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前这幕还真是场天大的闹剧啊!可偏偏她却无力阻止这场闹剧的发生与延续。
在福晋的强拖硬拉下,裴兰逼不得已只得随她老人家走一趟玉格格所居的绣阁,会会福晋口中所谓的佳偶良伴。
平心而论,初见玉格格那眼,裴兰心里确实对玉格格惊艳不已。
豫亲王府的玉格格当真长得花容月貌、仪态万千,她秀丽而娴淑,当是每个男人心目中贤妻的最佳典范。
倘若今日的裴兰是个货真价实的七尺之躯,定无二话,直接拜倒在玉格格的石榴裙下。
无奈她不是个男人,所以面对这飞来的艳福,只有满心的焦虑,却无福消受这别人想求也求不到的美人恩。
她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可面对眼前的佳人也难免气短。
拧着眉,裴兰满脸无奈的听着身旁的福晋为她所说的种种好话。
什么商场上叱风云的英雄人物,还说她裴兰是个行侠仗义、乐于助人的善心人士,更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没错!他这小子皮肤是黑了点,可五官长相倒也端正,双目更是炯炯有神,眉宇之间隐约有一股少有的英气——”
话听到此,裴兰实在再也听不下去了,只得开口打断福晋对自己的种种吹捧,
“福晋真是太看得起裴兰了,其实裴兰并不像福晋所说的那么好,真的。”
说商场上叱风云也不过是扬州这么一趟,能成功的主因除了拜四哥所赐之外,再来就是极佳的运气。
行侠仗义、乐于助人的背后也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做的善举,只因她与玄骥之间有牢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长相就更不用说了,今天她就算长得再俊,也改变不了身为女儿家的事实,所以福晋的好意,裴兰唯一能做的只有心领。
“哈哈,玉儿,你听听,裴兰这话岂不更凸显他是个谦恭有礼的君子吗?”
谦恭有礼的君子?不是啊!听福晋再为自己添个谦恭有礼的雅评,裴兰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
她万万也没想到福晋竟能把她受之有愧的神情,看成腼腆的矜持,还不忘锦上添花赞上一句。
这算不算越描越黑呢?面对这样的窘境,逼得她只好抿起嘴,不再多说一句,以免再生事端,徒惹人的误会。
裴兰不想说话就能没事吗?才怪!
意志坚定的福晋可不是个能让人轻易打发的老人家,她在自己女儿面前拼命吹捧裴兰的优点之后,跟着还不忘反过来在裴兰面前大肆夸耀自己女儿的贤慧,“我这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三从四德样样兼具,端庄贤淑不落人后,仪态高雅无人能及,这样好的对象,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所以我说裴兰啊!你若错过了我这女儿,可会遗憾终生喔!”
这……这实在太荒唐可笑了吧!哪有人求亲是这样的求法。
又哪有哪个女儿家的父母如福晋这般,直来直往、咄咄逼人、气势强硬,一点也不给人考虑的余地。
这下要裴兰如何应付才好?
说好,是万万不可能之事;说不好,又怕得罪眼前这位老人家,当真棘手啊!
玄玉心里对这名唤裴兰的年轻人也无好恶,第一次见面只有矜持与羞涩,还有对他的好奇;心里怀疑,心忖:这人真有额娘所说的那么好吗?
压抑不下心里的好奇,玄玉偷偷地抬眼往他一睨。
这一眼,方才让她发现眼前的裴兰竟是满脸的无奈与苦恼。
看他这般的无奈与苦恼,玄玉不得不怀疑,难道他对自己根本无意,只是不好推拒额娘的盛情罢了?
既然无意,又为何要答应额娘来与她见面呢?玄玉不由得对裴兰心生几分怨懑,当下也赌了气,抿起嘴来懒得开口说话。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福晋看两个年轻人兀自低头不语,真恨不得能一棒敲醒裴兰这愣小子,就恨他的不中用。
女儿家羞赧不好意思开口,乃人之常情;他身为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也跟女人一个样,真是!“裴兰,初次见面,你都没话要对我家玉儿说吗?”呵呵,再不说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当场给你难堪。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
裴兰面对福晋言语上的明示以及眼神的胁迫,不想开口也不行,只好呐呐低语:“玉格格好,初次会面,裴兰在此向你问安。”
“裴公子,你也好。”这种虚伪的问候,让玄玉心里充满了不屑,可在额娘面前,她也不好不回应,只是回应的语气冷了些,表情淡漠了点。
问候完后,场面又是一片冷清,两个年轻人又不说话,迳自低头。
福晋看了,只得再用脚踢踢裴兰的腿,用眼神暗示他继续下去。
“呃……”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裴兰头疼的想着,想了好久才终于想到,“对了!裴兰临时想到尚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改日再来叨扰,告辞。”告辞两个字一说完,裴兰完全不给福晋有反应的机会,直接拔腿就逃。
“裴兰,裴兰,你这小子给我回来!该死!”福晋看裴兰就这么逃离,顿感脸上无光,也没空理会自己的女儿,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眼见裴兰与自己额娘所演的这场闹剧,玄玉可真被闹得胡涂了。
她实在搞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摇摇头,她招来侍女正欲回房之际,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仔细一瞧,原来是她大哥,也就是玄骥贝勒本人。
玄骥的突然来访,已经够让玄玉讶异了,再听大哥所言后,玄玉更是不敢置信。
“什么!?你说那个裴兰是个女人!”这怎么可能!玄玉实在无法相信。
她脸黑如炭、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的那股英气更非一个女人所有;可大哥的话又不容她置疑,玄玉在信与不信之间踌躇不定。
“好妹子,我们兄妹两人平时虽少有联系,可大哥的为人你该晓得才是,我玄骥贝勒可能说谎,把一个堂堂男子诬指为女裙钗吗?”
