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叶澄芸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她看看时间已经清晨六点,她再也睡不着,起身回房沐浴更衣,想早点到公司去待命。
今天可是言拓希上任的第一天,依照他昨天的态势看来,他肯定还会给她排头吃。
但她不能胆怯,她得做好秘书的工作,让他发觉她工作上优异的表现,也许渐渐地他可以接受她成为他的左右手,逐渐地有默契,那也才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目前她是不太敢想像他们之间有任何的可能。
约莫清晨七点半,叶澄芸到了言氏财团总公司,她像往常一样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直接搭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室。
这个时间整个公司除了保全人员,没有半个员工来上班,她得先进到总裁办公室里把新任总裁今天的行程及工作流程全安排好,还有确认休息室是否打理得整洁,他工作时喝的咖啡或茶是否准备齐全等等。
她拿出钥匙打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意外地发现,门竟然没有锁。
“怎么会这样?”这办公室就只有她和总裁有钥匙,她一整个星期都没在公司,但她很确定一个星期前她离开时是有锁上门的。
她打开门走进里头,桌上的电脑竟然开着,椅子好像有人坐过,并没有摆正。
她走近办公桌,看看电脑开着的网页竟是公司的机密档案,这通常是主管等级的人才可以浏览这个网页。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胆敢在新总裁还没到公司的空窗期闯进来使用这办公室?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发现她抽屉里的文件也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是个很少生气的人,但此时的她生气了,她想揪出那家伙。
她走进茶水间探看,里头并没有人,而静谧中她隐约听见有流水声从休息室传出来。
那家伙胆大包天闯进办公室不说,还大刺刺地在淋浴?
她得给里头的家伙一个教训!
她打开休息室的门走进去,脱下高跟鞋站在浴室外问:“是谁在里面?”
水流声突然停了,里头的人似乎已听见她的警告声。
“是谁在里面?别以为不出声我就拿你没辙,我会叫警卫上来喔!”她又问了一次。
言拓希很意外会有人跑进他的休息室来,而且很不客气地在跟他呛声,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是叶澄芸。
她来做什么?他已经摆明不需要她了。
而他在自己专用的休息室里有什么不对吗?
他昨晚睡得不好,午夜就独自进公司来看报表了,直到刚才觉得有点累才进来休息室淋浴,想说待会儿上班时间一到就要召开主管会议,淋浴后会清爽些,也精神些。
他抓来手表一看,才七点四十分,离上班时间八点半还早,她是来做什么?他没有允许她再进办公室内。
他得出去跟她说清楚,要她滚远一点。
“喂!你到底是谁?”叶澄芸敲门。
言拓希甩去头发上的水,拿浴巾擦干身子,穿上衣裤,打开浴室门,看到他最不想见到的女人,她手上握着高跟鞋在警告他,样子不但不凶猛,还很可笑。
他冷眼睨着她,嘲笑地问:“你认为还会有谁在里面?”
叶澄芸怔住,她万万没想到是他,时间那么早他怎会来办公室?
