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叮咚!
汪采静在下午两点左右来到一栋旧公寓,她按下何女士家的门铃,清丽的脸庞上带着忧色,她比约定的时间要提早几分钟,在对方开门之後,一见到何女士,她马上道歉。
「何女士,对不起,对於我们公司装潢工程方面为您带来困扰,我真的深感抱歉。」汪采静低头深深道歉着。
六十多岁的何女士是位退休的公务人员,丈夫在十多年前过世,因为在美国工作的儿子决定回台湾发展,因此何女士在半年前买下一间四十坪大的新屋,然後找上她家的室内设计公司做装潢。
结果上个星期,也就是在交屋的前几天,何女士气冲冲的打电话给她,怒指施工品质和当初所签订的合约内容差太多,就拿地板来说,应该要使用高级柚木,却变成了价差好几倍的松木,还有浴室和厨房的磁砖,说好了是义大利进口品牌,却是杂牌,她亲自前往查看,也感到很讶异,这是不曾发生过的事,但无论如何,不管装潢工程是谁负责的,没有做好品质控管,这是她的疏失,身为公司的负责人,她责无旁贷。
何女士对於汪采静的道歉无动於衷,依旧是一脸的怒色,因为这种事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看到那些地板,我真的气坏了,害我这几天血压飙高,天天失眠!」
「真的很抱歉。」汪采静也只能再道歉。
「我儿子媳妇下个月中就回台湾了,打掉重新装潢来得及吗?」
「这个我无法向您保证。」汪采静老实说着。不只工人调度有问题,装潢的材料若是厂商那边没有库存,就只能从国外进口,时间上无法掌握。
「也就是没办法喽?」
「何女士,真的很对不起,但我们公司会负起赔偿责任。」
「我付了那麽高的装潢费用,结果却收到这麽差劲的装潢品质,你们公司当然要赔偿我的损失。」何女士气到不得不先喘口气再说话。「我今天也是为了这个找你过来,我告诉你,我请了律师,以後关於赔偿问题就跟我的律师谈,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们,免得让我的血压一直上升。」
此时何女士家中的对讲机响起,她转身进屋去。
「宋律师,你来了,我帮你打开楼下大门,你直接搭电梯上来就好。」
宋律师?汪采静心惊了下,不会刚好是那个人吧?应该不是,她要自己别太过敏感了,只是听到律师姓宋就这般紧张,想想自己也真是太没用了。
一分钟後,当汪采静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她惊讶的啊了声,当场呆住,何女士纳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微笑的望向律师。
「宋律师,谢谢你专程过来。」
「何女士,您不用客气,您是我的委托人,这是我该做的事。」宋承睿黑眸扫过汪采静,没什麽特别表情。
「宋律师,这位汪小姐就是建成室内设计的负责人,汪小姐,看你的样子,怎麽,你认识宋律师?」何女士疑问着。
汪采静紧张的小手握紧皮包的带子,她要向何女士说出她其实和宋承睿不只是认识吗?不过她猜他应该是不想让何女士知道,因为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很冷淡……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感到胸口闷闷的,他不想让人家知道也是正常的,因为离婚後的他们,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当初还是她自己提出离婚,然後主动离开他的。
「这个……宋律师他是我的大学学长。」汪采静说完,明显感到前夫看她的眼神变得很犀利,他在生气?连说认识也不行?她不禁有些懊恼,刚刚应该否认说不认识的,因此她连忙补了句:「但我和他不熟。」然後,她发现那双黑眸直接瞪着她,她又说错话了?没办法,她只好避开他的视线。
「宋律师是你的大学学长?」何女士一脸的惊讶。「没想到汪小姐你也是台大毕业的,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汪采静尴尬一笑。「嗯,我其实一点也不聪明,是靠死读书才考上台大的,而且念的是比较冷门的科系。」她说的是事实,有的同学只在学校课堂听课就行了,回家连复习都不用就能考得很好,不像她随时都在读书。
宋承睿神情微僵,人家说她笨,她还大方承认,要不要真的这麽笨?还有,他只是她的大学学长?对此,他莫名的感到不爽快。「何女士,其实我和汪小姐不只是学长学妹,也不是像她说的不熟,认真说来,我和她曾经非常的熟识。」
「这是什麽意思?」何女士不解。
「因为她是我的前妻。」宋承睿沉沉地说道。
