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男人怎么突然又这个样子?不知道羞吗?而且两个人一早才那样说过话,现在都还没晚上,怎么他又变成这种无赖样了?
任守一正色说:「娘子,今早我已经带你回娘家正名身分,又替你好好的摆了一次威风,现在我不过就提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允了我吗?」
顿时她无言以对,只能结结巴巴的说:「这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
她还真以为他今早那样发作是因为新婚夜被算计的缘故,原来这也要算是她欠他的吗?
任守一当了两天的和尚,又去筹办了这些事,可不打算让她这么简单几句话就打发掉。
他啧啧了几声,说道:「这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了?」他理直气壮的瞪着她,活像被她欺负了一样。
「这……可是我不打算和谁做真夫妻,我早上说了,我是要……」
「伴青灯古佛对吧?」他笑咪咪地接下话,然后装得一脸正经的说:「娘子,你果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啊!」
「我不懂事?」她脸上一片错愕。
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凭她这被不少沈家下人说是八风吹不动的冷脸样,还有平日稳重的个性,她还真没想过「不懂事」这样的词能套在自己身上。
她第一次像这年纪的女孩般,轻睨了他一眼,娇声问:「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懂事了?」
任守一被那一眼迷得七荤八素的,差点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忘了,若不是还记得今日最后一件大事没办成,说不定这时候又得像第一次在山上见到她那样丢脸了。
他小退了几步,宛如戏子般一撩衣裳下摆弯腰行礼,接着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她,轻咳了几声,指细了嗓音学着那南音的曲调唱了起来,「娘子~仔细听了!」
沈蔓娘不是第一次看人唱戏,但是听到他那特意拉长的语调,看见他那作怪的表情,许久不的目欢笑的她,也忍不住拿起帕子捂着嘴,浅笑出声。
任守一搞怪的地方还没结束,突地从地上拔了一手花,手捻了一个兰花指,媚眼抛向她,悠扬的男音朗声唱着,「想啊想,昨日红花今日落,念啊念,终盼佳人在眼前。」
他唱完一句,身形一翻,一个大雁平飞的姿势,又从地上随意的摘了一朵花,才刚站稳了身子,一手又拿出身上的扇子半遮半掩的挡在脸前,「佳人脉脉眼看来,我唱一首曲儿逗开怀,撩起袖,看看我这臂膀可能撑起娘子一片天?敞开胸,看看这胸膛可足以让娘子依偎靠?」唱完这句,他扇子落下,眼睛还朝她眨了眨。
沈蔓娘这时候可真是撑不住了,扶着一旁的竹子,笑得忍不住开始揉起了肚子来。
只不过任守一可还没结束这场他费了苦心学来的好戏,尤其是在早上听了她说的那些话之后,他更是决心要在这后头加些东西。
他往前奔了几步,一脚轻踏着一边的高石,又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又衣袂飘飘地落在了另外一边的竹下。
「娘子既已笑开怀,何不缓步依依入我怀?可叹我这广阔的胸襟无人可依,这臂膀还少了娘子来靠,我啊我~万般无奈心肝伤,盼啊盼,只愿娘子好心肠,解得心结与我白首连理到天长。」
唱罢,他手中摘的花全都送到她面前,他笑着,眼底却带着几分忐忑,「娘子,我都这么好了,你若是还不肯和我当莫夫妻,那不只我亏了,你也亏了啊!所以以后就放心和我一起过日子吧!我敢说只要我还有一口粥喝,就有你一口饭吃。」
沈蔓娘一开始是笑得肚子疼,她还没见过一个大男人把这戏曲唱得如此作怪,甚至他最后还唱了那一段像是他自己编的词,词不对曲,更是让人捧腹。
只是笑到了最后,她却忍不住咬唇,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把野花,慢慢走向她,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坚持正在不断软化。
这样的男人怎么就那么坚持的非要她不可呢?
