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那之后，又过了看似风平浪静的几天，诊所里的小情侣很有默契地不去提起那天的事，好像周青黛从没造访过似的。

但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周青玉早该想到的。

「雨恩。」

周六下午和周日是诊所的休诊日，周青玉正想叫女友进诊疗室来讨论下午要去哪里约会，没想到他充满爱意的呼唤却像是融进水里的砂糖，安安静静的消失在空气里，毫无回应。

「杜雨恩？」他疑惑的又唤了一声，一边想着她是不是不在位子上，一边起身往柜台走去。

打开门，那个女人好端端地坐在柜台前，只不过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几张纸上，聚精会神得连他走到她身后都没发觉。

「杜——雨——恩！」被忽略的男朋友发出危险的呼唤。

终于察觉气氛不对的杜雨恩赶紧抬起头，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同时不忘将手中的信件藏到身后。

她咧出一脸假笑，「你找我？」

「我叫你都快叫破喉咙了，不找你是要找谁？」周青玉没好气的回道，心里还稍微介意着她的忽略，「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杜雨恩望着他，笑得有点诡异，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回道：「嗯……情书。」

其实不是，但她心血来潮的想看看周青玉吃醋的模样，才会故意这么说，想知道他会有什么的反应。

没想到他并没有她预想中醋味横生的摸样，只是轻轻地挑起眉头，「瞧你看得这么专心，想必相当温情并茂、动人心弦。」

「呃，是啊！」就某反面而言……

「现在会写情书，而且还写得能让对方看得这么入迷的人已经不少了，」周青玉摇头感慨，「能遇到这种人是你的幸运，你要好好珍惜。」

咦？「什么意思？」

「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那我也只能祝你幸福……」说完便拖着脚步转身走回诊疗室，一副想要蹲到角落去疗伤的落寞模样。

虽然猜到他八成是在演戏，但是面临三角关系时，周青玉退出得这么干脆，却让杜雨恩感到很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跟上前追问道：「你不生气吗？不会好奇那个人是谁吗？」

「当然会啊！」周青玉回答得很淡然，一点也没有理所当然的感觉，反而显得有些敷衍。

「那你怎么不问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在吊我胃口。」他才不上当。

「你——」

想要耍他却反而被捉弄的杜雨恩为之气结，正想转身走开，却被周青玉勾住腰，让她靠在桌边，他的双手则撑在她的身子两侧，那充满占有的禁锢、暧昧撩人的距离，摆明了不想让她轻易脱身。

「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坏孩子必须受到惩罚。」他勾起邪恶的笑意，听起来严肃的字句却因低沉微哑的嗓音显得很诱惑，让人忍不住遐想起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那、那你这个骗子王不就该被关起来了吗？」瞪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杜雨恩无法控制的红着脸，力持镇定的反驳道。

他微微笑，注视着她唇瓣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蒙，「说得也是，那我先处罚完你这张嘴之后，你再把我关到你的房间好了。」

「又在胡说八道……」才抗议到一半，她的唇已被他的覆上，辗转亲吻之中，偶尔还夹杂着惩罚似的轻啃细咬，杜雨恩虽然不觉得痛，却被那细微的刺麻感给扰得心神不宁，连脑袋都宣布暂时停工，让她只能软软的瘫在周青玉怀里，任由他将自己「处罚」得喘不过起来。

周青玉收紧双臂，将神情还有点迷茫的杜雨恩搂在怀里，顺势将她藏在身后的信纸抽起，摊开一看，脸色却沉了下来。「这算什么情书？」

知道他看了那封信，杜雨恩也不生气，只是伸出手回抱着他，微微带笑的声音略显得模糊地从他的怀中传出，「是情书啊！是你妹妹写给我的，说她其实对你又爱又怕，而且也不想跟你争什么家产，是一封关于亲情的情书。」

他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但还是默默的看完了那封信，随后又故意用力抱了她一下，没好气的坐回了椅子上。

「所以呢？」他双手环胸，皱着眉头问道。

「所以什么？」干嘛突然摆出一副大爷在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不是说她跟我爸提起过你的事，我爸也想见见你吗？」记性真差。「所以呢？你要去吗？」