听见他主动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让汪采静愕然,刚刚她还以为他在生气,不高兴她说认识他,结果不是这样?看来从以前到现在,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
而何女士在惊讶之余,想起三人还站在门口,因此请他们进入屋内再谈。
当汪采静坐在何女士家中的客厅里,内心仍感到很紧张,大概是因为前夫就坐在她身旁吧!她真的没想过会在这里和他相遇。
此时何女士端了两杯饮料来到客厅。「宋律师,我不知道你不仅和汪小姐是学长学妹关系,还曾经是夫妻?」
「抱歉何女士,我应该在之前就先跟您说明,只是我觉得我和汪小姐的关系,并不会对我的工作产生任何影响,但若是何女士您觉得介意,我可以请我事务所其他的律师来接手这个案子。」宋承睿说着。
「换律师那倒是不用,而且既然你都这麽说了,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你在业界很有名,我想你会处理得很好。」何女士并没有想要更换律师。
「谢谢您相信我的专业。」宋承睿微笑。
「对了,宋律师,你上次说要房子持有人的影本,我印好了,我去拿来给你。」何女士起身走回房间。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这让汪采静一颗心跳得更快,虽然已经分开三年,但每次和他独处就感到紧张的老毛病似乎依然存在。
她想过,住在同一个城市的他们,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相遇,届时她会微笑的向他打招呼,让他知道自己过得不错,有可能还会说声「嗨,好久不见,近来好吗?」,又或者他们只是匆忙间遇见彼此,那麽至少会点个头。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见面,他竟然是何女士聘请来向她公司求偿的律师,这样的相遇,让人感到有些的难堪。
只是她不懂,他明明知道公司负责人是她,为何还要接下这个案子?或许就如同他刚刚说的,就算她和他曾经是夫妻,但对他完全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看来会在意的人只有她了。
从以前就是这样,和出色、能力很好的他相比,她很平凡,存在感渺小,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初他为何会跟没有任何特色和才能的她结婚?
看着他神态自若的端起杯子喝茶,而她却只能将因为紧张而微抖的双手藏在皮包下,她不禁在内心感叹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想到以後可能还会常常和他碰面,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该怎麽改掉这见到他就紧张的毛病呢?
「你不喝茶吗?」
他突然开口,让汪采静惊了下。「不用,谢谢,我不渴。」
宋承睿讪笑了声。「干麽向我道谢,茶又不是我泡的。」他将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神情一凛。「不过,这麽久不见,你有必要一脸见到我像看见鬼似的,我有那麽可怕吗?」
不知道为什麽,从刚刚到现在,她总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到底在气什麽?她完全搞不懂,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麽去解释她不是怕他,只是因为突然见到他很惊讶,然後很紧张罢了。
宋承睿心里的确感到不高兴,因为这个女人刚刚居然说他们不熟?她就这麽想和他撇清关系?还有,她说他们的婚姻生活让她感觉像是生活在牢笼般的痛苦,那麽离开他以後,不是应该过得更快活,为何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气色还糟糕的要命,这是怎麽回事?
他也生自己的闷气,对於主动离开他,又想撇清和他曾经有过夫妻关系的女人,他真的不需要去在意她,管她是否瘦到风一吹就倒,气色有多难看,那都不关他的事,他今天是为了公事才会和她见面的。
此时何女士走出房间,将影本拿给宋承睿,之後开始向他抱怨自己买的新屋被装潢的多麽糟糕,让她气得血压飙高,这些天晚上都睡不着,当初真的不该为了省一点钱而找建成室内设计,知名度不高的公司就是有问题,工程偷工减料,她又後悔又不甘愿,好好的新房子被糟蹋了。
听着何女士的抱怨,坐在一旁的汪采静感到很抱歉,本来应该让屋主开心入住的,结果却变成这样,她能理解何女士的怒气。
偷瞄了眼和何女士说话的前夫,三年不见,他依旧英挺帅气,眉宇间所散发出来的那股自信与魅力,还是那麽样的强烈和吸引人,在学生时代,他就是这麽耀眼,喜欢和崇拜他的女学生可以绕操场好几圈,也包括她。