玄玉看他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只得信了他的话,只是……“就算裴兰真是个女人又如何?反正这压根儿不干我的事,我何必管她是个女人还是个男人?”
两人初次见面,若说玄玉已对裴兰动心,实在太过夸张。
不过,好感与好奇倒有几分,尤其在知道她是个女子后,她更是羡慕她一个女儿家竟也能跟男子一般在外闯荡,不受拘束。
欣羡之余,玄玉心里也滋生出想与这般的奇女子结为金兰之交的念头。
“好妹子,倘若大哥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是否愿意挺身相助?”
“嗄?”大哥竟然会向她这个妹子求助,这种事可不曾有。“妹子方才是否把大哥的话给听错了?你……当真需要我的援助?”震撼过后,玄玉还是不怎么肯定。
“没错!”为了裴兰,玄骥不忌讳在自己家人面前低头。
“大哥都已经开口了,做妹子的我哪有说不的道理?有何需要效劳之处,尽管直言就是。”
于焉,兄妹间展开一场密谈,谈得净是怎么把人逼入绝境的诡计。
就在同一时刻,裴兰好不容易躲过福晋的追踪,可心里却依旧毛毛的,颇有风雨欲来之兆,害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全身冰凉不堪。
这……这莫非是个凶兆?
福晋的逼迫、玉格格有意无意的表态,在在给裴兰极大的压力。
辛苦的忍受几日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只得找上玄骥本人,要他好好安抚自己的家人,替她婉拒福晋的美意与他妹子的错爱。
“很抱歉,这点忙我可帮不上。”玄骥一句话就拒绝了她,真是半点人情也不讲。
笑话!这一切可是他精心策划的计谋,他怎可能会出面干涉,破坏自己苦心设下的巧计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骗谁啊!她们可全都是你至亲的家人,当今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这个忙?”不肯放弃这最后希望的裴兰,说什么也不容玄骥有说不的权利,“你好歹看在我为你家所做的一切帮我这次,好吗?”挟恩求报虽是小人行径,可此时的她也顾虑不了那么多。
只要能让她从这场可笑的闹剧中脱困而出,就算再卑劣的手段她也不惜一用。
“没错,你对玄骥确实有再造之恩,这点我无法反驳。”单就扬州一趟的获利,就让豫亲王府上下生活改善许多,这点任是谁也无话可说,“可恩情是恩情,儿女私情则是儿女私情,这完全是两回事,怎可相提并论?况且舍妹对你有意,我这个做哥哥的怎可坏了自己妹子的姻缘?这种事再怎么说,任何人,包括你在内都是做不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你这头驴子,怎么老是说不听呢!告诉你,我若真答应娶了你的妹子,只会误她终身而已,懂了吧?我实在有不能娶妻的理由。”心急如焚的裴兰,开始有些口不择言的迹象,差点就泄漏了她的真实身分。
哈哈!兜了一大圈,玄骥眼看就要逼出她的底细,立刻进一步逼迫她,“好,今天倘若你能说出个实实在在、合情合理的道理出来,不要说我,就是我额娘,我相信她也不会逼你才是。”
“理由就是……”我是个女人。
这句话就这么含在裴兰口中,差点脱口而出;可当她看清楚玄骥脸上的神情时,心口不由得一悸。
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这事实,在扬州客栈里她就已经略有所觉,只是故意忽视罢了。
今日看他一脸等着她吐露实情的戏谑神情,她更是笃定他一定知道她是个女儿家的事实。
好啊!原来这男人从头到尾就等着看她的好戏!
他根本就不是无力帮她,而是不愿帮她,就为了看她出糗,等她自掀底牌的时候。
试问,性情倨傲的裴兰怎可能如他所愿,“好!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再求你,我们就等着看这场戏如何落幕吧,哼!”冷嗤一声,裴兰当即悻悻然拂袖而去。
玄骥也不想追上了,就这么沉默的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甚至是无奈的喃喃自语:“唉!这女人还真是倔强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她还是不肯低头,当真让人头疼不已。”
裴兰坚持不肯吐实,玄骥就什么也不能做,只因他了解裴兰性烈如火的脾气,就算用逼的,也无法让她妥协,只会适得其反,让她做得更绝。
面对这样的她,玄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等字了。
只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是。
面对福晋的逼婚,裴兰大可一走了之,可她为何迟迟不肯离开豫亲王府?