原来是问这个。「嗯……青黛有给我联络电话，也说随时都可以去，所以我打算下午去看看。」

「你宁愿去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想跟男朋友约会，真是有够薄情的！」周青玉一脸的不高兴，「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陪你去。」

他充满赌气和计较的幼稚行径让杜雨恩笑了出来，也同样双手抱胸地回视着他，「没关系，我知道怎么走，而且我又没约你。」

女友的风凉话让周青玉为之气结，但又没什么正当理由阻止她的决定，只好虚张声势的吓唬她。「你也只剩现在还笑得出来，到时候发现自己踏进了龙潭虎穴，就不要怪我没先提醒你！」

***

「嘿嘿嘿……」杜雨恩开心的往目的地前进，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似的，脸上还挂着神秘的微笑。

「你笑得也太倡狂了。」走在前头的周青玉则是一脸阴沉，牵着女友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往自己小时候当成游乐场，长大后却以为再也不会踏进一步的「慈心医院」走去。

「你不是说不去吗？」她一脸小人得志的奸笑，故意挨在周青玉身边问道。

他瞪了她一眼，俊脸上是又气又无奈，「既然我都说那里危险重重了，还能放你自己一个人去吗？笨蛋！」

他的贴心和温柔让杜雨恩心里甜甜的，忍不住得寸进尺的消遣他，「嘴里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嘛！」

「你也差不多啊！我说要对你这样那样的时候，你就说不要不要；等我真的对你这样那样，你还不是开心得很……」

「我哪有！你乱讲！」冤枉啊！！

「享受过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喜欢上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周青玉脸色未变，依然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嘴里却用只有身边的她听得清楚的音量，说着不实的指控。

杜雨恩用力瞪着他的背，「你就只会讲些有的没的来欺负我！」就不能偶尔放她脆弱的心灵一马吗？

「我会的可不只是讲些有的没的，做些有的没的我也是很在行，只是你不给我机会罢了。」

「你还说！」

两人边走边耍嘴皮子，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慈心医院门口。

之前和杜雨恩约好的周青黛正好也走了出来，看见前方朝她走来的人除了杜雨恩，还有板着脸的周青玉，让她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近。

「你好。」杜雨恩笑着和周青黛打招呼，有点同情的看着她像是被周青玉这条蛇盯住的青蛙似的，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好，谢谢你愿意来……」她瞟了哥哥一眼，随即又紧张的低下头。

「他在哪里？」似乎不太耐烦妹妹的温吞，周青玉一开口就冷冷的切入主题。

「咦？」

「你不是说他想见雨恩吗？」周青玉可以忽略妹妹之前到诊所找他时，说父亲想要见他的话。「你带路吧！见过之后我们就要走了。」

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周青黛看到哥哥的脸色后，又闭上嘴巴，默默的带着他们往医院里走去。

而杜雨恩虽然觉得周青黛很可怜，但是他们周家人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也不是她说几句「她是无辜的，对她好一点」就能见效的，只好以同情的目光望着她，默默的进行精神上的支持。

「我以为离家已久的少爷回来了，会有许多老员工跑过来跟你叙旧，没想到一个都没有啊……反而是年轻女护士比较在意你的美貌。」杜雨恩下意识的更加挨近周青玉，无声的宣誓主权，「你以前是不是人缘很差？怎么大家好像都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是正常的，我小时候比较常来，后来高中开始课业比较重，忙着念书；之后我爸再娶，我就再也没来过了。这期间也不晓得换过多少员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同时悄悄地指了指站在远方偷看他们的一个中年妇女，「不过以前见过的我大都还认得，像那个正在偷看我们的护士，以前就跟我爸来往过一阵子。」

呃……「你可以不用解说得这么详细没关系……」这种往事，她听了会很尴尬啊！

周青玉耸耸肩，没再应声，只是默默的牵着杜雨恩的手，跟在妹妹身后走着。

杜雨恩感受到他略微增加的手劲，知道他对于即将见到父亲这件事，心里有点挣扎，毕竟父子俩疏离多年，如今再次见面也许又要谈到纠结多年的继承问题，自然不会是什么值得开心的状况。

