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哀伤像一阵雨。淋得人兜头兜脑,无法躲避。
书桌上的角落里,一堆杂乱的书簿最上面放着本薄薄的小册子,黑白的封面,《布拉格精神》。
于波偶尔看到这本书时,就仿佛看到有礼。
那天说出决绝的话,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每走一步,心脏都仿佛在进行赌博一样扭紧,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可当自己站在大门外,拉上门后,看着这一扇巨大的铁家伙时,才有点后悔。
站了一会,仿佛能看到那个人拉开门,招呼自己进去。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失望的……或者说,失神地踩着地面往前走,路过三楼楼梯转弯时,才发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布拉格精神》。
刚才拿起来就一直无意识地捏在手里。要还回去吗?
考虑了几秒钟,按捺住自己想飞奔回去的心情,站定在原地。
现在去敲门,也许有礼还觉得自己是找一个借口重新回去……在他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吧。背负着这样的指责还要把书拿回去,于波不想这样做。
有礼想要的话,自己也会来拿吧?刚才我拿着它出门,他也没有注意到吗?
一边闪过无数个念头,一边发动着双腿迟钝地继续向下。
其实把书放在门口,或者放在有礼的信箱里,甚至在课后,都可以把书还回去。可于波根本不想在这两个主意上多费精神,轻易的用“不安全”否定掉了。
潜意识里,手里攒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和有礼单独再见一面的机会。
课又不去上了。管他是赌气还是耍赖什么的,明明知道有礼作为老师是不能不去的,那自己这个可以逃课的学生选择去听课的话,也许又会让有礼老师生出什么担心吧。揣测着有礼每次上课前都要忐忑一下,看到自己不在,一定也是又放心又生气。作为普通人的有礼,应该不想再碰到带给他麻烦的自己;可作为老师的有礼,却不喜欢自己的学生逃课。
想起上一次不去听课的事,心里甚至隐隐期待有礼会再端着老师的架子来叫自己去上课。
先低头的人,就输了。
正因为于波自己其实非常想再见到有礼,反而受了牵制。
晚上上完课后,心血来潮,去小花园看荷花。池边没有认识的人,周围的情侣全是陌生的,仿佛闯入了什么不应该进入的地方,于波瞥了眼已经盛开的花朵,连忙退了出来。
站在园口不愿离去,呆呆地吹着晚风。那个人也许会来……莫名其妙的感觉,结果根本没有应验。
自己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仿佛只要有爱,奇迹就应该按着自己的心意随时出现一样。
没有去上过哲学课的一个礼拜,过得好快。仿佛从来没有在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匆匆流走了。这时才发现,周二的课是一周的钉子,只有它,能让人在众多面目模糊的日子里计算时间。
周末,于波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脑海里什么也没想。似乎有点享受这种懵懂的状态,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留在学校里参加活动,而是背了一个包就回家了。
才回到家,奶奶就迎上来,好象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说着“拖鞋在哪里啊?”“今天晚饭吃红烧肉。”“外面热不热啊?”
以前很怕很腻烦这种问候,现在却觉得有点负疚地感动。一边含糊着回答“嗯嗯”一边往房间里走去。
没有听到狗叫,这是很奇怪的事。这只狗虽然关在房间里,对声音却很敏感,只要有一点动静就吠个不停。
“狗呢?”随口问道。
“死了。”
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刺破包围着于波的虚幻的放松,坚冷的现实一起压将上来。
“哎呀,前几天看他胃口不好,还以为他天热起来,不想吃东西正常的。昨天又在外面撒尿,被你爸爸打了几下,关在房间里……唉,今天中午给他饭吃,才发现已经死了。”
停了一会,又补充道:“都硬了,大概是昨天晚上吧。”
忽然之间,无法忍受耳边再有这样的声音。奶奶的清脆的不符合年纪的甜淡的声音,诉说着这样的事,却没有特有的起伏,好象遇见一件罕见的事一样,带点炫耀性的描述。
“……那现在呢?”
