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傻傻的听着他这些幼稚的话语,她像是终於察觉了什麽,鼻头倏地一酸,眼眶顿时就湿润了起来。

「宝娃别怕,你跳下来吧!我在下头接着你。」赫连远轻轻说着,嗓音愈柔,「不就流点血吗?你别哭啦!但我现在破了相,肯定没有姑娘愿意嫁我,你就看在我英勇救你的分上许了我吧!我天天分你桂花糕吃……」

当时那青涩少年的无赖话语,如今从他这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虽然隐约带笑,却多了几丝诱惑与许诺。

「宝娃,你要乖乖等我,待你及笄之时,我便请爹爹来提亲。要记得你是我娘子啊!别人给的松子酥、豆沙包、糖豆子,你一个也不许吃……」捧着她哭得唏哩哗啦的小脸,犹如一朵被骤雨打得狼狈的花儿,赫连远叹了口气,将她紧紧的拥在身前,「你记得的,是我忘了。」

「你……想起来了?」佟若宝带泣的嗓音从他怀里模糊的传了出来,显得有些犹疑,似乎还不敢相信。

「记得了一些。」抚着她柔软的发,赫连远低声应道。

他想,自己长久以来会任记忆一片空白,除了旧时的那桩意外,或许也不是真的那麽努力的去回想。

毕竟当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开始,便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在身无分文又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他的过去是什麽样子已不是最重要的事,努力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因此无论是一开始在饭馆里的辛勤工作,或是之後的街头乞讨,他每天睁眼醒来之後到闭眼睡去之前,总是在为自己的生计烦扰,若不是有一天遇见了那个追着自己问的女孩,他也没有多少欲望来追忆过去。

而後来那个似乎认识他的姑娘「死了」,他更不再有心思去追究——他想念的只有她,至於从他生命里消失、被他遗忘的那些,不知是好是坏的记忆,他就当作吃烧饼必定会落下的芝麻,有点可惜,但不是非捡回来不可。

直到她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偶尔说些两人的过去,渐渐勾起了他的好奇,开始去思考那些仿佛被云雾捂着的回忆;而她伤心欲绝的提起那些无法轻易说明的秘密时,更是有如一把巨斧,狠狠的劈在他脑门上,让他又晕又痛的同时,几丝记忆也就这麽悄悄的流回他脑海里。

「怎麽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他亲了亲她的发顶,语调柔软宠溺。

「还不是都你害的……」佟若宝呜呜咽咽的埋怨道,却又往他怀里钻,仿佛怕他又不见似的,双手搂得更紧。

这傻姑娘。看她这副模样,赫连远忍不住轻笑出声,那隔着彼此衣物传来的暖意与微微震动,让他更清楚而明确的感受到她就在自己怀里,不禁满足的叹出声来。

只不过,她也太会哭了吧……难不成要把眼睛给哭坏,才足以表达她心中的雀跃吗?

赫连远将她稍微推开,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之後,随即俯低身子,朝她哭得微微发颤的湿润唇办亲了下去,却不知为何不愿深入,慢条斯理的缓缓吮磨、细细啃咬,撩拨得她一时忘了哭泣,反而逐渐为了这显得捉弄的亲密而焦躁起来,但又没那个脸皮开口要求,只好赖在他怀里又哼又蹭,像只央求主人抚摸疼爱的小猫儿似的。

她的反应让存心逗弄的赫连远又忍不住想笑,心里原本那些莫名其妙的疑虑,在她的亲近以及钟舞阳的开导之下似乎也消散许多。

「不哭了?」两人额抵着额、唇碰着唇,他盯着眼前那双水光潋滥,又含着几丝气闷与羞涩的红肿双眼,明知故问的笑道,随即换来她羞恼的几个拍打。

两人虽然和好了,但是,他并没忘记还有一个砂锅大的问题人物,依然挡在他们之间碍事。

他托高了她的身子,让两人四目平视,一边轻轻啄吻,一边低低叹息。「这下子,我们可真是被公孙少辰给害惨了。」就这样当着东陵国将士的面把他给带走,也不知道会闹成什麽样子?

虽然赫连远语气平和、声调轻缓,但佟若宝听得出他在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头已经混杂了冷意,显然想起她另一个「未婚夫」让他相当的不愉快。

「我真没有当太子妃的想法,」她眨着红肿湿润的眼儿,小小声的委屈澄清着。「只是太子至今没有婚配,便有人提了选妃一事;而我身为太师的义女,平时又跟太子常有往来,便将我也列为人选。没想到不仅义父赞成,连太子都没有反对,他们明明知道我已经许了人的……」

「所以你才贸然跑来找我?」赫连远皱起了眉,想起了初遇时她的狼狈摸样,再度对她有勇无谋造成的结果感到心惊,「太危险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个女孩子,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就没想过会变成当时那种惨状吗?怎麽都没人拦着你?要是当时我没遇上你的话怎麽办?我可不是天天都在做好事……」

佟若宝被他责备得抬不起头,但也自知鲁莽,不敢回嘴,只是支吾了两声,才努力解释道:「当时义父和太子都那个样子,我一时心急,又无法可想,便趁着他们都出门在外,求奶娘帮我离开这儿,打算回东陵国去找你:奶娘本来不肯的,後来拗不过我,才让我隐瞒身分扮成了男孩子,偷偷拜托准备出外走商的熟识商家带我过去;我也实在天真,以为到了东陵国就能马上见到你,谁晓得意外这麽多……」

