鸡婆你就自己去吧？"尽管邡圣棠横眉竖眼，邡圣攸仍完全不为所动，语气冷漠得僵人，"不想管，有人死在外头，你也当没看见不就得了"说那是什么话？邡圣棠气得想掀起弟弟，干脆将他直接丢到外去。算了，先打电话到黎家去吧！
在大哥离开他的房间之后，邡圣攸终于离开了床。
迟疑中，他走向窗边——黎扬修长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有些瑟缩，仿佛变得格外弱小邡圣攸看不下去，有些不是滋味地别开眼，更气他此番荒唐的举动。凑巧碰上寒假，难道他要些时间思考，都是不被允许的？可恶！又不是小说情节，黎扬干嘛搞这种夜中淋雨，乞求爱人垂怜的小孩子把戏！Shi！害他乱心疼一把的！想到黎扬是怎样孤绝冷做的天性，说邡圣攸完全不感动是骗人的一直享用着黎扬所给的特权，他却不了解黎扬只有对自己特别，是够迟钝了。只有在他的面前，黎扬冷漠的形象才会卸下，而他竟然没有发现过。想到黎扬那么爱他，这些年来却看他女友不断更替，其内心苦闷可想而知。难怪以前每当地提起新任女友，黎扬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古怪，多半沉默而不言论；他还以为只是自己多心而已，真笨易地而处，邡圣攸怀疑自己能否做到黎扬的一半不禁要暗暗佩服他起来。毕竟深爱着一个人，本来就是会有独占的欲望，更逞论嫉妒的天性，黎扬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友来来去去？唉！想到就令人心疼哪七天来，邡圣攸光是想黎扬爱了他十三年，以及十三年来，彼此相处的情况就觉得不可思议。黎扬忍耐的功夫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他和项崇恩接吻，让他亲眼目睹而抓狂，他怀疑黎扬有向他告白的一天。错过了这次，黎扬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说？他肯定是如此。
将所有的情感藏住不说，将来看着他女友一换再换，看着他最终走进礼堂，看着他有下一代，过着和大多以相同的平凡日子一一黎扬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打算就这么待在他的身边，一辈子当他的好朋友吧？若真做得到，会令人佩服他的雅量和耐力。可是，黎扬肯定会痛苦一辈子。
突然，他们的视线透过玻璃，隔空交会了。
黎扬仰着头，露出艰涩的笑容，仿佛张口对地什么。
由于距离太远，邡圣攸应该根本听不见黎扬的声音。但在黎扬倒下去的那一刹那，脸色刷白的邡圣攸却清清楚楚听见了黎扬传来的话——"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
正在打电话的邡圣棠，通话才通到一半，便愕视着弟弟冲向门外。心下感到不妙，他匆匆对话筒说了句话，便挂下电话拿把雨伞跟出门外。果然，邡圣棠看见黎扬倒在地上，而圣攸已扑的身旁"黎扬！你起来，别装死躺在我家门前！"无视滂而下的大雨，邡圣攸不一会儿已湿渌渌地跪在一旁，只管抓紧黎扬的身体，心急到有些语无论次老天，黎扬的身体好烫啊！"圣攸……""我在！"见黎扬还有意识，邡圣攸欣喜过望地说。
"进屋……"黎扬想要张大眼睛，仍旧是徒劳无功，最后只能大雨中，艰涩地表达："雨……你会生病的…""拜托！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躺下的是谁？"邡圣攸难以置信，更感到哭笑不得。什么节骨眼了黎扬自身难保，还担心他淋雨会生病。
"圣攸……我爱你……"黎扬的头像是被火烧着，灼热而难受。只剩下浑噩的意识，基本上他已经失去思考能力，说的话只能算是梦吃。先是微愣，邡圣攸旋即骂道："白痴！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爱他，黎扬何必搞到如此狼狈的模样？
额头的热度愈来愈烫，黎扬却缓缓笑了。
"傻瓜，被骂还笑！"说归说，邡圣攸的眼眶却热起来。
