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半个月後——

梁怡君坐在床边沉默的盯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想着昨天「离职」之前自己该说却总是提不起勇气说的那些话,原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沮丧了几分。

昨天她看着严允哲忙碌的模样,迎视他比平时更热烈的凝视,接受他益发缠绵的亲吻,两人在临别之前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弱她开口道别的决心和勇气。

但是今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藏在皮包里的信封,随即站起身走出房门,像是要在那股气势消散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

「妈。」她开口唤着吃完早餐之後就坐在电视前看连续剧重播的母亲,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微抖。

「你要去找工作了吗?」梁母头也没回,只是随便的问了一句。

「嗯。」梁怡君走到母亲身边,将手中一个有点厚度的信封袋放到桌上,「这是要赔给培君撞伤的人的钱,你今天拿去给人家。」

梁母先是一愕,一张脸随即笑逐颜开,「你男朋友给你的啊?哎哟!这麽好的对象,你可别让他给跑了!」没想到女儿钓上了这个金龟婿,看来以後她和儿子不怕没好日子过了。

梁怡君没应声,只是将手上的另一样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的帐户的提款卡,我以後每个月会存钱进去,你们要用钱的话就去领,密码是家里电话的後四码。」

「啊?干嘛跟我讲这个,钱的问题你自己处理就好了。」搞不懂女儿在说什麽,梁母皱着眉,一脸厌烦的回道。

自己为了钱奔波了大半辈子,等到女儿终於正式出社会工作,就理所当然的将家计交给她处理,现在要她重新回到那种精打细算的主妇生活,梁母光想就觉得烦,恨不得学戏里的女主角双脚一软就晕过去。

「我要搬家了。」看着母亲毫不在乎的神情,梁怡君也努力压抑着心中的起伏,摆出一脸镇定。

「搬家?干嘛搬家?我没听你说啊!是要搬去哪?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而且东西也没整理,培君才刚去学校,要搬的话等他回来再大家一起搬啊……」

「是我自己要搬。」打断母亲的叨念,她淡淡的回道。

「什麽叫你自己要搬?」梁母莫名其妙的瞪着面无表情的女儿,随即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一张脸顿时布满怒气,「怎麽?你是要把我跟你弟丢在这里,自己跑去和男人同居吗?你还真好意思让我们母子俩受苦,一个人过好日子……」

「我跟他分手了。」嗯……等一下要分了。

分手?她的金龟婿!「你到底是在发什麽神经?他对我们家这麽好,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妈,在你心里,我有做过什麽正确的,让你觉得开心的事吗?」梁怡君不想再多听母亲的责备,迳自开口问道︰「赚得不够多,没有办法让我们家过好日子是我的错,弟弟骑车撞伤别人是我的错,连我和男朋友分手,你什麽都没问,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梁母呆愣的看着难得开口顶嘴的女儿,像是不怎麽明白为何平常温顺听话的她会突然长出了反骨,而这一连串的询问也令她有些心虚不安,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仍让梁母忍不住嘴硬回道︰「你现在是怪我吗?嫌我把你的命生得不够好?再怎麽样我也把你养到这麽大,现在要你赚钱养家、尽点孝道,你就不高兴了吗?」

默默的听着母亲的指责,梁怡君没再回嘴。

她已经累了,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期待与希望,也在此刻像根燃尽的火柴一般化为一丝轻烟,消散在那响亮得犹如立体环绕音效的责骂之中。

有时和一些离家独自居住的同学或朋友聊天,她们总是劝她有时候保持距离反而会相处得比较愉快,但她始终放不下,一直认为自己对家人有责任,依旧努力的付出,希望能借此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感谢与称赞。

但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已经磨去了她几近虚弱的坚持,或许是和严允哲在一起之後,她也愈来愈有自己的想法,梁怡君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这样下去,她愿意努力工作来提供家用,但像这样盲目的付出,却还要承受自尊被践踏的折磨,让她愈来愈想逃得远远的。

「我把钱存进户头时会跟你联络。」轻轻的说了一句,梁怡君转身进房拎起那个小得可怜的行李袋,仿佛只是要出门旅行个三天似的,「既然你看我这麽讨厌,我就不留在家里惹你烦心。」

她走过突然变得静默的母亲面前,手握上门把的同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我走了,妈妈。」

离开了家里,梁怡君搭上公车来到严允哲的家。

她昨天原本想把钥匙还给他,却被严允哲推了回来,还板着脸对她说︰「还什麽还?你是我女朋友,拿着我家的钥匙有什麽不对?好好的收起来!」还乘机亲了她一下当作惩罚。

梁怡君听了他这麽亲昵又宠爱的话,心情好复杂,既开心又难过、既甜蜜又酸涩,最後却依然懦弱的什麽都没说,默默的在心里向他道歉。

走过那个因为寒冷季节而显得有些寂寥的庭院,她如同往常一般的开锁推门,毫不意外的见到她的动物之友坐在玄关,一见到她就心花怒放的跑到她脚边磨蹭打转,嘴里还不停的喵喵叫。

「你怎麽了?没饭吃吗?」梁怡君放下手中的行李袋,很自然的就要往厨房走去,严允哲说他今天很忙,所以会提早出门,或许起床的时候匆忙,忘了准备猫食也说不定。

只不过才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依然在自己面前热情撒娇的花子,蹲下身来摸了摸它。

