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瞬间,任少麟沉重的身体毫无预警地往前扑倒。被吓了一跳,扇君恒仍出自本能,眼明手快抱住他的身体。全身虚软而无力的任少麟麟就这么挂在他身上,虽然他的力气并不小,仍感到有点吃力。
此时,扇君恒才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抱着他,感觉不仅像是抱着暖炉,还是烫过头的热水袋。
怎么搞的?上一秒人还好好的,下一秒人就挂了,自己对任少麟麟说的话真带给他那么大的打去吗?打击再大,也不至于气得发烧呀。
“总……”对于眼下的情形扇君恒感到有些无助,硬生生想起他的话改了称呼。然后不太确定地问:“你没事吧?”
“嗯没事……”
仿佛在大怒一场之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任少麟麟无力地回答,额际冒着冷汗,他心里却只想着……君恒的声音里,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担心?虽然有点糗,但要是君恒愿意永远这样抱着他,他倒是宁愿多生病几回。
听见他的回答,扇君恒可没傻得信以为之,所以兀自叹了口气。
没事的人会连站都站不住吗?是他问了蠢问题。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好恩爱哪!抱得那么紧,也不怕人眼红嫉妒。”门没锁,刚公务回来听说了些八卦。不怕死的方墨耶就直闯而入,为所见的而夸张地喳呼着。“唉,哪像我这苦命的人唷,在外头劳心劳力跑半天,回来也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他几乎能见到少麟眼中嫌他不识相的鄙夷。
“不是的,总监身体不舒服,好像快晕倒了……”像是终于等到救星,方墨耶的出现让扇君恒松了口气,沉着地解释着。
听见扇君恒的话,方墨耶愣了一下才走上前,伸出手摸摸任少麟的额头,对着他抬不起的头颅像老妈子咕映着:“昨天发烧了,不就叫你今天休息一天别来上班,你是顽固的猴子啊,听不懂人话。”
啧啧,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力气瞪他。也不想想,他可是出自好心呢!
“昨天就发烧了?”扇君恒很诧异。可是他整个早上看起来都好好的。
“他是自作自受啦,前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回家冲进浴室就猛冲冷水,现在才会搞成这副德行,昨天晚上还发烧到三十九度耶!我就跟他说今天别来上班了,谁知道他爱逞英雄,也不知道要现给谁看!”住在一起,他没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无视任少麟没啥作用的警告眼神,方墨耶突然直视扇君恒道:“简直是活该,为情所苦也不用糟蹋自己,对吧?人家也未必领情。”
他没指明任少麟为谁而苦,眼神却凌厉地指责着罪魁祸首。
闻言震了一下,扇君恒的心突然紧缩。难道……
☆☆☆
在方墨耶开车回住处的途中,身体疲惫的任少麟躺在扇君恒的腿上,便意识蒙胧昏沉沉地睡去。一路上,车内的气氛都异常安静。送到家门口,方墨耶便道:“君恒,病人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
“放心,不会扣你薪水的。”以为扇君恒怕被算旷职,方墨耶保证道,“公司的事我回去会处理,你就当照顾少麟是你今天的工作,我会给你两倍薪水。”
不多说,给了扇君恒钥匙,他便回公司上班去。
被丢在陌生的地方,扇君恒只好背着昏睡的任少麟进屋再说。
进了屋,先将任少麟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中,他才有多余的力气去环顾四周。放眼望去,装潢以蓝黑色为主,全是男性单身贵族最爱的味道,空间陈设为流线型,简单而大方。
然而,从拖鞋到各种物品都成双成对,这里的男主人显然不只一个。
他瞒着未婚妻和男人同居?很快地,看到柜子上一帧合照,扇君桓心中的疑惑立即解开照片上头,勾肩搭背的任少麟和方墨耶都很年轻,差不多他现在的年纪,照片中亲密的两人,幸福的笑容像夏天的太阳一样刺目……另个男主人是谁不言而明。
一重、两重、三重、四重哪!现在的他们,算不算四角关系?看来选择拒绝是对的,他不该卷入如此复杂的感情漩涡。心痛又如何?总比有天心死好……
“君恒……”凝视着那帧照片不知多久,听见任少麟梦吃的低语,扇君恒才回头去察看吃过药还是高烧不退的任少麟。他想着,是不是该再送他去医妥当。
“我在。”扇君恒在沙发旁蹲下,却发现他没醒。