本来想说赶紧将摆了这麽多年的生米煮成熟饭,毕竟她又不是没说过自己和赫连远的事,就算公孙少辰贵为太子,总不能强娶民妇,将太子大婚一事搞得像上匪抢妻似的,白白惹人笑话。

但人生祸福参半,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她就是不幸掉下来的那颗芝麻……虽然曾遭险境,但还好被他这个爱惜食物的给捡了起来;只是事情发展超出她的预想太多,不仅两人之间绕了一大圈,还连累了赫连远落入公孙少辰手中。

赫连远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她说这团乱七八糟的事,只觉脑中活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浆糊,粘稠烫热得让他发晕。

他长长叹了口气,放开搂住她的手,顺势往後躺在冷硬的地板上,丝毫不在乎会消化不良或沾上污渍灰尘什麽的。

见他颓然倒下,原本靠坐在他腿上的佟若宝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去,「你、你怎麽了?不舒服吗?伤口疼了?吃太多肚子痛了?」

赫连远瞄了她一眼,伸手拉她趴伏在自己胸前,不让她瞧见自己烦闷的神情。

「……没,我想事情。」肚子一空,脑袋也跟着空,现在胃里满足了,他也能好好的想一想该如何从现况里解套。

只是想归想,赫连远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该怎麽办才好。身为俘虏,他已经没有和敌人平起平坐的谈判立场,反倒比较可能成为向东陵国索要赎款的筹码,毕竟他身为重要将领,对於军情、兵力都了若指掌,朝廷只会急着将他接回,绝不可能任他在西原国自生自灭。

可是回去之後,就不一定了。

毕竟他为了敌国准太子妃而贸然行动的事一传回朝廷,恐怕已经有人拿这个当借口,将他视为通敌叛乱分子,届时一追究起来,九成是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这麽一来,宝娃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又要丢下她一个人?

他舍不得。

「赫连远,」乖乖窝在他身上的佟若宝伸手拨弄着他的手指,小声唤着一言不发的他,「你说你只记得到京城之後的事,那……你记得我们见过吗?」

「嗯。」被她的询问拉回纷乱不已的心神,他沉沉应了声,「那时就觉得这小泵娘怎麽搞的?未免太挑食,也不想想还有人饿着,没东西可吃。」

佟若宝听了只是笑,那轻微的震荡仿佛在他体内也漾出圈圈涟漪,惹得赫连远心里发软,身子却不甚自在的略微僵了起来。

「所以那时我才觉得奇怪,怎麽既是你、却又不像你?」她却没察觉他的异样,照样笑咪咪的回忆着过去,「别说我挑食,那些吃东西的讲究还都是你教我的呢!」

赫连远默然不语,只是抚着她柔软发丝的手势愈显眷恋。

「那……这些年,你……有没有认识过什麽别的人?」佟若宝握住他的手,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小小声的问道。

她知道他依然孤家寡人,但知道他没了记忆之前,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守着那个婚约;但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虽然两人最後终究还是走在一起,可想到之前他说不定也喜欢过其他姑娘,心里总是有点疙瘩。

「有。」相较於她的支支吾吾,赫连远倒是答得干脆。「这些年我虽然都待在军中,没认识多少人,但心里总记得一个女孩……」

听他这麽说,佟若宝的身子都僵了,明知自己计较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显得很幼稚,但心里却还是像吃了未成熟的果子似的,又酸又涩,难受得很。

也不知是故意或碰巧,赫连远握拳抓住她想要抽开的手,收在掌心细细摩挲,「我总记得有个女孩,也不想想自己才长得一丁点儿大,还大胆的爬上墙边,对着外头的我说要和我说话;也记得她饿着肚子不吃午饭,只为了把那些食物给我吃;还记得她说自己是大将军的女儿,自然不能畏畏缩缩的……」

他拍了拍身前那个抱紧了自己的姑娘,边笑边叹道:「不愧是将门虎女,我总算见识到了。」

既柔弱又剽悍,认定目标便不轻言放弃,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他恐怕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看眼下的情况,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不管他如何思索,总是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而宝娃也已经为他折腾了太长的时日,他实在不忍心再让她陪着自己吃苦甚至送死。

难道还是要将她托给公孙少辰等人照顾,就像自己从未与她重逢一般……

「赫连远,之前奶娘带我逃到西原国的时候,我们路上也是餐风宿露,有一餐没一餐;後来我回去找你时不小心掉了盘缠,只好去人家家里当丫鬟,那时也没少吃了苦头。」她抬起头来,迎视着他垂眼望着自己的复杂目光,坦然一笑,「我不怕的,你别扔下我啊……」

赫连远乍然呆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她察觉了几分,还抢先一步表明了心迹,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将她揽得更紧。

「我说……这儿到底是牢房还是御花园啊?」再度踏进地牢的公孙少辰,看见的就是这麽一副春情四溢的景象,忍不住嗤哼一声,酸溜溜的讽道。「宝儿,你奶娘叫你回家吃饭了!」

赫连远转头瞥他一眼,确认他脸上只有嘲讽,没有任何之前见到自己和钟舞阳谈话时的怒气或吃味神情,稍微定下心的同时,一个计画也蓦然在心里成形。

公孙少辰曾说过他是正人君子——当然跟这个黑心的家伙比起来,每个人都称得上心慈手软。但是既然想不出什麽正当的方法来脱险,那麽他也不介意用点肮脏的手段。

「这儿是猪圈。想养着我就别计较粮食,万一把我饿瘦、饿坏了,你这个皇太子还有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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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妻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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