「不行,我们要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回望着深情款款盯着自己的猫儿,梁怡君说得也仿佛像是要和情人分开一般的难分难舍。「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跟主人相处,别老是踢他的脸,如果……如果他以後有了新的女朋友,希望你们也能喜欢对方……」

花子不懂这个女人为何不像平常一般和它亲近玩耍,反而叽叽咕咕的跟它说了一些什麽之後,便丢下它往回走,站在玄关前发着呆。

挣紮了好一会儿,梁怡君从包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信放在严允哲习惯摆钥匙的位置,然後像是深怕自己反悔似的迅速转身拎起行李,仿佛落荒而逃一般的穿上鞋子、关门离开。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勇敢,但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对自己的懦弱起了这麽深的厌恶。

当她和严允哲在一起时,她不敢对他说喜欢;当她私自决定离开他时,她甚至也没勇气对他直言,反而像个贼一样悄悄潜逃。

严允哲给了她或许是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感情,而她,却做了最糟糕的结束……

站在遮雨棚下,梁怡君双手握着扫把,呆呆的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晴朗蓝天,感觉自己想起一年前的「逃亡」时,心口依然会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那天之後,她一个人搭车来到另一个城市,投靠和她交情还算不错的老同学,并在老同学的协助下匆促的租了房子,稍微认识了新环境,随即便开始了她的异乡打拼生活。

当时梁怡君下定了决心要摆脱这一些,虽然手机号码没有更换,但总是被她设为静音,免得一天到晚响个不停,让她听到铃声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严允哲,或许是回到家後发现了她留下的分手信,她的手机几乎震动了一整晚都没停过,让梁怡君的心也跟着不停的煎熬,直到电池耗尽才终于平静下来。

她不敢去看未接来电的惊人次数,更不敢去读那些简讯、听那些留言,她可以想像得到严允哲有多生气,却只能用最消极、最不完美的方法,默默的希望时间能帮他忘记她这个人造成的不愉快。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梁怡君虽然会定时和家里联系,但母亲一听到是她,也不问她过得怎样,迳自叨絮的说着严允哲又打来家里找了她多少次,说她怎麽这麽不惜福,说这麽好的男人应该要好好把握,还要她快把地址说出来让他去找她……

每每听到这边,她就安慰自己母亲的精神还是依然很好,随便应付几句就赶紧挂了电话。

周而复始,直到今天还是一样。

虽然知道他还是在向家里探听她的消息,严允哲的来电却是愈来愈少,也许他终於对一个不告而别的人厌倦或死心,但梁怡君每每望着和自己同样沉默的手机,心情总是有点复杂——虽然这是她希望的结果,但却又说不出是轻松多一些,或是寂寞多一些。

「小君,来帮我把这桶玫瑰搬出去。」身後传来店长的温柔呼唤,让梁怡君赶紧从回忆中回神,搁下扫把急急忙忙的走进店里。

「这些吗?」她卷起袖子,努力搬起那桶似乎被刻意摆得略显稀疏的玫瑰。

「大君,你要不要再多放一点?这样看起来好像卖剩的……」

被称作大君的年轻男子瞟了花桶一眼,微微一笑,「等一下再补进去就好了,不然这麽大一桶花,你又搬不动;连你都搬不动的话,就更别指望我了。」他的手只有捧得起一束花的力气!

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要漂亮许多的美人店长,明白他这番话也是在体贴自己,梁怡君同样回他一笑,摇摇晃晃的转身搬着花往店外走去。

当时她急着找工作,根本没有空闲让她上求职网站一个个去投履历、等面试,只好在出门采买生活用品时,顺便看看路上有没有贴出征人启事的店家。

结果一看到这间「绿映花坊」门口贴着征人的纸条,她也顾不得提了满满的日用品,便一手卫生纸、一手洗洁精的走了进去,劈头就说自己是来应征的。

而店长汪彦君後来笑说自己先是被她的气势给骇住,後来一谈之下,才发现她其实安静胆怯,正好和他讨厌的活泼开朗完全不同,於是便立刻决定雇用她。

两人之间也如汪彦君所想的相处融洽,还因为双方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字,便互称「大君」、「小君」,让梁怡君原本的退缩戒慎,也随着这股友好的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唉……那栋大楼什麽时候才要盖好啊?」跟在梁怡君身後走出店外的大君站在她身後,双手插在围裙的口袋里,皱着眉头望向另一头的建筑工地,「花上都是灰尘,真不舒服。」

「外观看起来已经盖得差不多,应该快完工了吧?」拿起放在一旁的扫把,她朝着大君说的工地方向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最好是,那些敲敲打打的声音真是快把我烦死了。」嘴里依然不满的嘀咕着,汪彦君顺手解下围裙挂到门边的挂勾上,然後转身对着扫起地来的乖巧员工说道︰「我去隔壁吃东西,你帮我看一下店。」突击邻居的厨房!

「好。」

「你想吃什麽?我让骆惟阳拿过来。」他最会的就是差遣别人了。

「都可以。」

听她这麽说,汪彦君也没再多问,随便嗯哼一声就往旁边走去,弯进只隔了一条防火巷的小咖啡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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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男友的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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