因此当她有幸可以跟他在一起,她简直开心到连作梦都在尖叫了,更不用说後来两人还结婚了,只是婚後感到幸福的人似乎只有她,他并没有……
「汪小姐。」
听到何女士叫着自己,汪采静连忙回神。「是,何女士您请说。」
「关於赔偿的问题,我全权交给宋律师去处理,以後你就跟他谈,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公司的任何人,喔,我的血压好像又上升,得休息一下,我就不多留你们二位了。」
「好,您请好好休息。」
之後,宋承睿和汪采静请何女士好好休息,两人一起离开。
进入电梯後,汪采静始终是沉默的,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而宋承睿看着微低下头的前妻,先开口了。
「岳父他现在把公司交给你管理了?好久不见,他老人家近来好吗?」
汪采静愣了下,她还以为自己被他讨厌了,没想到他会问起她父亲的事,不过这也许只是例行的问候而已。「我爸爸他在两年半前去世了。」
岳父过世了?宋承睿惊讶不已。「为什麽没有通知我?」
通知他?这该怎麽说,从她提出离婚,她就已经决定不会再和他有所往来,他应该也是这麽想的吧,因此离婚後的他们,从没有主动和对方有所联络。
见她没有说话,宋承睿又问了,「岳父他是生病还是发生意外?你应该打电话告知我的。」岳父是个开明和蔼的人,四十岁才有了采静这个女儿,因此对她相当的疼爱。
「可是我们已经离婚了。」其实父亲生病,也是她决定离开他的原因之一。
「离婚了又怎麽样?就当作是我认识的长辈,你至少要通知我去给他上个香,送他最後一程,这样不为过吧!」宋承睿真的生气了,她到底是有多不喜欢他们的婚姻生活,连岳父过世了都没有通知他。
汪采静对於他的怒气有点无法理解,她以为离婚後,她的一切应该就不关他的事了。「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没想到你竟讨厌我到这种地步。」因为讨厌,所以刚刚才说他们不熟,是这样吗?他感到火气更大了。
汪采静惊了下,她并没有讨厌他,而是……
此时她皮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正好电梯也来到一楼,因此走出电梯,她向前夫说了声抱歉後接听电话,是光叔打来的。
「光叔,没错,我是在何女士这里,不过刚刚离开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有点时间,我去医院探望光婶,到时候再说,好,待会见。」讲完电话,汪采静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皮包里。
「这次的装潢工程是光叔负责的?偷工减料也是他做的?」宋承睿敏锐度很强,从她的话语里听来,这事和光叔有关系。光叔是岳父的好兄弟,就像一家人,以前见过几次,他和岳父一样,感觉也是个古意人,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不管装潢工程谁负责的,现在我是公司的负责人,就该全权负责。」
「你当然得负责任,只是我想要知道的更详细,你不是要去医院看光婶,我现在跟你一起去医院。」拿到资料时,他就在想不管是岳父还是她,都不可能会做出偷工减料的事来,原来和光叔有关系。
「你也要去医院?我想不用了,光叔是公司的员工,该负责任的人是我,对了,我这里有拟定赔偿方案……」
「我又不是不认识光叔光婶,长辈生病住院,我去探望很平常,再说,我是何女士所委托的律师,必须要清楚的知道这件工程是怎麽做的,如此我才能订出正确的赔偿金额来。」
他是个大律师,汪采静哪说得过他,最後,只能跟他一起去医院。
当汪采静和宋承睿来到医院,光叔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一见到宋承睿,他很讶异。
「你不是小静的前夫,叫承睿?」光叔想了下叫出宋承睿的名字。
「是的,光叔,好久不见了。」宋承睿简单问候。
「好久不见,不过你们怎麽会在一起,难道你和小静两个人复合了?」他还记得当初小静说要跟宋承睿结婚时,他和小静的爸都很高兴小静找到这麽出色的丈夫,因此就算舍不得小静那麽早就结婚,也点头答应,只是後来他们离婚了。
汪采静尴尬的连忙否认,「光叔,不是那样,承睿他是何女士聘请要跟我们谈赔偿的律师。」就算她现在不说,她猜承睿也会跟光叔表明自己的身分。
「什麽,何女士还请了律师!」光叔惊讶不已,随即眼眶湿红。「承睿,你听我说,这件事跟小静和公司都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小静把钱给了我,我却买了便宜的材料,我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就算再怎麽急需要用钱,也不该这麽做的,对不起……」光叔说到後面哽咽不已。
