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轻轻拍了尼克肩膀一下表示招呼，尼克回以笑容，在经过初步交谈后，两个大男人很快地建立趄友好交情。

见到他们的互动，苏郁婷感觉自己被世界排挤在外，没人站在她这一边，她莫名地得孤军旧战。现在除了快爆炸的脑袋，连湿冷的空气都无法令她感到寒冷了。

冷风呼啸，苏郁婷骑着自己通勤的一二五摩托车，后面载了个比她高大不晓得多少的大男人。

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让她血压不断升高。

要知道两人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若是之前，这姿势肯定会让她感觉甜蜜，但现在她得极力对抗想沉沦的心，加上刚才的告白，像紧箍咒般紧缠着她的脑袋，她觉得神经紧绷到肠子都快打结，她真怕回到家的那刻会因神经衰弱立即软倒，那就太丢人了。

摩托车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在大马路上奔驰，冷风冻得肌肤生疼，昏黄的路灯与商家灯火照亮了他们经过的道路，车流少了的夜晚，城市的街道另有一种冷调的美感，后座的乘客抱着驾驶的小蛮腰，这台小车在美丽的夜色中前进。

在夜风中穿行许久，由大街驶进巷弄，车速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放在某栋民宅前，苏郁婷将车熄火，脱去了安全帽，然后后悔。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载你回来……」

「郁婷，你没疯。」听见她嘀咕似的低喃，尼克一手爬过头发，露出诱人的微笑。

他总算前进了一步，这是天大的胜利。

「我们去前面那里。」她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公园，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可能需要一点隐私的空间。

两人的讨论还没得出结果，她不想再过到任何一位同事，于是只能载他离开。

虽然她觉得载他回到自己住家附近很蠢，但她的脑袋临时也想不出什么隐密的地点，总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吃饭，那太像是约会，她拒绝。

两人来到迷你小公园，找了个位置坐下。

「好吧，尼克……我们谈谈。」

「好。你想谈什么？」

蛤？「等等……不是我想谈什么，是你要跟我谈什么！」是这样才对吧？

「我想追求你，再和你成为男女朋友。」听完他简单的诉求，苏郁婷再度无言了。

她似乎将自己逼进死胡同内。更准确的说法，她脑袋打结，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所以她只能期待她再问一次，然后尼克会说出「刚才那是玩笑」，或另一种回答。

简言之，她在期待奇迹发生，事实却告诉她，别怍梦。

「你……」她努力想从自己脑中挤出点东西来。回应呀！回应些什么！「为什么……要复合？」

「因为我们不应该分手。」

她感觉对话在无限回味。「可是你答应了。」

「当时我一定像只猪。」

如果他是猪，一定也是最帅的那只。苏郁婷头痛，她控制不了自己暴走的思想。

「尼克，已经过一个月了。」她不懂，他怎么会在一个月后才有这想法？「你和那位美女分手了？」

「不是！」他的表情让她以为她像螃蟹一样在他面前吐泡泡，总之就是一脸难以言语形容的惊讶与诡异。「老天，从头到尾只有你，郁婷，只有你！」

苏郁婷回以沉默。

好啦，其实她早就相信他大于怀疑。仔细想想，这么一个条件好的男人没必要骗自己，她既不是超级美女，也没有万贯家产，连主动送上门他也没答应，更不可能说是想要骗色。

国外打招呼的方式确实比较亲昵，或许她那天见到的，真的只是友好的接触，她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唉，难怪她情路坎坷。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她想到图瑞凡那家伙给她的评语，很想当场打昏自己算了。

她真的不适合谈恋爱。

几次教训让她知道痛了，她得承认单身对自己较好，她害怕历史重演，现在的她只想像蜗牛一样，躲回自己的壳里去。

「……不要。」

「为什么？」

「不好……」她低首，缓缓摇了摇头。

他握紧她的手，不强迫她正视他，但一样让她无法怱视他的存在。

「郁婷，你也喜欢我。」他道。「就和我一样。我知道当时我的反应很糟糕，我很抱歉。但这是错的，我们的恋情很美好，不应该因此而结束。」

她低头注视着两人的手，无法否认。

「郁婷，答应我。」

「尼克，你说得没错。」她幽幽开口，决定坦诚。「我喜欢你，就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没办法和你谈没结果的恋爱，你懂吗？」

「亲爱的——」

「不，你先听我说。」她抬起头，阻止了他，同时告解自己的罪行。「其实一开始我就不该和你谈恋爱，我那时居心不良，我觉得你很有魅力，很吸引我，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在台湾待太久，我认为和你玩玩无所谓，我们可以谈一场短暂又甜美的恋爱。可是我们相处越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尼克，我很害怕。」

这很棒！他想。

他才不在乎她一开始的动机，重点是她对他的感觉。他们为彼此着迷，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情绪不在我一开始的预料内，分手后我很难过，我害怕每天的下班，因为那是我们每天见面的时刻，我得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好好地回家吃饭睡觉。尼克，我们才交往不到一个月我就快被打倒，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怕当你要离开台湾时我会疯掉。尼克，你的魅力很可怕。」

「你不需要害怕。」他终于明白，原来两人同样因为害怕而选择逃跑。「老天，那是因为我们太重视对方！」

这实在荒谬！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情感，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有多么胆小。直到他遇见了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决定好好把握。