“恒……别离开我……”紧闭着双眸,任少麟想抓住什么的双手中不断胡乱挥舞着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像是做了恶梦。
犹豫了会儿,扇君恒便主动抓住他挥舞的手。
“别走……别离开我……”仿佛害怕再失去,任少麟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我不会走的。”至少麟在方墨耶回来之前,他不会走。
唉,令人无奈的感觉竟挥之不去。望着蜷缩于沙发中的人影,扇君恒一再反问自己的心,明知该保持距离,却是舍不得也放不掉。太渴望拥有的东西,令人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曾经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求好好照顾弟妹长大,能为父亲分担一些家累,如此却有了舍不下的人。舍不下该舍的人,注定要换来心伤一场。
没动过心,不代表他就不懂永恒不变的道理。能对爱情冷眼旁观的人,才不会被人性上的棘刺所伤。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在伤透之后,宁愿选择被爱也不愿意选择爱人。当那个感情上必须无怨无悔付出的输家。
问题是……他呢?
不去尝试,就要放弃好不容易萌生的“感觉”吗?然后每次、每次……只要感情遇到阻碍或是竞争者。他就选择退出?当个输家,真的就全盘皆输吗?或许输了心的人,能赢得他想要的快乐,他不尝试着先放胆去爱,又怎能知道?
好多的问题在他心底,却没有人能给他正确的答案。
“都是你害的!”垮下了肩头,望着呼吸逐渐平稳的任少麟,扇君恒不由得想起以前有个追求他的人,在追求无望后写给他的信,不由喃喃念着信中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和无奈:“给我一颗平常的心,让红尘眷恋不再侵扰,我是我,你是你……论感情,让保持我的平静心;短短十年过,再回首,笑看今日情……既指何不想开、看淡、不在意……我还是我,你过你的生活,本来就不相干,何苦为你烦?本来就没有结果,如此……该也心安。”
对方眸底的强烈失落,他记忆犹新,却到今日才明白了其中隐藏的酸楚和死心放弃。那要多大的毅力?他不由得佩服起做得到的人来。
爱人和被爱,谁才是那个输家?没有输赢,真能看破就好了。
☆☆☆
被移到床上的任少麟从蒙胧中醒来坐起身,额头敷着的冷毛巾便滑落。他地接住毛巾,疑惑的眼神环顾四周,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君恒?”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人又愣了一下。
是君恒送他回家的?咦,下午……四点了?喔,对了,他记得自己是晕倒在君恒怀里的,大概是墨耶开车送他们回家,又留下君恒照顾他的吧。理解所有的情况之后,他又禁不住感激为千载难逢的机会,贪恋地凝视起那张日思夜想的轮廓。
唉,君恒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好可爱哪!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够,他真是中邪了。
像是感受到热烈的视线,不小心趴在床边打吨的扇君恒终于悠悠转醒,刚抬眼便落人任少麟专注的眸海里,有好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清了清喉咙,扇君恒才僵硬地问。
想知道任少麟的烧退了没有,他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那么烫了才松口气。
感受到他少麟有的关心,任少麟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
“刚醒而已。”沉溺在幸福里,沙哑的声音窜出,却让任少麟皱了头。老天,他发出的声音像杀鸡叫,才说几个字干涩的喉咙却好痛。
“你的声音……”
犹豫了几秒,任少麟不甘不愿地承认:“很难听。”奇怪了,昨天就开始发烧,烧了一整个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太服,喉咙也没有痛得这么厉害,睡个觉起来竟全变了。
“呃,咳,也还好啦!”扇君恒差点因他对自己不满的模样笑出来“你是感冒的病人,声音本来就会有点干哑的。”他说得很善良。
“可是喉咙好痛……”皱了眉,任少麟像个任性的小孩般埋怨。
照顾惯了弟妹,扇君恒有的是耐心,也就不以为意地地道:“那,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东西,帮你弄点润喉的热饮吧。”拿他当弟弟妹妹照顾,他也比较不觉得别扭。