「怎么？你紧张吗？」她故意用手肘顶顶他的侧腹，一脸促狭地低声问着，「别怕，要是你表现得好的话，晚上我请你吃布丁，那可是我前老板的独门秘方，吃过的都说好！」

他瞄了她一眼，「怎么不请我吃豆腐？杜雨恩特制的那种。」目光还故意往下溜，火热而暧昧地扫了她全身一眼。

「没、没有这种东西喔！」她困窘的别开头，故作无事的回道。

就在他们悄声斗嘴的时候，周青黛停下脚步，轻轻拉开一间病房的门，示意他们一起进入。

「爸，你今天觉得怎样？」周青黛率先走到病床边，柔声询问着躺在床上的人，「今天有人来探望你，是你想见的人喔！」

杜雨恩看了一进病房就顿在门边不动的周青玉一眼，无声的摇了摇他的手，然后率先往前走去，硬是将周青玉也半拖半拉的扯到病床边，看着躺在上头那个憔悴清瘦的中年男子。

「周爸爸您好，我是杜雨恩。」虽然之前听周青玉说起过往时，她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甚谅解，但是现在看到他一副病恹恹的摸样，杜雨恩也不太忍心摆脸色，还是扬起了笑脸，亲切的打了招呼。

病床上的男人也朝她微笑着点点头，目光随即转向站在她身后的周青玉，眼中闪烁着欲言又止的愧疚与怀念。

周青玉避开了父亲的凝视，径自走到床尾拿起诊疗记录看了起来，原本漠不关心的神情却意外的闪过一丝动摇，但最后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房内四人陷入一片沉默，在变得尴尬之前，杜雨恩赶紧开口道：「我、我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聊。」

然后拉着周青黛快速离开病房，关上门前还不忘叮嘱周青玉在这里等她，不准落跑。

被硬留在病房中的周青玉盯着躺在床上的父亲，高大的身躯依然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想要亲近或是坐下长谈的打算。

「青玉……」看着这个长相俊秀，和他年轻时几乎一摸一样的儿子，却因为自己的浪荡不羁而让两人渐行渐远，周云生的心里满是愧疚。「你……最近过得如何？」

「很好。」似乎不愿多提自己的生活，周青玉只是冷淡的回了两个字，「周青黛说你想见我，有什么事？」

「唉！我以前只顾着自己，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我不需要你的忏悔或道歉，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我先走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初自己最需要父母关心时，他们没有给；现在他早就靠着自己的力量脱离家庭，不再被这些阴影轻易的干扰，这时候才跟他说这些空泛无用的安慰和歉意，有什么用？

「等等！」儿子的冷漠让周云生心惊，急忙努力撑起身子，唤住正在准备转身离开的周青玉，「你、你回来吧！你应该明白，我现在这样已经没有余力管医院的事了……」

「交给你老婆不就好了？她这么努力的把我赶走，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周青玉讥诮的扬起嘴角，不为所动。

「唉！她……她是做得过分了，但这里毕竟是你外公创立的医院，就这么交给一个外人，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不在乎。」这里给他的负面回忆比正面的多太多，周青玉没兴趣再继续跟继母为了这件事情纠缠搅合，「没有这家医院就活不下去的人不是我，既然你老婆为了这个地方费尽心机，那就给她好了，免得她又来找我麻烦。」

周云生还想说什么，病房的房门突然被用力的拉开，一向秀气温柔的周青黛满脸惊惶地看向哥哥，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雨恩，雨恩她……」

不等妹妹说完，周青玉已经脸色大变地快步向前，要她负责带路之后就急忙往外走去。

对他而言，这间医院到底要交给谁、该如何处置，都不比杜雨恩来得重要。

她才是他想要留在身边的那个人。

***

半昏半醒间，杜雨恩只觉得后脑勺好痛，再加上身旁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让她想再度昏迷都先没法专心。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带着明显的怒气，沉声质问着旁人。