“阿姨把它带下去扔了。”
刚才路过的垃圾桶里,就有这只狗的尸体吗?无法想象的于波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时,难得妈妈也在。于波一直跟在妈妈身边,看她做些细小的事。那简单的动作里,有说不出的细腻和熟悉的味道,可乍入眼,却带点莫名的陌生。
“干吗跟着我啊?想吃奶啦?”妈妈稀奇地问道。
“没有啦……”
“那要妈妈抱抱?来!”说着,张开了手臂。
于波只抱住了妈妈的左臂,坐在她身边,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
“哟哟,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撒娇。以前都不这样的。”
只是本能地想和人靠近,分享体温,触摸着和自己一样的皮肤,好证明,自己没有被这个人世抛弃,好让孤独的心,暂时休憩在港湾里,不要勃勃跳动着折磨自己。
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静静地保持姿势。妈妈的手很自然的摸了摸这个大孩子的脑袋。
“那只狗死了。”奶奶开口道。仿佛只是为餐桌上添点谈资。
于波一听到这话,就浑身戒备起来。他不能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就打断大人的谈话。他甚至说不出什么理由让他觉得不舒服。
果然,奶奶把刚才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
妈妈惋惜道:“可怜,昨天不应该打它的。不过它也真是不识相,品种不好。以后抱个好点的品种来。很干净,没有味道,一教就听。我跟人家说过了,外面卖的要5千块。”
“饭桌上不要谈这种事好吗?”于波忍不住插了句。
“哦,波波不喜欢狗的。”
一阵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来。起先很隐秘很缓慢,被那表面的不满隐藏着。然后突然高涨起来。混杂了忧伤、失望、惘然,让于波觉得一刹那间,自己的眼神也变了。
刚才还很温存的妈妈变得遥远,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的红烧肉,油得有点恶心。奶奶的脸,他甚至不敢去看。
默默地吃了一会饭,妈妈又安慰奶奶:“那只狗太吵,不管谁来都要叫两声,烦死了。好品种的狗不会这样的。而且它脾气又特别倔强,打它两下还要咬人咧,不好。好品种……”
“别说了!”于波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妈妈的话,“你就知道品种品种,又不是要嫁人,和品种又有什么关系?!养狗就养狗,一定要好品种的狗才是狗?我吃饱了!”
“这小孩——脾气怎么这样?!”
“哎,他从小喜欢动物。以前看我杀了只鸡,不是哭得不停,只好带他到市场上再去买一只,才算好。”
“他性格就是莫名其妙。”
于波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的说话声,不用特别响亮也能听见。那只鸡,他还记得。真的是哭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浸过热水的鸡脖子被切开,流下血来时,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唰地落下来。公鸡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只有血一直在流。被家长带到市场上,心里明明知道那只鸡哪里也找不到了,可因为哭得太没有理由,还是慢慢停了下来。
从来没有人理解,理解我心中这深沉的悲哀……连我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想到有礼,是可以被原谅的吧?小叔叔已经不在了,自己的悲哀为了他,更增加了一份不能对人言说的分量。也许只有有礼,这个人,是不会为我的眼泪嘲笑我的吧?他或者能看到我心中的那个深渊,储藏了出生以来,所有莫名的眼泪。从那个地方出来,又回到那个地方。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循环。
妈妈,奶奶,这些爱他,他也爱她们的亲人,却可悲地没有办法互相理解,只好沉默着拥抱。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能忽略那些不同,感受到互相依赖的那分感情。
于波想,自己真是自私。他想要的只有不说话的妈妈那温暖的怀抱。
*
靠在墙壁上,一会抬头看着花白的天花板,一会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书,书上印着的一只带着发条的兔子,黑白版画的风格,充满迷离的机械感,这几天已经看得烂熟了。
于波终于下定决心来还书。可站在这里,却又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门敲过,没有人,有礼出去了。
这是命运啊,命运让我回去——虽然这样想,脚步却是一点也没有办法移动。仿佛在计划被打乱时,因为没有事先准备,而干脆站在原地,等着结果揭晓。已经没有力气做另一次决定了,一切照着直觉行事。
等了很久,隔壁的老师出来时,惊讶地看着于波,于波只好抬抬手里的书,尴尬地笑道:“来还老师的书,结果秦老师出去了。”
“哦,那你放我这里,我帮你转交吧。”
“没关系。”
“秦老师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可能要等很久啊。”
“真的没关系。”
老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于波,笑笑说:“哦,那好吧。你就等着,我先出去了。”
“老师再见。”
吓出一身汗的于波,看到老师走出楼梯后,对自己吐了次舌头,刚才那些话,算是坐实了要等下去的决心。心里一踏实,干脆倚着墙壁坐了下来。
暗暗想:看到我坐在这等了这么久,有礼也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吧。
随手把书页翻得哗啦啦。不知道有礼会不会介意我在他的书里写了几个铅笔字。
真的等了很久,看表时,大概是11点1刻左右,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之前出去的老师也已经回来,于波总觉得这个人是有礼。脚步慢慢移上了四楼半,当发顶出现在于波眼前时,他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发旋。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于波转过头去,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好象根本没注意到脚步声的样子。
正准备假装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做出惊讶的表情来一句:“哦,是你。”却在看到有礼的样子后,忍不住跳起来,失声道:“怎么回事?”