不是她不想走,更不是她心存眷恋,而是她执着于自己最初的目标;就因目标还未达成,她才不甘心就此放弃。
半途而废非她的行事作风,况且这事还攸关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再说,她这次出宫可不同往昔,这趟是她与皇阿玛两方的条件交换。
其交换条件为……——只要让她亲自出宫,验证玄骥贝勒这人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她就二话不说,立即披上嫁裳,下嫁与瓜尔佳氏,绝不食言。
因此,她才勉强忍耐眼前这可笑、尴尬、困窘又孤立无援的情况。
花园里和风徐徐、鸟啼虫鸣、百花争妍,四周又无人打扰,一对看似绝配的璧人,在此良景互诉情衷,怎么看都算是一幅绝美又充满诗意的画境。
可实际上的情况却是莺燕相伴,不能成双亦不可成对之滑稽窘境。
裴兰眼中净是无奈,直瞅着眼前的美娇娘,看她温柔似水、貌美如花、端庄娴雅,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这样的女人该是天下男子竞相追逐的贤妻典范,无奈她裴兰就是无福消受,只能与她两两相望、默默无言。
“唉!”忍不住,裴兰低叹了口气。
“裴公子感到无趣吗?玉儿知道自己不善言词、不懂得讨人欢喜,所以才会委屈了裴公子。”
“不,不。”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裴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叹口气,也会招来无端的麻烦,为免伤了美人脆弱的心,她赶紧开口解释:“裴兰绝非嫌弃格格无趣,只是心里牵挂家务,难免喟叹。”
“裴公子心里有何困惑,不妨直言,玉儿虽不善辞令,却是个好听众,只要你不嫌弃,玉儿衷心希望能为你分忧解劳,并替你守口如瓶。”玄玉话说得贴心,实则一双水眸中净盈满诡谲兴奋的神采。
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认为裴兰终于忍受不住,想对她说出真相了。
快!赶快说,我正等着听呢!
玄玉所做的一切,就为了不辜负好哥哥所托之事。
这也是她与哥哥那日达成的共识,因此她才会对裴兰百般求好、百般温驯,意在逼出她的秘密。
“我……”裴兰差点把所有真相全盘道出,可想想这屋子里净是同一家人,所谓胳臂是往里头弯,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外人,细忖之后又觉得不妥,真相含在嘴里又被她给吞了下肚,改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出门已久,想家想得紧些罢了。”
“就如此而已?”玄玉心里失望极了,眼看她一脸明明就要吐实之状,怎会又被她给逃过了呢?
看来大哥所托之事,注定要好事多磨,还有得等了!
“是的。”有话要说却不能说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裴兰几乎要忍受不住,想想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脱身要紧,“呃……格格若没事的话,裴兰想先行告退,我们改日再聊。”话落,她也不管玄玉同意与否,直接夹着尾巴就逃,还真有几分狼狈。
裴兰前脚才刚离去,玄骥后脚随即出现,兄妹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又错失了一次良机,心中直叹可惜。
“大哥,我看你这计策不妥,小妹我都已经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帮不上忙,你看是否要换个方法试试?”
想那裴兰心思细密不说,性子更是谨慎,一张嘴紧得跟蚌壳一般,教她怎么套也套不出她心底的真话,这令玄玉对她不得不另眼相看。
同是女人,她对她还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若站在朋友的立场,她铁定站在裴兰这方。
可自家的哥哥好不容易才看上这么一个才德兼备的女子,她就算再怎么欣赏她,也断然不可能为她而不顾自己的兄长吧!更何况这事还攸关玄骥的终身幸福。
“唉!”玄骥摇头苦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妹子两人能做的都已经做尽,却功亏一篑,毫无所获,心里还真有几分颓丧,“眼前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除非亲手褪去她身上的衣服,当面证实,逼她无从抵赖。可……这是最后绝招,也是下下策,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敢轻易尝试。”就怕这一试,佳人从此销声匿迹,他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无从找起。
“褪衣证实”这四个字,让玄玉乍然心生一计,“大哥,不妨试试用酒。”
“酒?”玄骥微眯起一双锐眼,就等着自己的妹子说个明白。
“古人有云『酒后吐真言』,只要大哥能把裴兰灌醉,小妹相信接着下来的事,聪明如你,定然不用人教才是。”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酒,他怎会没想到这一招呢?
玄骥心怀万分感激的拉起妹子的一双柔荑,“谢谢,大哥这事若成,其中功劳最大的就属你了。”
“大哥这谢未免言之过早,还是等你真成了亲,再来说谢也不迟啊!”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玄玉不想让自己的哥哥抱有太大的期望,就怕他期望越高,往后事情若不顺遂,失望也就越大。
“不!”这不字玄骥说得断然,更说得一脸坚决,“这次我说什么也得成功不可,要不岂不辜负小妹献计的一番美意?”
“好!有志气,这才是我的好哥哥。”看大哥如此笃定的神情,玄玉也不免受其影响,有了满腔的信心,“小妹就先在此祝你马到成功、顺遂心意,真把裴兰给娶进门来。”
“谢谢。”
一席话,兄妹两人再次联手,意图把裴兰逼入退无可退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