「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毫无芥蒂的当个好妻子,这样的我,你愿意接纳吗?」不等他说话,她又定定的看着他,「我这嗓子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你也不介意吗?」
任守一霸道的把花都给放到她手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以后我可能一文不值的出府别居,你还愿意跟着我吗?以后我可能隐居山林,再也不是任家掌家业的大公子,甚至只能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你愿意吗?」
耳朵听着他的话,手里握着他塞给她的花,顿时她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了。
他没有直接说他愿意,却直白的说出自己未来的打算,这份坦率,让她看见了他对她的毫不隐瞒。
她想,如果上苍要再考验一次她看人的眼光,那么冲着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坦率,她也愿意傻一次、赌一次。
赌赢了,或许她能够真正的敞开心胸去爱一个人,输了,也不过是赔上自己的一颗心,回到没有遇上他之前的日子。
她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花,低着头,轻喃着,「我或许不是一个好娘子,但是我愿意陪你过那样的日子。」
任守一还以为自己得花费更多的口舌去说服,却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回给他这样一个直接又让人愉悦的答案。
他顿时傻了,楞楞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她,直到发现她被他看出了一脸的嫣红,手更是无措的差点把那东花给捏烂。
猛地,他抱着她不断的转圈,朗声哈哈大笑着,最后在她的惊呼中才把她放了下来,看着她嫣红着双颊、又气又急的小脸,他再也忍不住憋了两天的想念和冲动,一低头,就狠狠的搂住了她娇嫩的红唇,又亲又啃,好不快意。
直到她气喘吁吁,他还是舍不得放手,一边吻着一边低喃着,「相信我,试着去爱我,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你不会对我失望的!」
她这次没有推开他,而是在心中默默说:我也只能祈求你不会骗我,或许在我点头答应的同时,就已经把一颗心无言的交到你的手中。
在沈蔓娘回过门之后,沈夫人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里沉思不语,皱着眉头,像是在盘算些什么。
这日她同样坐在房里,并特意让身边伺候的人都出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在房里。
「行了,既然来了就出来吧。」突然她对着空气开口。
一个男人从房里后头靠窗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赫然是沈家的二管事沈从嘉。
他的脸型瘦长,嘴上蓄着八字胡,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布袍,眼角微挑,健壮的身子不像往日那样在沈夫人面前卑躬屈膝,而是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甚至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累成这样?」他貌似心疼的语气配上他微挑的细长眼眸,有种勾人的味道。
她脱了他一眼,有种他明知故问的意思。「我在想什么你不是最清楚?难道还要装不知道?」
「是清楚,不过你这不是还没有拿主意吗?」沈从嘉能够稳稳的当上沈府的二管事,又能勾搭上春心寂寞的沈夫人,自然是懂得这抛饵钓饵的道理。
就如同现在,他虽然明白沈夫人心中的盘算,却故意不先开口把话说闻,而是让她先开这口。
「你啊,每次都这样!」沈夫人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谨慎自顾的态度还是有些埋怨的。
沈从嘉捏了捏她的手,换来她一个媚眼后,连忙催促道:「好了,还有正事要忙呢!不是让我过来这说些无聊话的吧?」
沈夫人想到沈家即将面对的麻烦,也忍不住头痛,但还是把自己想的法子给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那些无用的,这沈家的家业我是一定要保下来,老爷嘛……都已经病成那样了,有个什么不测似乎也没什么奇怪……」沈夫人阴沉沉的说着,周身顿时泛起一股寒气。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她都已经被逼到这分上了,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沈从嘉看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沈夫人,不由得再次暗叹,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瞧瞧,眼前这个不就是一例?沈老爷不过是不怎么宠这个嫡妻,就让这女人在他病重的时候没想过要好好照料,反而是想着要怎么谋他性命、夺他家产。
啧啧!这该说是沈老爷的不幸还是自己的幸运呢?!
「这沈老爷也不是好欺负的,若你真是逼死了他,名声可不好听……」沈从嘉点出了最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