有礼惨白的脸容正巧在楼道灯下,嘴角一块淤血特别显眼。衣服满是杂乱的皱折,领口的衬衫没有扣起来,也许是纽扣掉了。
更可怕的是有礼的表情,本来就是一片死灰,看到于波后震颤了一下,仿佛要逃跑,可很快又灰败下来,刚才那一瞬的情绪波动也随之消失,简直就好象完全没有看到于波站在那里。一切都无所谓了,我累了——那表情好象这样默默地诉说着。
看到这样的有礼,于波觉得想要逃走的也许是自己?
门开了,于波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有礼扭亮了一盏客厅的小灯,颓然地倒坐在沙发上。
门开着。
主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那门却仿佛张着的嘴,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于波。
“我,我来还书,上次的。”努力拼凑了几个词,零落的音节像花一样凋落。
“哦。”
如果说是还书的话,当着主人的面把书放在随便什么地方就可以了。于波却觉得现在的情况让他没有办法放下书就离开。不得不承认,在来这里之前,他猜想过无数次,有礼会如何对待他,也想到过,有礼会沉默。可是,不是这种完全无视他的沉默,而是那种,因为他而起的复杂的沉默。总之,像现在这样,连眼神都没有对上,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机器,没有一点和有礼之间的交流,他不甘心。
更何况,有礼的情况很不寻常。如果不表示关心,似乎显得太冷血。可他又感觉出有礼不想对这种情况有所解释。而且自己也不敢问。如果被有礼反问,那无法回答的就是自己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这意外的情况中,沉默着。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于波反射性地关上了门。一下子,房间里静得有点可怕。
站在玄关的于波,只觉得尴尬得脸上发烧。为了自己那点不甘心,变成现在这种走也走不掉,话又说不出的局面。有礼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于波眼一闭,想想再发展下去也没什么更糟糕的,狠狠心壮起胆来走到有礼身边。
他慢慢把手放在有礼肩上,嘴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现在,他反而安于这寂静得有点空旷的感觉了,甚至不忍心开口打破沉默,仿佛不敢惊动什么的样子。
刚触手的衣料是凉的,可很快,人类共有的温度就互相渗透起来,掌心感觉得到有礼缓缓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许久,于波收回手,讪讪道:“嗯,没事了,我回去了。”
有礼转过脸来盯着他,才一下又转了回去。
“都是你不好。”轻声地嘟哝着。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下于波的反应,又埋头继续嘀咕起来——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出来见网友,可第一个却碰上了你。那天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你把我的书也拿走了。那本是我最喜欢的书,每天晚上都要翻几页,没有了以后,睡觉都觉得不安稳。可我又不敢去找你要回来,只好去书店买。结果这本书已经到处都找不到了。没想到,昨天卡夫卡跟我说,他这里有一本,可以送给我——要是以前,我才不会出去见他,而且要不是你,这本书也不会不见了——所以今天我就去了……没想到……”
“是卡夫卡?”于波的脸色沉了下来。有礼却根本没有发现,他沉浸在刚才的恐怖遭遇中,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说,肯出来也就有那个意思。可我只是想要书啊……他笑我,为了书这种借口也太可笑了。……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孤独。要是连我最爱的书都不在了,那我要怎么办?如果有人能陪我一起……我为什么不喜欢女生呢?!我只想找个理解我的男人,这很难很过分很值得嘲笑么?”
“我只想找个爱人……”有礼终于哽咽起来,空洞的眼眶里盛不住泪水,亮晶晶地爬了满脸。
“可笑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别的人都有人爱,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呢?”
于波再也忍耐不住,跪在地上,把有礼狠狠抱到怀里,千言万语在胸口翻腾不已,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到底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把面前这个男人完全揉抱在自己怀里,没有一丝缝隙?