「我、我跟雨恩在病房外头的椅子上聊天，结果不知道是谁去跟妈妈通风报信，说你们来医院，所以她就来了……」

是周青玉兄妹在对话吗？杜雨恩恍惚的边听边想着。

「为什么她来了，雨恩就受伤？她是专程带人来找碴的吗？那有关雨恩什么事！」

「不是、不是这样……」

哪有什么带人来找碴这种事啊？他是连续剧看太多了吗？杜雨恩忍耐着脑中的阵阵晕眩，有些吃力的回想着当时的情况——

「杜小姐，我们不在旁边看着……没关系吗？」被杜雨恩拉出房间的周青黛对于让长久交恶的父兄单独相处很不放心，神情显得相当紧张。

「叫我雨恩就好了。」她走进医院附设商店街里的超商，「他们也许有些不想让别人听见的话要说，要是我们在场的话，搞不好真的打完招呼就回家了。」

「尤其是想周青玉这么爱面子的人，我好不容易把他给带过来，怎能让他什么都不做的就回去呢？」说完还邪恶的笑了两声。

爱面子？望着杜雨恩轻松惬意的摸样，周青黛望着她的目光不禁流露出敬佩的光芒。「你跟哥哥的感情真好，他一定很喜欢你。」

而且平常总是面无表情、严肃少言的哥哥，在杜雨恩面前却有着明显的不同，不仅表情放松许多，连话也讲了不少，让她好羡慕。

她一直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着敬畏感，两人刚开始成为家人时，虽然她很想多亲近他一些，但总被他的态度给吓得驻足不前；就算偶尔提起勇气关心他，也总是很快就被打发掉，让她没有拉近距离的机会。

后来周青玉愈来愈少回来，甚至最后直接离开了这个家，兄妹之间的感情就一直停留在原地，完全没有进展的机会。

这一次会去找周青玉，也是因为父亲在病中曾对她吐露过对儿子的歉意和自责，所以她才想办法找到哥哥的同学，知道了他工作的地点，希望他能回来见父亲一面。

虽然周家的感情原本就岌岌可危，但毕竟是她们母女成为爆炸的导火线，周青黛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也算是一种弥补的心理。

只不过……

她看了杜雨恩一眼，唇边忍不住扬起微笑，没想到那个正经八百的哥哥竟然交了女朋友，而且还这么活泼亲切，不仅大方的答应她的邀约，甚至连哥哥都跟着一起来，可见哥哥一定很珍惜她。

「还可以啦！」如果平常那些调戏、捉弄就是周青玉表现爱情的方式，那……嗯，他应该是很喜欢她吧……

买了几罐饮料，两人又边走边聊的回到病房外的走廊，杜雨恩见走廊上空无一人，猜想周青玉应该还在病房里，于是拉着周青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继续爆哥哥的料给傻妹妹听。

「青黛！」

讲得正兴起，一声尖锐的呼唤让两个女孩同时转过头去，望着从另一头快步往两人走来的人影。

那气势汹汹，眉眼间和周青黛有些许相似的中年美妇，让杜雨恩约略可以猜到她的身份。

这大概就是周青黛的母亲吧！

「听说周青玉来了？他来做什么？」她紧张而用力地抓住女儿的手臂，厉声质问，对于周青黛脸上疼痛难受的神情视而不见。

「爸爸说想见他啊……」

「所以是你找他来的吗？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爸已经准备要把医院交给你了，你还让他们见面做什么？」气得忍不住伸手去戳这个笨女儿的脑门。

「我说过我不适合，也不想接手了呀！」周青黛委屈的左躲右闪，却还是躲不过母亲的一指神功，被戳得又痛又狼狈。

「这种问题等你当上院长再来烦恼！」没好气地甩开女儿的手，她真是快被这个又笨又懦弱的孩子给气死！只好由她亲自出马了。「周青玉还在里头吗？」说着就往病房走去。

被这个突发状况给惊得呆愣的杜雨恩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挡在周太太面前，「他们应该快谈完了，请你等一下再进去好吗？」