想到有个笨蛋爱地爱得这么无怨无悔，教他如何不感动？坚定不移地爱了他那么久，想必黎扬变节的机率不大。唉，三声无奈；他这辈子，看来只好认栽了。
其实，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对黎扬潜藏的依恋。对人冷漠的黎扬，许多时候都是不苟言笑令人退避三舍；然而只要有事，他哪次不是先想到黎扬？他的动机也不单纯哪。黎扬只是比他清楚，先他发现自己的感觉罢了。
替他们撑伞挡雨的邡圣棠，此刻完全震撼在惊人的发现里。想破脑袋，他也没想过这两个小家伙，竟然是同性恋。直到黎家的老管家匆忙出现，邡圣棠依旧僵立在原地。
他的宝贝弟弟——竟然爱上了男人！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
"混蛋！"打了针，吃了药，挂着点滴。当黎扬从昏睡中醒来，站在他床边的邡圣攸，就是这样瞪着眼给了他两个字"欢迎"他脱离脸境黎扬直直地盯着他，并没有关口问他被骂的原因。他只怕一眨眼，圣攸就会不见了"够了没，你要看多久啊？"被盯久了，邡圣攸别扭地怒斥。"一辈子。"黎扬微笑如果眼前的圣攸是真实的，那他之前就不是在作梦。印象中，黎扬仍记得在自己昏倒之前，圣攸担心而吼出的话——黎扬！你可以生病，但不准给我死！不然……不然我就不和你在一起，你听到没有……老天爷同情，圣攸竟接受他的感情了"神经病！看一辈子，眼睛不脱盲才怪！"明白他的暗示，邡圣攸红着脸道。"那也没关系，"黎扬仍是笑，深情地凝望所爱，沉静却认真地回道："为你是值得的。"至少他自己肯定"少恶心了，话愈说愈肉麻也不害臊！"心暖暖的，邡圣攸还要嘴硬。老实说，他从没想过黎扬可以这么温柔。
"你不要我说，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他是认真的。
"谁说我不想听了？"邡圣攸白他一眼。
照黎扬的个性，说了不说肯定就不说，那还得了。出自爱人之口，再肉麻的话人也听得下去，管他会不会恶心死，听不到才会没有安全感哩，黎扬笑了，心中的感动却是难以言喻。望着黎扬幸福的笑脸，邡圣攸突然厉声警告："对了，你以后别再给我玩绝食淋雨的蠢把戏，再病倒一次，你就给我走着瞧！"听黎家的老管家说，黎扬这七天来根本没吃啥东西，邡圣攸就感到气闷，也才会等地醒来骂他混蛋。难怪他会那么不中用，淋几个小时的雨就挂了。原来根本是营养不足才会缺乏体力！
过了一会儿，黎扬轻唤："圣攸……""干嘛？"他可是还在气头上。
邡圣攸气呼呼的神情，让黎扬安静了好一会后，突然神情凝重地问了个问题："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眼泪？"整个人猛然一反，邡圣攸错愕不已"为了你，害我守了一晚没睡，你却问这什么鬼问题？"随即，邡圣攸爬上床，将黎扬往床的另一边推，没好气嘟哝着："闪过去点，我要睡觉了。"说睡就睡，他当真侧身闭上了眼。
黎扬略感失笑，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就这么安静地凝视起邡圣攸。
十分钟后，紧闭着眼的邡圣攸突然迸出冷冷的声音："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有胆比我早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说这些话，让他从脖子红到耳根，自然无法面对黎扬"圣攸…""干嘛啦！"真够烦人了。
"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邡圣攸的身体仿佛僵住。几秒过去，他才不甘不愿转身，张开眼迎上黎扬充满期待的眼神。忍不住为黎扬的多此一问瞪他一眼，邡圣攸索性主动投入他的怀中，这样一一就不用问他可不可以了吧！黎扬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叹息，深深拥紧着十三年来渴求的梦。
为了圣攸的希望，他不会比圣攸早死的……
他也舍不得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