“……我爱你……”
自己一边说,一边也不由地眼圈发红。
“你骗我,你只是耍着我开心。你和那个卡夫卡一样,觉得我假清高……呵呵,一个同性恋的大学哲学老师……哈哈,是很好笑啊……怎么样,身体也得到了,你今天就是来看看我凄惨的样子的吧……”
“有礼,你记得布拉格吗?‘布拉格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布拉格?……你是布拉格!难道今天的事是你和卡夫卡一起骗我的?!”有礼突然回过神来。之前一直奇怪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泄露出性向让于波看出来,原来是在聊天室里遇上过。再一细想,那信件那试探都明白过来了。想到自己被欺瞒了这么久,今天的时机又这么凑巧,心里已经有三分认定是于波搞的鬼了。冷冷地推开面前的人,一阵气苦,想到自从认识他以来,种种提心吊胆,种种失态,看他的眼神已经全然把他当作阴滑的骗子了。
下意识地端坐起来,露出一丝惨笑:“原来你从这么早以前就在策划这件事了。恭喜啊恭喜,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这段时间来,老师的傻样看够了吗?能把老师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把这些事捅给别人知道……啊,说不定以后就会有人知道了吧,不需要再隐藏了……我还真是傻啊……”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微不可闻,几近自言自语了。
于波听到这样的话,差点无力瘫倒在地。之前也有一次被有礼那么狠狠指责,自己一句话也辩解不开。那之后两人又莫名其妙地有了进展。自己心中暗喜,总想有机会要把这些事细细地解释一遍,等两人再互相了解更多一点……却没想到这伤疤今天又被揭了开来。
是自己不好啊,对这种误解总想着逃避。一旦被误会,就觉得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不被爱的人相信,让他万念俱灰……要是能早点跟有礼说清楚。如果能不管他是否相信,也竭力一搏——
“我不绝望,我在努力”——那是有礼说过的话啊……
于波脸色肃穆,蹲坐在地上,声音沉涩地说道:“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没有一点故意要骗你的意思。在聊天室里对你感兴趣是因为你的名字‘有礼’,后来知道你是有礼老师,只觉得多了份亲切。听过你的课后,又佩服又好奇。不知怎么回事,想成为你眼中特别的人,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才头脑一热,写出那种信来……我对生活中的你越来越好奇,总想听你说话,可你若即若离让我很焦躁。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交往,我开心死了。可结果,你并没有对我亲近起来,一想到那个期限我就更加难受。如果你指责我耍你,那我呢?我的感情就一定要被你误解,一切都要在你的掌握中,这样才对吗?有礼,不是没有人爱你,是你把自己保护得太好。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让我做你的爱人,没有期限,好不好?”
有礼僵直着身子,明显地做出抗拒的状态,仿佛于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虽然已经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可真的看到有礼那种漠然的样子,于波还是觉得心一沉,心中不由想起小叔叔。如果在他面前,自己恐怕早就委屈地哭了吧?
“有礼,你好好想想就知道我不是在骗你。你真的相信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有礼还是不理。
于波又气又伤心,蓦地捧住这个顽冥不化的家伙的脸,硬是转过来面对面。
“看着我的眼睛。”
于波死死盯着有礼的双眼,可这双眼睛现在就仿佛两颗黑沉沉的玻璃球,没有一点活气。一会儿,甚至自顾自闭了起来,嘴唇抿得死紧,消极抵抗着。
闭着眼睛抿着嘴的样子,好象在等着亲吻一样。心下黯然,于波悄悄靠过去,亲住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有人说,嘴唇薄的人也薄情,那或者是真的,因为现在贴上去的感觉,好冷。
Lastkiss.
简直要哭了。强撑着自己的表情不变,在有礼用力的挣扎中松开手。
走到玄关,于波回头望望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和有礼,低声问道:“两个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拉开门。这时,才传来有礼硬邦邦的声音:
“我答应了家里,两个月以后去相亲。”
*
门关上的声音并不大,可有礼却觉得这声音一直在耳边挥之不去。维持着一个姿势躺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周身都麻了,仿佛有无数小针细密地刺着皮肤。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卧室,顺便把《布拉格精神》也带回了床边。
这本老友,陪伴了他多少个日夜,只要看到它,就觉得一点安心。
想要入眠,身体很疲惫,精神却空洞而不肯妥协。也罢,再读一两页吧。
翻开熟悉的书本,读着熟悉的语句,慢慢放松下来。在于波手里这几天,书上添了一点新的小折痕,让有礼有点心疼。当时怎么会任由他把书带走的呢?
翻过一页,突然一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铅笔字迹出现在页面的边角空白处——
“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布拉格”
合上书的时候,有礼合上了眼。一线细细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