「光叔,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你好好照顾光婶,其他的交给我处理就行了。」她也有错,因为光婶生病了她却不知道,就算光叔没有说,她也该有所察觉的,看看光叔,才六十岁而已,已经一头的白发了。
光叔光婶从小看着她长大,就跟家人一样,光叔他们本来有个比她大一岁的独生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光叔买了机车给儿子,没想到第二年就发生意外过世了,光婶当时还因为痛失爱子而在医院住了好些日子,虽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直到现在,还让人感到不舍和难过。
光叔用手擦着泪水。「可是小静你那里应该也没有钱了,这一年多来公司接不到几个案子,你为了我们这些老员工的生活,拚命的找工作给我们做,已经撑得很辛苦,我居然还做出这种事,现在不知道要赔人家多少钱,我真的很糟糕,我对不起你……呜呜。」
「光叔,你别哭了。」汪采静从皮包里拿出面纸,取出两张递给光叔。「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光叔擦了擦眼泪。「承睿,你是何女士的律师,算我拜托你了,何女士要求赔多少钱,我负责,因为不关小静的事,只是,可以让我分期还款吗?我会拚死拚活去赚钱来还给何女士的。」
「光叔,你先冷静下来。」宋承睿觉得光叔太过激动了。「何女士目前还没有明确提出赔偿金额,而我今天也只是先来了解情况而已。」
「是啊,光叔,别哭了,别让光婶起疑担心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给处理好的。」事情爆发後,前些天她已经先来过医院探望光婶,光婶对光叔做的事全然不知,她也要光叔别跟光婶说,免得让光婶担心。
在光叔情绪平缓许多後,大家才一起进入病房,结果光婶睡着了。
「可能昨天半夜疼痛没怎麽睡,她刚刚在等小静你来,我把她叫醒。」
「光叔,别叫醒光婶,让光婶好好睡觉,看她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我下次再过来看她。」光婶因为退化性关节炎严重,行走不便,住院治疗好些日子不见改善,因此决定置换人工关节,而光叔则是自费买了价格昂贵的人工垫片。
走出病房,光叔还在为自己不经思考而犯的错自责和道歉,汪采静反过来安慰他,要他不用担心,好好照顾光婶,尽管她表情无异,但内心却是有着隐忧,只希望赔偿金额不要太大才好。
汪采静和宋承睿走出医院。
「承睿,我其实有拟定一份赔偿方案。」汪采静从皮包里拿出文件。
「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好。」
两人进入医院旁的一间咖啡店,才刚坐下,宋承睿手机传来讯息,只见他当起了低头族,因此汪采静替两人点了饮料。
「我们要一杯美式咖啡,加一颗奶油球,另外还要一杯焦糖玛奇朵。」
「好。」服务生收回Menu後,转身离开。
宋承睿看了眼她。「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那是你的习惯,我想应该没有变吧?」他们曾经是夫妻,尽管只有一年,但还是会知道他吃东西的喜好,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她喜欢喝什麽吧。
「没错,有些事情一旦习惯了,就不会改变。」看完手机讯息,宋承睿将手机放到旁边。
习惯了就不会改变?他的确是这样的个性,所以包括爱情也是?除了初恋的女友,他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那麽当初他为何要跟她结婚呢?
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痛痛的,汪采静在内心叹了口气,就算两人已经分开了,但想起以前的事,还是让她觉得难过,一想到日後还得常跟他见面,她就很想尽快把这件事给处理完毕。
因此她拿出之前拟定的赔偿方案。「这是我提出的赔偿内容。」汪采静将文件拿给他。其实刚刚去找何女士,她本来要拿出来跟何女士好好谈谈的,没想到她请了律师了。
只希望他也认同她提出的赔偿内容,如此应该就不用经常见面,当然,若是赔偿金额超过她所能支付的,那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她有点战战兢兢等待他看完的结果。
宋承睿翻看着手上的赔偿文件,之後瞄了眼低头不语的汪采静。「现在又不是在面试,你可以说话,不需要这麽严肃安静。」