接触到他绽着冷火的眸光,她感到窒息,握着高跟鞋的手垂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那么早来?我还以为是谁那么大胆……”
“可能吗?这个办公室的钥匙除了我还会有谁拥有?”他的眼神冷冷的,口吻充满不屑。
“我。”
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才是不速之客。”
“我是你的秘书。”
“你不是,自动把钥匙放到我桌上,交给我点收,然后你就可以滚蛋了。”
“你怎么说话老是那么蛮不讲理?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要是有,请你告诉我,我会改进。”
言拓希锐利的眸光从她的脸移到她手上的高跟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得罪他,他愈看她愈心寒,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卖自己的女人。
她的眼神太澄澈,她说话时的神情很诚恳,她的外表犹如他初见她时的印象,偏偏她是那老头的情妇。
“我天生就蛮不讲理,说一不二是我的行事风格,你最好记住,别来惹火我,否则你会有苦头吃。”他不再理她,要踅进浴室里刮胡子,他希望她永远别再来打扰他,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惹他心烦。
“等等……”她急急弓起修长的腿,把手上的高跟鞋套在脚上,她想问清楚为什么他的态度和初见时相差那么多,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看法,她急切地走上前去,一不小心脚拐了一下,扑到他背上……
“熊抱?”他缓缓地回头,瞪着背上的女人冷啐,她实在太大胆,竟然抱他,企图勾引他。
“不是,不是,我是因为扭到脚,不是因为……”她语无伦次,心慌又自责地忍着疼痛立正站好,他的背精实有力,透过薄薄的衬衫,她完全能感觉到里头传出的温度和力量。
他倏然转过身,怒视她酡红的脸,严厉地警告道:“因为什么我不管,我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那老头糊涂吃你这套,但你要明白,这对我一点也不管用。”
叶澄芸赫然退后一步,她很容易就听懂了他话里的影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当着你的面说吗?我想你应该不会觉得难为情。”他冷嘲热讽,姑且当面把话说破。“你身为总裁情妇,又升级为公司大股东,有了这些优惠,你还不满足?你的胃口真不小。”
她瞪大了双眼,他说的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样刺中她的心。
她终于知道他对她的态度为何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他相信了谣传,但那并不是事实。
她一直都待在言世豪身边,在公司里大多数的人认为她高高在上,有一定的地位,言世豪在退休前又给她股份,于是情妇之说的谣言漫天飞。
虽然她自己也曾耳闻过有人在她背后说她坏话,但她问心无愧,从来不予理会。
别人是羡慕她也好,嫉妒她也好,她从来不管,她一向只管好自己的分内事。
可这些话从言拓希口里说出,她内心好难受。
他不只对她轻视和误会,他竟然还以为她想引诱他,这教她有说不出的难堪。
“立刻滚出去,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言拓希指着门,冷酷地命令她,刻意忽略她无辜的眼神,他不想受她影响,只当她在演戏。
任何有目的的女人都善于演戏,而他不会相信她,她主动投怀送抱动机已经很明显……她的胃口还真不小,居然想要老少通吃。
他对她只有更加的失望。
“我会出去,但我必须告诉你,外传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可以怀疑我的清白,我绝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她想要他了解。
“滚、出、去。”言拓希狞着眼眉,字字严厉地下令,拒听她的辩解。
叶澄芸眼眶忽红,他凛然的神态很伤人,摆明了不想再听她解释,更不会接受她这个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她失神地别开脸,在这一刻竟发现她并不担心自己无法达成对老总裁的承诺,而是心里很在意言拓希对她的看法。
她心中充满着无力感,他竟然把她看得如此不堪,那怎可能还会喜欢上她?
但就算她无法符合老总裁的期待使言拓希喜欢上她,进而成为言家的媳妇,她在公司也该发挥自己专业秘书的功能。
她没有回嘴,忍着脚疼,转身默默地走出门外。
言拓希注意到她走路微跛的样子,很痛心她竟能演得那么逼真。
他不屑地走进浴室,踢上浴室的门看着镜中自己横眉怒目、颇为骇人的表情。
这就是他面对她的神情?
他在初见她时并不是这种反应,而是对她有爱慕之意,当时他还以为她是难得一见的优质美女,谁知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对她,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他甩头想忘了她,希望待会儿上班,她就会遵照他的命令,自动消失。
八点半——
言拓希穿戴整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撞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的男秘书赛门进办公室了,但他竟像个客人似的坐在秘书办公桌外侧,而叶澄芸坐在主位里,两人有应有答,一副互动良好的样子。
叶澄芸还拿表格,以熟练的英语在跟赛门说:“这就是待会儿开会要用到的记录表,你语言不通,所以还是由我来记录就行了。”
“真感谢你,我还在担心我的中文一窍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好有你这位救星。”赛门眉开眼笑地说,认真地问她:“你下班后有空吗?可以教我中文吗?”
“可以啊!我下班后的时间除了去探望退休的总裁之外,并没有别的事需要忙。”叶澄芸很乐意,她的生活很单纯,目前看来,的确也没什么事要做。
她原本以为会和言拓希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下班还可以一起吃饭、约会,可是现在,她很难再抱持乐观的想法。
“太好了,真谢谢你。”赛门充满感激。
言拓希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叶澄芸看,她勾引他不成,现在竟然还对他的男秘书下手?