「郁婷，你可以拒绝我，但你无法拒绝我追求你。」他会导正这一切。

「尼克！你不懂我说的吗？」他的坚持让她气急败坏。「尼克，你会离开台湾，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把我再拉进去这场游戏！」她相当挫败。

她认为他是在玩游戏？

尼克眯起眼睛。「好吧，郁婷，我们不如换个方法谈。」他敛去了刚才的急切，回到冷静。

战争开始了。

为了达成任务，他得运用脑袋。

「亲爱的，一开始你接近我，只是想把我当成游戏？」

「我——」

「你接近我，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然后你发现你陷得太深，你害怕自己受伤，所以逃跑。你丢下我，郁婷。你拐走了我的心，然后拍拍屁股说你不玩了。甜心，这对我不公平。」

苏郁婷由怔愣变成瞠目结舌。

为什么听起来自己那么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不、不对！尼克，不能这么讲，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我……」

「噢，亲爱的，我当然可以。」尼克扬起微笑。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进攻，如果深情的形象会让她退缩，他不介意换个方式勾起她的罪恶感。

他已经摸透了这个乖宝宝。

「重点是，郁婷，你没办法反驳我。」

她的确不能。

「郁婷，该下班喽！」有个从外头回来的同仁扯开大嗓门喊道。

苏郁婷表情微微抽搐，假装没听见声音，力持镇定地继续埋首写报告。

「尼克又来啦？有够准时。」一旁立即有人回应。

「我们家小不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竟然交了个阿豆仔。」

「还是个绩优股咧，我那天和尼克聊了几句，他和朋友合伙做原物料买卖，还出资和他弟弟一起开了间修车场，在家坐着等收钱都没问题，阿婷好好把握呀！」

耳边不时冒出同事们自己挖来的小道消息，苏郁婷埋首在办公桌上，以非常气弱的语调嘀咕着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

但寡不敌众，现在整个局里的人都这么认定了，她的反驳只像小女孩的扭捏害臊，毕竟敢到警局来站岗的人不多，女主角本人又没赶他走，加上男主角大方随和的态度，他很快就和大部分同仁混熟了。

事实上，她试过赶他离开，不过因法律没规定不准民众在警局外罚站而宣告失败，毕竟他没妨碍他们上班。

因阻止不了他的罚站，她只能乖乖接受他的电话查询能否准时下班，以防他呆站太久。如此一来，误会也更加洗不清了。

尼克在外头等了半小时，女主角穿着便服出现了。他知道她不会因他到来而影响自己该完成的工怍进度，相当乐于等待。

「郁婷。」他笑着迎了上去。

苏郁婷一脸不甘地白了他一眼，将安全帽递给他。

这不情愿的举动源于他告诉她，如果她不载他，他只好自行搭车到她家楼下站岗。

她曾狠心丢下他一次，而他以行动告诉她这不是玩笑话。

于是他赢得了她每天下班后的约会。

对，他正在扮演无赖，而且扮得相当开心。

「要不要吃宵夜？」现在是晚上九点。

「不要。」她态度冷淡。

听在他耳中无疑是在闹别扭。

「吃晚餐？」

「……」

他肯定道。，「你还没吃晚餐。」所以不吃宵夜。他摸透了她的反应方式。

「……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

「情人晚餐。」乘客乖乖跨坐上摩托车后座，搂紧她的腰。

「那叫烛光晚餐。」

「噢，抱歉。我忘了蜡烛。」他笑。「浪漫的烛光晚餐。」

「哪来的烛光晚餐？」她明明想恶声恶气，吐出的声音却只比撒娇再粗鲁一她喜欢他的拥抱，要在这种情况下板起脸是件很艰难的任务，她尽力了。

「饭店。」他搂紧她的腰，将脸靠在她肩上。「饭店会为我们准备。」

「不要。」

「夜市？」

「不要。」

「我煮。」

「你煮？」她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我会煮。」他调情似地在她耳畔轻哺。「我会煎牛排，做马钤薯沙拉，还有义大和面。」

他的声音惹得她无限别扭，脸颊上的微血管将她的双颊染红。

「饭店没厨房，你不能煮。」

「我可以和经理商量，或许他们会愿意将厨房出借给一位男士，因为他正在追求女朋友，希望打动她的芳心。」

她抿紧唇，不发一语。

她会输。

如果她开口的话，一定会立刻沦陷。她得撑住。

「……不要。」她努力抗拒，推开他的温柔，同时觉得自己坏透了。

「我的手艺不错。」他不屈不挠。「以前我常常煮，我朋友都喜欢。不过我不会做蚵仔煎，我可以试试，这需要学习。」

她喜欢吃蚵仔煎，他记得。而这些话只会让她的自责感更深，让她越来越难说出拒绝的「不」字。她索性沉默，在他单方面的自言自语下载着他回到了饭店附近。

「到了。」

他不为所动。

「尼克！」

「我还没吃晚餐。」搂紧她腰的双手没松开的迹象，他趴在她背上，像个耍赖的孩子。

她胸口中了一箭。

「你……可以回饭店吃，或是去麦当劳。」前面就有家速食餐厅。

「郁婷，那是我们认识的地方。」

「……我知道。」

「那里对我们有重大意义。」

「只是麦当劳。」她嘴硬的说。

「认识你的麦当劳。」

「……尼克，下车。」