汪采静微愣了下,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跟他聊什麽?以前两人还是夫妻时,彼此之间就很少聊天了,因为他的工作很忙,通常下班回家後还有一堆工作,而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不过,她不想一直惹得他不高兴,从在何女士家再见面之後,她总觉得他的表情始终不怎麽好看,因此只好开口说话了。
「爸妈他们好吗?还住在美国吗?呃,对不起,我们已经离婚了,应该改叫伯父和伯母才对。」前公公和前婆婆都是开明的好人,对她很好,因此她很喜欢两位长辈。
宋承睿拧了眉。「你应该知道我爸妈他们很喜欢你,把你当成女儿,你不需要如此生疏,我想他们应该会在美国养老了。」移民十多年,他爸妈已经习惯美国生活了。
他的意思是她不需要改称呼?但他们已经离婚了,这样他不会觉得怪怪的吗?想起他刚刚也是称她父亲为岳父,她猜他大概不拘小节,因此就依他了,问了公公婆婆,当然也得问候大哥大嫂。
「那麽大哥大嫂最近好吗?」
「我大哥再过不久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了,至於我大嫂,万年的家管。」宋承睿简洁回答。
「是吗?那麽真的恭喜大哥了,对了,小爱玛呢?这麽多年不见,应该已经上幼稚园了吧!我想她现在应该变得更可爱了。」想起小爱玛那张可爱的混血儿小脸蛋,汪采静忍不住会心一笑。
爱玛是承睿的大哥和美国妻子的宝贝女儿,当年他们一起从美国回来台湾参加她和承睿的婚礼,小爱玛才一岁多而已,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让人看了就爱死了,虽然说了以後会再去美国看她,但承睿成立律师事务所後,工作变得更忙碌了,他们始终抽不出时间,之後就离婚了。
「爱玛是在念幼稚园没错,不过可爱嘛,我觉得她变得很皮,没一刻安静,我讨厌太过吵闹的小孩。」去年底的圣诞节,他飞去美国和家人团聚。
「可是小孩子就是要活泼好动,这样才可爱。」想像有个可爱的小女孩跑向自己甜喊着「妈咪」,那将是多麽快乐多麽棒的一件事,只可惜她和他并没有孩子,不过这样也好,有了孩子再分开的话,这样孩子会很可怜。
宋承睿没有错过她脸上那抹提到孩子时的笑意。「你很喜欢小孩?」
汪采静没有否认。「对,我喜欢小孩,不过你好像并不喜欢。」曾经她想过婚後要帮他生两到三个可爱的孩子,只可惜愿望落空了,因为婚後的他,避孕措施做得很彻底。
「我没有不喜欢小孩,只是觉得我们当时还年轻,不需要那麽早有孩子。」宋承睿说出自己的想法。
汪采静微怔,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难道不是因为他并不爱她,因此不可能让她生下他的孩子吗?尽管已经过了许多年,但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心痛,不过现在再来追问当年避孕的原因,似乎有点好笑。
而且,离婚夫妻聊到孩子的话题,感觉也很奇怪,因此汪采静不再说话,她静静的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觉得胃不太舒服,她这才想起早餐吃了片吐司後,她就没有再吃东西了,最近烦恼的事好多。
「为什麽不说话了?你可以继续问你想要知道的事。」虽然他一向不喜欢在工作时提到个人的私事,但却不讨厌此刻的闲话家常。
「可是,我已经问完了。」汪采静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回到桌上。问候他的家人算是基本礼貌,毕竟大家曾是一家人,而且她也挺想念他们的,至於他的工作,她又不懂,以前她就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现在当然也不会去问。
她说她已经都问完了?黑眸幽深的直凝着坐在面前的女人,俊颜微僵,这个女人问候了他爸爸爸妈妈、大哥大嫂,连爱玛那个小娃儿她都问了,就不问问他这个前夫最近过得如何?她完全都不想知道?
他想着类似现在的场景,在四年前,他们曾经一起面对面坐着吃东西,当时的她,看起来很紧张也很羞涩,但水漾的明眸里藏不住对他的深深迷恋,那时的她,像朵含苞待放的清纯小花,轻轻一个碰触就脸蛋通红,真的非常可爱,让他逗上瘾,然後很快让她成为宋太太。
他是个律师,处理过不少离婚案子,没兴趣替自己打离婚官司,因此和她结婚时,他认定自己这一生就只会结这麽一次婚,他以为他们的婚姻绝对会长长久久,谁知却在一年後画下句点。
她不是很爱他吗?不只常对他说「我爱你」,从她只专注看着他的爱恋目光,以及亲密的肢体动作,他完全感受到她对他全心全意的爱,因此当她提出离婚时,他很惊愕,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他自己的错觉?