说什么下班后还有空教赛门中文,依他看来她分明是不安于室,不耐寂寞。
她四处狩猎,表示那老头根本就无法满足她。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一把怒火在他心头跳燃,他无法默不吭声,决定要立刻撵走她,绝不眼睁睁地看着赛门成为她的下个猎物。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沉声问:“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叶澄芸和赛门同时望向言拓希,赛门立即起身,以英语问候他。“早安,总裁。”他完全听不懂言拓希是用中文在说些什么。
叶澄芸脸上的笑容淡去,她希望自己能从容地面对言拓希犀利的目光和无情的言语,可是她做不到,她难掩受伤的心。
“赛门不懂中文,待会儿开会怎么记录要点?我得帮着你,你排斥我对公司并没有好处。”她说。
言拓希深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他仍想在她脸上找到精明狡诈的痕迹,可惜他竟抓不出她表情上的破绽。
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保持冷静地倚着椅背说:“要找个记录还不简单,我公司里人才多得是,这种小事,任何人都可以做。”
“那是当然的,可是你除了开会,还得日理万机,总需要有个对运作流程完全熟悉的人帮你,让你很快就能上手。”她抱持着真诚的态度说明自己的好意。
言拓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那也不需要你。”
赛门噤声不语,他知道言拓希平日很严格,但却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叶澄芸微启着唇喘息,黯然神伤地垂下眼帘,他的强硬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真的是多余的。
他不把她看在眼底,不惜将她赶出办公室,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很灰心,她对不起老总裁,她答应老总裁的事竟连一件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她放下手中的表格,不再回顾他一眼,起身背起自己的包包,她的脚踝好疼,她强忍着迈开步伐走向大门,不争气的脚踝却不配合,她跌向前去。
赛门毫无考虑地在第一时间上前去扶住她。
“小心。”
“谢谢。”她感谢他的好意,费力让自己站稳了。
言拓希狠狠地瞪着他们,他看到赛门一副英雄姿态的握着她的手,他的内心激起一阵莫名的浪涛,胃开始翻搅,他有个冲动想命令赛门放开她。
他紧握着拳头,握到指节泛白,也立刻警觉到自己的反应,他居然很不喜欢眼前的这一幕,他是怎么搞的,他不是对她不屑一顾吗?他怎么还会如此在意?
他强压下莫名其妙的感受,冷言讽刺她说:“这是你欲走还留的招数吗?”
赛门自然是听不懂言拓希在说什么。
但叶澄芸懂,她回过头瞥着言拓希,接触到他轻蔑的眼神,她忽然有个想法,她不能就这样走掉,她要是走了,那他势必永远以为他所认为的全都对。
她问心无愧,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走掉,至少她得待到他认清事实的那一天为止。
“我想留下何必须要什么招数,我是有权参与公司经营的大股东,你要一句中文都听不懂也不会说的外国人当秘书,势必会误事,我不同意,我得留下。”她有点怕他会大为光火,可是她至少得试一试,她鼓起勇气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你在吓谁?你自己吗?”言拓希不为所动地问。
“我只是决定任命自己成为你的秘书,没有吓谁。”叶澄芸耸耸肩。
斗胆!
“赛门你出去。”言拓希下令,立起身走向叶澄芸。
赛门不知发生什么事,立刻退出门外。
言拓希站定在叶澄芸的位子旁,大手不客气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从位子上拉起来。
他恶狠狠地说:“我想你是在等我把你甩出门。”
“你不会。”她对自己的回答毫无把握,他看起来是会把她甩出门去的样子,但她都决定留下了,她得坚持到底。
言拓希错愕地揪紧她,想从她眼底看出她到底是何居心?哪来的好胆量,她竟然不怕他?
“我为什么不会?”