“冰箱里有啤酒。”用着令自己受不了的声音,任少麟不觉有错地说。
正要起身的扇君恒刹那间整个人僵住,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最后也只能感到被打败,很无奈地纠正,“啤酒不是润喉的饮料。”
“不是吗?”任少麟竟然还有疑问。
“不是!我去弄别的热饮。”扇君恒此刻很肯定有人是生活白痴,哪有人感冒喉咙痛,脑子里只想到喝冰啤酒,病会好才有鬼。天哪,救救他吧!当初他对这家伙的看法,竟然一点也没有错。除了工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芭乐啊!这个没生活概念的男人。
扇君恒在心中翻白眼,忍不住用起葛朝平的口头禅咒骂,怀疑个喉咙痛要喝啤酒治病的大男人,二十九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可是喝了啤酒以后,身体就会热起来……”任少麟还是不死心的说着。
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听到啤酒论,扇君恒终于忍不住发飙:“能让你的身体热起来,不代表冰啤酒可以升格为热饮,我不会让你在感冒好转之前喝啤酒,你死了这条心吧!”
至少在他没听到有医学报导说冰啤酒可以治感冒和喉咙干哑之前别想。
安静了几秒,任少麟突然以认真的表情顺了顺难受的喉咙之后,很确定地道出发现:“你对啤酒有成见。”
他对啤酒有成见?老天,制造啤酒的人又不是他的世仇!瞪着床上的人,扇君恒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烧坏了脑袋。真可怜,这就是所谓正常人对着不正常人时会感受到的悲哀。让人快搞不清楚,谁才是不正常的了。不知谁说的,生病中的人会特别像小孩子,干嘛和他计较?想通这点,扇君恒决定不理任少麟,兀自要往外走,却突然被他拖住手。
“我不会给你冰啤酒的!”叹气回头,扇君恒很严厉地道。
“君恒,我不要啤酒了,我想知道……”几度犹豫,任少麟还是在胆战心惊中嗫嚅地问:“你……你不讨厌我了吗?”
“呃?”什么怪问题?该死的!不管任少麟问的是什么怪问题,那副小心翼翼害怕受伤的模样,刹那间都拧疼了他的心。
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哪!比他还像个小孩子……
“我记得……”不知是否是生病的副作用,让任少麟涩哑委屈起来更加可怜兮兮。
“在我晕倒之前,你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何止好脸色,自己委曲求全低声下气,却连他的一记正眼都求不来。
“你生病了。”扇君恒丢了句很敷衍的话。好脾气快被磨光,他隐隐感到浮躁起来。他很想用以前的态度对任少麟,但做起来却倍觉辛苦,让他有很大的挫折感。
真是付出感情,就再难有平静无波的心湖哪!此刻,他但愿自己不懂何谓有“情”。
“如果感到为难,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照顾我。”虽然极为困难,任少麟还是说出违心之论。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永远病下去让扇君恒永远照顾。无论任何方法,只要他肯陪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这是我的工作。”无视他惨白的脸色,扇君恒强迫自己说下去:“墨耶说会给我双倍的薪水,所以我并不为难。”
当然……他也丢不下生病中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傻瓜。
不过,他没打算让任少麟知道这一点。言下之意,看在钱的份上,他可以暂抛嫌隙照顾他这个病人。
“是了,金钱万能,我怎么会没想到呢?”任少麟苦涩地笑起来,不知不觉松开了手。其实他没有力气,扇君恒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挣开他的掌控。
看在钱的份上,君恒什么感觉都可在留以忍,是不?哈,他早该料到是如此!任少麟的笑容,让扇君恒如同被敲了一记闷棍,顿觉难受。
走到门口,开了门之后他顿在原地许久,突然在离去前丢下一句话:“我并不讨厌你。”
一句话,将任少麟低落的心从地狱拉回了天堂。
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不禁悄悄重燃起来。
愿神眷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