两人再度见面,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一直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并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为什麽?明明在他怀里,身体总是像柔软无骨般的攀附在他身上,当她顶着红通通的脸娇嗔喊着「不要了」,就像是强烈的催情剂,总是让他更想要欺负她,直到她体力透支昏倒在他的怀里……
下腹处急速涌起一股热气,灼烧着他的身体,宋承睿抿着唇,像是在隐忍某种情绪,他拿起咖啡像是喝酒般,一口就喝掉了半杯,是因为太久没有女人了吗?他居然对甩了他,此刻气色还很糟糕的女人起了慾望?最後,他再把剩下的半杯咖啡也一口气喝完。
汪采静看着前夫脸色不悦的将咖啡喝完,不禁胆战心惊,怎麽,他不满意她所提出的赔偿方案?由於何女士已经支付了四分之三的款项,因此剩下的不但不收取,她另外再赔偿三十万元,如果赔偿金额要再多的话,她可能会无力负担。
此时宋承睿的手机响起,是秘书吕巧妮打来的,告知预约的客户已经在事务所等他了。
「你请对方稍等一下,我现在回事务所。」宋承睿将手机放回公事包,然後起身。「我现在得先回事务所,关於你提出的赔偿方案,我拿回去研究一下,之後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汪采静也跟着起身。
当两人走出咖啡店,宋承睿看着那张始终让他很在意气色不好的脸,开口说:「你应该是要回公司吧,走,我顺路开车送你。」
汪采静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公司,你不是急着回事务所,你快点回去。」
宋承睿真的不喜欢看见她苍白的双颊。「我不是说了顺路吗?」
「虽然是同一个方向,但还是要绕点路,这样很麻烦的,你不需要在意我,尽管先走没有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都说了习惯很难改,这是她以前的习惯,从前他工作忙碌,她尽量不去干扰到他的工作,有事都自己处理。
「我如果觉得麻烦就不会开口说要送你回去了。」
「真的不用了。」汪采静坚持。
他曾领教过她的坚持。他一直以为有着甜美外表的她,个性小家碧玉,他不喜欢的她就绝不会去做,百分百的顺从,直到她提出离婚,神情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般的坚定,摆明了她绝对不会後悔,他才知道原来她个性一点也不柔弱,那时他觉得自己并未真正完全了解她,或许也为此感到恼怒吧,因此他二话不说的就签字离婚,现在想起来,当年她明明很爱他,为何突然提离婚,当时他是不是同意的太快了?
不过既然都离婚了,原因是什麽已经不重要了。
宋承睿沉着脸。「我一向不喜欢去勉强别人,既然你这麽不愿意搭便车,那就算了,我会再打电话给你。」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医院旁的停车场。
汪采静看着那离去的高大背影,唇边露出一抹涩涩苦笑,看来她又再次惹他生气了,没想到两人相遇後不过才短短几个小时,她竟已经多次惹他生气了,可是她记得以前他并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难道是因为她的关系?本来不想再跟前妻有任何纠缠,却因为工作而不得不见面,大概是这样而生气了吧!
不过,她刚好相反,尽管是在无预警下和他再次见面,但她知道自己除了紧张,也一直处在心跳加快中,应该没有被他看出来吧?
其实刚刚在咖啡店里,她也想问他最近过得好吗?为何报上都没有刊载他和周韶君学姊复合的消息呢?上次有媒体报导韶君学姊目前在好莱坞和名导演洽谈合作事宜。
韶君学姊和承睿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一个是校花,一个是校草,成为情侣後被称为史上最登对的班对。学姊长得很美,大二进入演艺圈,拍了多支广告後,大四办了休学,飞去香港拍电影,直到现在一直都是演艺圈里的漂亮宝贝。
和这麽漂亮有才华的学姊一比,她真的很普通,难怪他会保留学姊送给他的东西,一样也舍不得丢掉,也难怪学姊会对当时是宋太太的她说那些话,因为她自己不但找不出他喜欢她的理由,最後连他是否有那麽一点喜欢她都不确定了。
想来也真是悲惨,枕边人是不是喜欢自己,她都不知道,只晓得自己很爱他,跟他一起生活很幸福,和他当夫妻的日子,她真的过得很快乐。
美好的日子尽管短暂,但曾经拥有过,也算愿望成真,她该感到满足了,本来他就不属於她的。
不管承睿和韶君学姊现在是否在一起,又是什麽关系,似乎都不关她这个前妻的事,因为她和他之间,从离婚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轻轻笑了笑,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就算心情再怎麽难过,还是得过日子,再说,现在她该烦恼的是,若是赔偿金额数目过大,她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