“难道你不怕我离开公司后会贱卖公司的股票吗?”她希望自己说话时充分地流露出自信,可他严峻的目光害得她的双腿微颤着。
“你敢。”言拓希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撒野,他今天不把她教乖,他势必不会放过她。
“那你何妨就……试试我敢不敢。”叶澄芸迎视他杀气腾腾的目光,感到自己随时会昏厥。
“你要是敢那么做,我自然有财力全数买回。”言拓希警告她。
“但是你是个聪明的老板,只要稍微评估一下,就知道利弊,让我当你的秘书说什么都是比较划算的。”
“哪里划算?”他以邪恶的目光扫了她的胸口一眼,揶揄地问。
她忍受着他的贬损说:“我要是把股票抛售给其他财团,别人一样也有能力买下,而且更感兴趣。”
言拓希怒目以对,咬牙切齿地说:“你真令人失望,表面上看起来很单纯,骨子里很不乖。”
叶澄芸沉默无语,不知从何解释,她确实是很简单的一个人,但他戴着有色的眼镜看她,她怎可能是清白的?
而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竟说对她失望,这表示他曾对她抱持着某种希望。
他指的是跟她在香港相遇之时吧!那时她感受得到他对她很有好感,那原来真的是事实。
证实了这一点,她突然更有留下来的勇气,她相信日久见人心,他有一天终将认清她的人品。
“不说就是承认了。”他嘲笑她。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随便我怎么说?”
“我说的你全都不信,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留下来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并不是真的要卖那些股票。”
“哈哈哈……”言拓希仰头大笑,故意挖苦她说:“不是要证明你吊凯子的功夫一把罩?”
“你是凯子吗?”她冒着危险问。
“对你来说我绝不是,我还没老糊涂。”他眸光森沉地瞪着她。
“你怎可以恶意地影射你的父亲?”
“你心疼?”
“当然,我老实告诉你,他……”叶澄芸胸口一阵紧窒,她差点冲动地把老总裁的病况告诉他了。
“他怎样?”他厌恶去探听他们的关系。
“没,没什么。”她仍没有说出口。
“没什么就少在那里虚张声势。”他甩开她的手臂,发现她细白的手臂上清楚地留下他的指痕,他莫名地感到不舍,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道,是否握疼了她。
叶澄芸揉着疼痛的手臂,他是握疼了她,但她不以为意。
她机伶地不再和他僵持不下,她从桌上拿起记录表,侧身经过他,忍着脚踝的不适感,迳自走向大门,边走边说:“新总裁,开会时间到了,你请移驾到会议室吧!”
言拓希瞪着她窈窕的背影,这女人竟敢迳行作主留下来?
而他居然就任由她去?
他并不是真的拿她没办法,而是他倒想看看她拿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根本禁不起考验,除非她真的跟那老头没什么。
但那怎可能?事实摆在眼前,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送股票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拱她成为能干预公司的要角。
莫非还有别的原因是他所不知的?她刚才说的话似乎有玄机……
他索性就留着她,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言拓希走出办公室,赛门见到他还不晓得应该要开会了,以英语问:“总裁要去开会了吗?”
“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你调回英国,即刻启程。”言拓希没有要他跟进会议室。
“总裁,我可以不要回英国吗?我会努力学中文,叶小姐说她可以教我。”赛门想留在台湾工作。
“不需要。”言拓希听他提起叶小姐,心头又起了无名火,他懒得对赛门多做解释,走向会议室,留下赛门愣在原地。
他就是不喜欢赛门跟叶澄芸学中文,很不喜欢。
他进了会议室里,各级主管已就定位,叶澄芸就坐在主位的旁侧位子,几个庶务课的职员在现场倒茶水。
他冷睇叶澄芸一眼,坐到总裁宝座上。
叶澄芸暗自庆幸他居然没有再反对她。
她默默地递给他一张与会的主管名单,她已简略地依照主管们座位的顺序写上人名,方便他认识这些人。
言拓希看着名单和位置图,瞥了她一眼,她这么做使他可以很快地认识这些未曾谋面的主管,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他收回视线把名单搁在一旁,虽然认可她的做法,但他可没有感谢她。
会议正式开始了,他对照名单和现场的生面孔,很快地便记住谁是谁。
主管们很惊讶新任总裁竟然认识他们,会议也因此沟通更顺畅。
但言拓希仍旧没有给叶澄芸任何正面的鼓励,即使他已认定这张名单的效用。
叶澄芸不以为意,至少他接受了,她会为他做得更多、更好。
她认为总有一天他会了解,她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