「让他们谈完还得了？」要是让周青玉掌握了大权，他是不可能让她们母女继续呆在这个家里享福的！「你又是谁啊？挡什么路！」

「妈，你别这样，她是哥哥的女朋友。」对母亲不讲理的行为让周青黛对杜雨恩感到很抱歉，同时也觉得无法阻止母亲的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女朋友？！「你不要以为跟周青玉在一起，以后就会变成少奶奶！我告诉你，既然他之前决定离开这个家，那就表示他已经放弃了这些权利；现在才想要回来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就算真的让你当上院长夫人，你也别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男人啊！只要有钱、有势就会作怪，更别说他长得人模人样，到时候……哼哼，自己送上门的女人可是多得赶不完，你若真想跟他在一起的话，还是劝他安分的当个小诊所的医生就好了！」

这是她自己的经验之谈吗？杜雨恩啼笑皆非的听着她的叫嚣，「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来探病的而已。」

不过这位周太太的反应好戏剧化，该不会也是乡土连续剧的忠实观众之一吧？

不信的重重哼了一声，周太太伸手硬要将杜雨恩推开，「总之你给我让开，别挡路！」

周青玉这个前妻生的正牌少爷一直是她的心头刺，几年前终于将他激得自行离家，原本以为她们母女可以安稳的过好日子了，谁知道他竟会回来探病！

哼！这对父子俩十几年来没好好说过一句话，现在周青玉却突然孝心大发的回来探望父亲，要说他没存着什么打算，她才不信！

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推，没有心理准备的杜雨恩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后脑则用力的撞上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令旁人听了都忍不住觉得痛的巨大声响。

这一撞的力道，比起她之前摔车时的情况要惊人许多，杜雨恩虽然努力眨着眼想保持清醒，但是脑中的晕眩感来势汹汹，让她只能抓着跑过来扶住她的周青黛，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变得模糊，耳边也断断续续的听到惊觉自己闯了祸的周太太吩咐女儿好好照顾她，之后就匆匆离开的话语……

***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中途又发生了什么，当她再度意识到四周的动静时，就听到周青玉正在咄咄逼人地质问妹妹事发经过，那凶狠的德行让杜雨恩都忍不住同情起周青黛。

后脑再度传来一阵疼痛，让她忍不住哀哼出声。

为什么遇到周青玉之后，她的脑袋就特别多灾多难呢？她本来就不是很聪明绝顶的人，再撞个几次的话，很有可能变成智慧障碍的危机啊……

听到她细微的呻吟声，周青玉要妹妹赶紧去找负责检查的医生过来，自己则挨到她身边，紧张的唤道：「雨恩？听得到吗？」

当然听得到啊！刚才你那么大声骂你妹妹，我也听得很清楚！杜雨恩没好气的想着。

原本还嫌他吵，但在微微睁开眼，看见他满是担忧的神情时，她的心却忍不住紧紧地揪了一下。

他总是用轻松笑闹的态度来面对她，虽然嘴里对她甜言蜜语、肢体与她亲密厮磨，却也常常用正经的神情来把她耍得团团转，靠着她的信任来捉弄她，总是惹得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但现在他脸上这么直接的烦恼，一心一意担心着她的专注神情，让杜雨恩一点也不怀疑这是他真实的情绪。

总是迂回曲折、难以猜透的他，难得这么诚实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杜雨恩忍不住为此心神荡漾。

在这同时，也不知为什么，杜雨恩突然想起周太太的那番「诚心建议」，她看着周青玉虽然忧心忡忡却依然不掩俊秀的出色外表，虽然明知不该被她煽动，但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安了起来。

他确实说过喜欢她，也在她父母面前说过她的优点，但是他虚实难辨的态度却让杜雨恩难以确定周青玉的真实心意。

而现在，她受了伤，也因此见到他难得流露的紧张与在乎，这让杜雨恩除了开心，也忍不住想要小小的试探他一番——很贪心的想要引出他更多的感情，同时也想偷偷回敬他一直以来的捉弄。

「雨恩？」见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周青玉又唤了一声，正准备起身按唤人铃，衣角却被轻轻扯住。

他又惊又喜的转回头，听见女友虚弱的回应，原本该放下的心却在瞬间像是落进冰库般，连脸上的表情都一并冻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